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時候就是這樣的,你在他心頭的時候,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你走下他的心頭時,你又算是個什麼?文錦眼看著劉裕走出林露苑,走出她的身邊,那決然的背景似乎預示著他再也不會回頭。她甚至聽到了他在外麵高聲命令——“拆了林露苑。”這個世界,早已沒有了她文錦的棲身之地,而她居然還有那麼一刻,妄想自己可以塵埃落定……失而複得,得而又失,上天就這樣無情的折磨她,玩弄她。離開厭惡之地,回舒望苑的路上,劉裕忽然停在靜僻之地。後麵緊跟的張大夫也連忙停下,微弓著身子,知趣的不言不語。劉裕冷漠凝望,警告道,“張大夫是不是很奇怪?”張大夫神色一動,連忙道,“小人愚鈍,什麼也不知,所以自然什麼也不覺得奇。”到底是年過半百的人了,深知明哲保身的道理。劉裕側過身,戾氣漸漸退去,憂心道,“她的身子怎麼樣?”張大夫不用想就知道這裡的她指的是誰,“元氣大傷,這兩個月一定好好生調養,否則會留下病根。”“那她身上的毒有沒有擴散?”現在劉裕最關心的就是天錦眼睛裡的毒,那是他心頭深埋的刺,日日折磨。“現在還沒有症狀,但還不好說。”張大夫謹慎作答,“還是要接連診脈幾日,才能確定。”“等你診出來毒素都擴散了。”劉裕赫然大斥,憂心道,“你這幾日就不必回去了,早中晚都要診脈,一定不能讓眼睛裡的毒感染到其他地方。”“是是,緊聽劉太守吩咐。”張大夫連忙答應。劉裕凝望著舒望苑的方向,眼眸裡蒙上一層陰鬱,低聲問,“既然孩子沒了,現在是不是可以解毒了?”“還是先調理身體吧。”張大夫抬頭好聲解釋,“毒素沒有擴散就不急於一時。那位夫人現在身子弱得很,有時解藥也傷身,還是過兩個月吧。”“那你配出解藥了嗎?”劉裕又問。張大夫為難的頓了頓,最終無奈的搖了搖頭,“老夫翻閱很多藥草典故,依舊沒有什麼進展。如果想配出解藥,最好還有要有毒藥的配方啊。”劉裕下意識的背過身,似乎在躲閃著什麼。短暫的沉默後,他歎了口氣,“我知道了。”說完衝背後的人抬了抬手。張大夫無聲的行了一路,默然退下。儘管是背對著,年邁的張大夫也能感受到劉太守似乎有著什麼難言之隱。畢竟他沒有說能提供毒藥配方,但也沒有說無法提毒藥配方,他的心裡似乎深埋著什麼。那女子的眼毒是非常頑固的,毒藥又非常生僻,在沒有解毒配方的情況下尋找解藥,無意大海探針。但張大夫也沒有更多的描述病情,更多的危機情況去緊逼劉太守。相比於那女子的眼疾,他更相信明哲保身的生存戒律。“駙馬,錦公主還在休息。”門前,朱瑾低聲攔住了劉裕的去路。站在門口,劉裕目光陰鬱的看向屋內。屋內沒有人,侍奉的婢女都被趕了出去,隻留下朱瑾一人守著。床前的帷幔靜靜垂落,似乎能看到一個重傷的靈魂在慢慢呼吸著。她虛弱安靜的時候,連屋子裡的擺設都顯得那麼死寂。“她還沒有醒嗎?”劉裕收回了目光。朱瑾低聲,“醒了,又睡過去了。”“我進去看看她吧。”劉裕抬腳上了一個台階。他想進去看看她,不說話也行。然而朱瑾再次攔住了他,並不打算讓步,聲音低小卻堅定,“公主睡得淺,容易驚醒,駙馬還是彆打擾了。”劉裕有些失落,他收回了腳步,退下台階。他知道,這是天錦的意思。“那她要是醒了替我告訴她……”劉裕看向屋內的帷幕,神色哀傷,“不管發生什麼事,我愛的人一直都會是她。不管過去、現在還是未來,發生多麼糟糕透頂的事,她在我劉裕心裡,依舊是最珍貴的。我會遵守許諾,一直陪伴著她,希望她也要記得……要一直陪伴彼此,走過慢慢荊棘路。”帷幔裡的人,眼眸輕閉,緩緩勻稱的呼吸著,似乎睡得很安穩。朱瑾靜靜等他說完,看了看屋內,什麼反應也沒有。她回過首,對著劉裕點頭,“等公主醒了,我會轉達給她的。”劉裕沒有說話,目光一直凝望著屋裡沉睡的人。為了不打擾她,他一步步的向後退去,最終轉身離去。朱瑾依舊守在門口,當劉裕的身影消失在望舒苑時,她聽到屋內傳來抽泣的聲音。她側過臉看向屋內,沒有上前安慰,而是靜靜看著、聽著這一切。床榻上,剛剛還安睡的人,此刻已經抬手死死蒙住自己的眼睛。然而淚水,依舊從她的指縫總流出。錦公主出事後虞美人內部尤為震驚,甚至因為文錦的生死去留還大吵了一架。最終因為她已被劉裕趕出建康府,又因為她是錦公主的是親姐姐,且沒有找到充足的證據便暫且留她一命。“這個劉駙馬真是中看不中用,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還打什麼仗。”說話的正是月姬。辦完任務後聽聞錦公主出事,連夜趕了過來,辛夷也一同陪著。這都過去半個月了,錦公主的臉上一點起色也沒有,還滿臉憂容的,看得月姬尤為心痛,不免斥訓起來。“他一個臭男人,早被美色迷得鬼迷心竅了,哪還注意到孕中的公主?”辛夷也是眉頭緊鎖,憤恨不已,“那個文錦留著必然是禍害,現在趕走了,誰知道哪天會不會被召回來。”“就是。”月姬緊了緊袖內的刀柄,狠狠道,“聽說藥還是他親自灌下去的,鬼知道這是不是一場早已串通好的陰謀。”兩人一言一句,越說越氣。“好了,你們是來看病人的還是抱怨的?”朱瑾在旁製止了她們的話,“當時情況緊急,錦公主也是命懸一線,迫不得已才那麼做的。”她總是貼身跟隨著天錦,心思又細膩,很多虞美人中的下屬隻能看到主上的表象,隻有她最能洞悉天錦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