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吃的苦頭還少嗎?錦懶得與他多,隻朝謝琰示意了一眼。謝琰麵色淡淡,麵對孫恩的挑釁毫無反應。隻在錦看過來時,嘴唇抿了抿,打算抱她下馬。一個是晉朝的大將,一個是大魏的公主。無論抓住哪一個,對孫恩來講已然足夠。可兩人之間那段傳奇的過往,早就人儘皆知。孫恩確實不傻,一看兩人這般親密的姿態,便知道傳聞有失,這兩人並不像有深仇大恨的樣子。他又道:“謝將軍,你孫某要是將此番所見告知晉帝,你謝氏一族會不會落得滿門抄斬的下場。”謝琰麵無表情,目光落下錦已然磨破的鞋底,放棄了抱她下馬。而是自己跳了下來。他緩緩抽出身上的配劍,才冷冷道:“你可以試試看。”“嗬……”孫恩一陣冷笑,“放箭!”箭是火箭,原本抓不到錦時,孫恩就打算放火燒山的。這會兒既然已經追到了山口,便也沒有之前的顧忌。他知道這二人都不是一般的人物,想要活捉怕是有難度,倒不如殺了乾脆,也能解一解心頭之火。火箭很快如火雨般的飛射了過來,謝琰早已有了準備,就是孫恩下令之時,他一劍捅在馬臀之上。吃痛的馬,猛然飛奔而出。還坐在它背上的錦,反應稍慢了些,抓緊了僵繩才急急回過頭去,“謝琰!”“你快走!”箭雨飛射,謝琰的身體也快速飛動了起來。繁茂的樹林很快燒連著身後的行宮,很快燒了起來。謝琰那一劍,可畏下了狠手,馬兒吃痛,一陣瘋跑。錦無法將它控住,隻能緊緊拽著僵繩。她努力回過頭去,目光所及,便是那道熟悉的身影瞬間中箭,從半空中墜了下去。身影一下子被火光吞沒……“謝琰!”她急急喊出聲音,奈何受驚的馬,越發越跑,身後的影子越來越,她的眼淚止不住慢慢滑了下來。錦不知道自己是何時暈撅過去的。醒來的時候,腦子有些亂,腦海裡不斷的浮現漫火海,那道清峰出塵的身影,正被火海一點一點吞噬,最後化影成灰……“公主?”“公主?”“公主你感覺如何?”身側有些恬躁,錦茫然看著那一張一合嘴,仿佛看不懂似的,沒有反應。很快的身側又多了些一人,她看著他們神色焦急,圍著自己,又摸又掐……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太多的罪,她感覺不到疼痛。慢慢的困意襲來,她重新閉上了眼。錦是被趕來的劉裕所救。隨著他的趕到,朱瑾,辛夷,關三爺也緊隨所至。彼時錦躺倒在地,不知生死,謝琰身中數箭,被踢下山涯。四人瞬間紅了眼,不約而同量出兵器,發狠的與孫恩的人打鬥起來。四人的功夫都不差,山林之中騎著馬的士卒便有些束手束腳。孫恩一看不妙,立即撤逃。等劉裕抱起錦發現她尚有氣息,頓時喜出若狂,心翼翼將她抱下了山。此一戰,謝琰中箭墜涯,怕是難以活命。對劉裕來,謝琰之死,令他意外,也令他內心裡產生一種難以言語的快意和惋惜。因著他表現出色,立下大功,軍中倒是多了不少擁戴的兄弟。劉牢之雖然極度不情願,卻與不敢對司馬元顯有所隱瞞,一一報了上去。朝廷的論賞很快發放了下來,劉裕終於得償所願,拜官握權,心裡卻沒有一絲的快意。自錦那日醒來,便不言不語,整個人安靜極了。朱瑾與她話,都低壓著聲音十分心。劉裕去看過她幾回,見她無意搭理自己,又因著謝琰之死,自己那點陰暗的心思而慚愧,不知為何竟也有些懼害來見她。想到這一切,皆是因孫恩而起,他心中不痛快,便帶兵屢屢挑釁攻打,搞得孫恩慪火卻又無策。失去了糧草,短時間內又難以籌備。孫恩身處被動,實在難以抵抗劉裕這種發瘋似的報複。隻得棄了壽陽,退往丹徒。可丹徒正是劉裕地盤,又怎會任孫恩駐紮。孫恩才剛退至丹徒,便受到了浣風樓的抵製。