公主府內的光景被夕陽照得昏紅,也將天錦的身影襯得修長而蕭條。走進後院,前幾日還開得鼎盛的紅花已是衰敗。天錦路過落花的邊緣,突然想到了什麼,便對朱瑾吩咐道,“去把唐七叫來吧。”“公主有什麼事嗎?”現在虞美人內部對天錦對唐七的態度頗多微詞,朱瑾並不希望他們見麵,特彆是天錦主動傳喚唐七,所以就下意識的問了一句。天錦也知道朱瑾的意思,以往自己下達命令朱瑾從不過問。然而……她無愧於心,“叫他過來。”並沒解釋,隻是將剛才的命令硬冷的重複一遍,便直徑向自己屋子的方向走去。朱瑾看了一眼天錦倔強背景,還是領命轉身離去。天錦讓唐七過來是想跟他商量一下攻城之事。司馬元顯在劉裕與桓玄聯手夾擊之下,連同劉勞之一起退進了建康城內。有了城牆的庇護,他們才得以喘氣。司馬元顯坐鎮驃騎大將軍之位時,就向德宗帝提議加固了建康城的城牆,不知道他當時是否就是在預防著這一天。城牆堅固難攻,司馬元顯在喘息時也不忘了從更遠的地方調兵過來協助。劉裕和桓玄如若不能在司馬元顯將救兵掉來之前攻下城池,他們就會陷入被反包圍,以及前後夾擊的趨勢。再加之今日在皇宮裡所見的種種,令她一刻也不願意多等。其實這種事情本輪不到天錦主動去找唐七商議的,隻是俆道覆死了,那個一有情況就準備了幾個辦法來找她商議先生,再也不能給她出謀劃策了。而她現在身邊能夠商議這等行軍作戰之事的,也唯有唐七了。可惜,世人都不知她內心的善意與無奈,依然在誹謗她、汙蔑她。讓她的心在直擊亂世兵戎後,又得抗下諸多的非議。天錦推開屋門,讓夕陽的光輝也灑一些在屋內,昏紅柔軟,又帶著幾分暖意。這樣的夕陽時光天荒地老也隻有一次,因為就算你明天可以再見到類似的光影,卻也不是原來的那個。可對於忙碌的世人來說,這份唯一卻也是極為平常的。正如現在的天錦,她並沒有覺得這一刻有多麼特彆。直到她撩開通向裡屋的帷幔,視線落在那台梳妝鏡前時,她的淚水盈滿眼眶。倒映著從窗外射進來的夕陽,深邃如星際。那麵圓形的銅鏡麵上,被人用眉黛筆書寫著兩行字——不要來找我,我會化作長風,時遠時近的守衛你。那兩行字體天錦再熟悉不過,他們曾在淝水邊上一次次的通信,或規劃戰役又或訴說情長。那個字體,曾是天錦每日熬夜的唯一理由。天錦忽然苦澀一笑,淚水在眼眶中輕顫了一下,愣是被她硬生生的忍住,沒有流下來。那個男人總是用這個方法離開,他就像不懂禮貌的孩子,想走便揮一揮衣袖,從不跟天錦打聲招呼。也不告訴她去哪,什麼時候回來?留下來等待的總是天錦,去追尋的也總是天錦,不過……不過這一次天錦不會去追他了,也不會等他,更不會去尋他。有些事總要忘記,有些人總要放手,也好也好……這般揮一揮衣袖的絕情,大概是對她情深的最好詮釋吧。天錦路過從窗外打進來的夕陽緩緩走到銅鏡前,銅鏡旁安安靜靜的躺著一隻通透的白玉笛。不,確切的說是一直斷玉笛。這隻原本又斷裂的玉笛一直被天錦放在梳妝台上,經常在夜晚散發時癡癡的看著。然眼前這隻笛,竟又被人用黃金鑲嵌好了,它又合在了一起。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天錦拿起拿著笛子,撫摸著笛身,細細看著被黃金細致鑲嵌的地方,一寸一寸都殘留著他們的體溫。而在玉笛的尾部,那個雕著梅花的精致的紋路裡,竟殘留著未乾的淚跡。他哭了……他在不久前站在這個地方,手中握著修補好的玉笛,對著銅鏡默默流淚。他在哭什麼?為了那份情深緣淺的姻緣,還是為了紛亂的家國天下?是為了漸行漸遠的愛人,還是為了被命運狠狠折磨的自己?天錦再也忍不住,淚水滴落下來,正好也滴在玉笛上,順著笛身緩緩滑落到雕花尾部。她的眼淚隻為送一程從此寂寥的唐七。玉笛被輕輕放進抽屜深入,然後緩緩閉合在黑暗裡。一方潔白的手帕從錦盒裡被拿出,天錦開始將鏡麵上的字體,慢慢擦去。一點一點的看著這些字體消失,一點一點的跟過去訣彆。是的,謝琰已經死了,他已經死了……過去的一切,也都過去了……“公主。”此時朱瑾跨進了屋內。由於她和天錦很親近,便直接掀開了帷幔走了進去,看到天錦在擦拭著鏡麵也沒多留意,回稟道,“我剛剛去了唐七的院子,沒有看到他。現在天色將晚了,要不要派人去找。”“不用了。”天錦的聲音低沉哀傷,“以後都不要找他了。”朱瑾心頭一凜,雖然她早有了他會離去的準備,但真正聽到這個消息時,她還是忍不住一陣傷懷。唐七的離開是她暗示的,她知道唐七沒有錯,可這一切都是為了錦公主,為了虞美人。也為了徐先生的叮囑,和他無法割舍的天下大業。天錦始終沒有轉過身來,隻是默默擦完了那麵銅鏡。垂下手時白帕已黑,而握緊帕子的手還在微微顫抖。朱瑾也就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感覺不到樣子轉身離開。她實在沒有勇氣去說一聲抱歉,更沒有勇氣去麵對那張淚流滿麵的臉。蒼穹陰雲徘徊,人間戰火不熄。司馬元顯的隊伍被劉裕和桓玄連手圍困一分為二,遭遇猛烈攻擊後,戰事陷入困境。劉勞之前來助陣,但因兵馬較少,反抗後依舊處於魚死網破的境地。於是力勸司馬元顯退進建康城內,向周圍地方調集兵馬,將劉裕等反賊反圍困起來,讓他們插翅難飛。司馬元顯謀政手腕風譎雲詭,但論戰事卻不及劉裕、桓玄淩厲。又考慮到解決叛軍後他更偉大宏遠的爆發,衡量之下,不得不采用劉勞之的建議退守建康城。“又敗回來了。司馬元顯那孫子,有沒有辦法讓他出城迎戰了?”趙林坐在一匹烈馬上,在高處山坡上看著遠方迅速撤下來的軍隊,不由得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