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俆道覆卻深知,自己是活不成了,“徐某人命該如此,沒有怨言。隻是可憐公主你……”“對不起,對不起,先生……我,我不是有意的……”天錦的心裡充滿了愧疚、彷徨。在天錦看來俆道覆不僅是他的恩師,是她現在在虞美人裡的唯一依靠,也是她的親人。是總會關心她、愛護她,不管發生什麼事第一個維護她的哥哥。失去了他,天錦不但失去了一個頂梁柱,更失去了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俆道覆行事說話一向嚴謹肅穆,天錦還沒有好好跟他說過謝謝的話,也沒有跟他袒露過心中情感。縱然有頂嘴的時候,可在天錦的心裡,他依然是最重要的親人。而她……竟然失手殺死了自己的親人……俆道覆看著悲痛流淚的天錦,難得一次的溫和笑起。他虛弱道,“不怪你……實不相瞞,我已經中毒已深,知道自己不久將亡,心裡放不下公主,才如此向公主施壓。如果我還能活得更久一點,不管有幾個沐傾城,都不會讓公主操心的。”天錦神色一凜,她這才反應過來,難怪這段時間俆道覆氣色不好,原來他竟早已是中毒之身。而且……而且在為之不多的百子籽麵前,竟也是隻字不提。愧疚的心讓殺意更加濃烈,“誰……是誰毒害了你?”“是一種很難察覺的慢性毒藥,很難查……咳……”關於這一點,連俆道覆自己也都不清楚,等他有所察覺時,其實已是毒入心肺了。他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所以才對天錦變得更加苛刻。他不關心自己的命,也不需要什麼百子籽,他唯一關心的就是天錦。那個為情所困備受折磨的錦公主,是他在這世間最難以割舍的情懷。鮮血還在不斷流淌,天錦用手按在,可是鮮血還是會從指縫中流出,不一會鮮血就溢滿了整手。朱瑾也甚是自責,她應該上前攔阻的,“先生,你不要說話,你一定沒事的。錦公主很需要你……”“是我無能……以後的路還請公主自己小心。”俆道覆已到了氣若遊絲的絕境,他的眼皮就像困了般要緩緩合起,但是他還是很努力的吸了口氣,因為他還有叮囑的話沒有說完,“朱瑾……”“先生。”朱瑾知有話吩咐,肅然受令。“沐傾城已變心,不可再信。你、你們不能掉以輕心,一定要限製她在虞美人裡的權利。”沐傾城一直是俆道覆的心腹大患,他知天錦會感情用事,不得已他隻能退而求其次的拜托朱瑾,“她既站了桓玄……咳、咳……”俆道覆沒說一個字幾乎都拚著全部的力氣。他就像燃到最後的燭火,就算油已枯儘,也要在熄滅時再試著閃爍一番,不耗儘最後一絲能量,絕不熄滅。朱瑾看著俆道覆每說一句都非常痛苦,連忙安撫道,“先生放心,她既召而不回,就不用再回來了。當屬於虞美人的權利與資源,也必叫她一一奉上。”“好、好……”得朱瑾一句鏗鏘有力的回話,俆道覆露出難得的欣慰之色。然而,一切也到此為止了。他最終還是在天錦的懷中合上了疲憊不堪的眼簾。他為虞美人操勞一生,終於可以休息了。“先生——”天錦抱著斷了氣息的俆道覆悲慟嘶吼。“先生、先生……”眾人也跟著喚了兩聲,見沒有了回應,便紛紛跪了下來,低首哀送亡靈。春霜帶著張大夫趕來,卻發現眾人已經圍在俆道覆跟前抹眼淚,而俆道覆早已閉上了眼。她知道,那個被人敬重的徐先生已經死了。而她更知道,虞美人內部的一場浩劫,怕是避免不了了。傷心欲絕的天錦赫然抬起手,雙目赤紅如魅,“去,去查。到底是誰給先生下的毒,一定查出來,將他碎屍萬段。”“……是。”朱瑾悲慟領命。雖說俆道覆在眾人麵前自稱中毒,已命不久矣,但他到底還是死在了天錦手上。一時間整個虞美人內部一片嘩然,原本就蠢蠢欲動的火苗瞬間竄起。曾經在暗處竊竊私語的叛逆聲瞬間被擴展出來,對天錦不滿的情緒愈演愈烈。雖然組織裡也有人企圖將這火苗壓下,可是火已燎燒而起,想要撲滅哪那麼容易。那些奇人異士固然本領了得,卻生性散漫紀律性差,用起來何嘗不是一把雙刃劍。主人若強,他們則往;主人勢弱,他們可就得另攀高就了。本來他們敬重並服從的就不是天錦這個人,還是她無上的智慧與手腕。如今她步步出錯,頻頻危機,又怎能如從前般輕鬆駕馭那把會反噬的劍呢?夜,幽暗蒼涼。公主府內寂靜無聲,一道暗影停留在無人的後花園深處。悠長的走廊上,每隔一段距離都會點著一盞明路燈籠。秋水疾步走著,又下意識的左顧右盼,昏黃的燭光將她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尤顯詭異。她沒有順著走廊拐彎,而是跨入了後花園,走進了幽暗的深處,一直走到那黑影附近才停下腳步。“月姬姐姐。”秋水輕喚。那人在一座假山下緩緩轉身,“徐先生真的是被錦公主所殺嗎?”即便已經是虞美人裡公認的消息了,月姬還是親自跑過了確認。她始終無法想象,天錦會犯下這種不可饒恕的錯誤。“是的。不止我在場,其他姐妹都在,親眼所見。但徐先生稱自己中毒已深,將命不久矣。”秋水眼中閃過一道狠烈的光,憤恨道,“但是他並不知道下毒的人是誰?”月姬低首思緒了片刻,緩緩道,“慢性毒藥是要長久下毒的,要麼就是俆先生身邊有人叛變,要麼就是他在袒護錦公主。”“那種情況下徐先生若不出言袒護,隻怕虞美人眾姐妹就要四分五裂了。連徐先生都殺,誰還會為公主賣命?”秋水越說越氣,甚至流露出一絲恨意。月姬無奈搖頭,苦澀輕哼,“即便如此,現在虞美人內部的情況,還是不可避免的要滑向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