一時之間進步兩難,手下大將頻頻折損,無力回。次月。朝廷頒布了謝琰的死訊。彼時,劉裕已經封為建武將軍,正是風光之時。朱瑾遲疑著將此消息告知錦時,錦終於終於開了口。“這是喜事。”“公主?”朱瑾瞪大眼,十分驚喜。打從玉峰山回來,錦整個人都消沉了下去。她不言不語,時時發呆,不願理人。起先劉裕還十分有耐心陪著她,錦雖然依舊不肯話,卻願意聽他講話,偶爾配合著點頭。隻是後來,軍務漸漸多了起來,他來的次數也少了。錦便越發的安靜。朱瑾和辛夷著急上火,卻又無計可施。隻能時時與她講講外頭發生著的事情。“本宮無礙……”錦微微一笑,麵容柔和,似乎沒什麼不妥。可與她這般朝夕相處,朱瑾又怎能感覺不出她的變化。她忍了忍,還是沒能忍住,哽咽道:“公主,謝將軍他……公主,你要保重,節哀啊。”錦盯著他看了一瞬,臉色繃了起來,“本宮不想節哀,生要見人,生要見屍。找到他,帶回來見本宮。”朱瑾的眼淚掉了下來,“您這又是何苦呢?”錦便不再理她,閉上眼拒絕再看到她。朱瑾悄悄退了回去,尋來辛夷商議。雖然錦這般拒絕接受事實,實著令人頭痛。可她終究是開口了,身上漸漸有了活氣。兩人不願拂了她的意思,當真派遣了虞美人眾下搜索謝琰的下落。得知這邊的動靜時,劉裕如鯁在喉,卻什麼也沒有。連續好幾日,宿在軍帳中,輾轉難眠。沒過兩日,他便後悔了,人死不能複生,他一點也不想她的心裡永遠住著個死人。心底鬱結無處可泄,孫恩卻在此時主動的找到了劉裕,意欲投誠。劉裕對孫恩恨極了,豈會接受。又一月。劉裕向朝廷請命,欲徹底鏟除孫恩餘孽。不想此番朝廷的批文未至,司馬元顯卻出乎意料的出現在丹徒。許是知道自己氣數將至,會有性命之憂。孫恩連夜遁走,沿海南逃。司馬元顯得知消息十分震怒,當眾怒斥劉裕辦事不利。這些事由朱瑾轉訴給錦聽,當夜錦便將劉裕請到寢。夫妻二人已經許久未曾坐下來好好話了。朱瑾來請時,劉裕還有些愣怔,目光一轉,落向某處。桌案上擺著一隻玉笛,通體碧翠,可惜卻已經斷成了兩截。這是他與錦的定情信物……劉裕的目光有那麼一瞬是柔和溫潤的。可他又記起,這隻斷笛最後是謝琰送給錦,亦是定情信物。他的眼神便冷了下來。“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他如今已不同往日了。今非昔比,身份使然,身上也多了些沉重的氣息,無庸置疑,氣勢強硬。朱瑾倒不是懼他,隻是不願在這個時候惹得錦不快。什麼也沒有,就退了出去。是夜,星月無光,幕比往日都要沉厚。劉裕並未如願而至。他喝了些酒,似醉非醉,興致使然,在院中舞起劍。錦找過來,倚在廊下看了好一陣子。待他終於儘性停了下來,適才緩步上前。劉裕其實早就看到了她,擦掉一頭在細汗,側目,“色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的確不早了。”錦腳下未動,點頭附和了他的話,自然而然轉移了話題,“聽朱瑾了,孫恩原本是想向你投城的?”劉裕麵無表情。錦頓了頓,繼續道:“晉帝皇權旁落,眼下司馬元顯手握重權,你若不想居身人下,何不擁軍自立?”劉裕猛地抬頭看向她,默了許久,緩緩道:“你當初便是這樣動孫恩起義的?”“你與他不一樣。”錦未答,目光一轉,回望著他,“我會儘心皆力幫你。”“不必!”劉裕立即就拒絕了,“此人一日不除,我便一日不休。”見他語氣堅定,錦點點頭,未再多言,轉身緩緩離去。看著她的背影一點一點在黑暗裡消失,劉裕突然的捂住心口,鈍鈍的疼痛從心間湧出來,向四肢蔓延而去,若非手上還撐著劍,他近乎都在站不穩了。此後,又是半月。劉裕在應對司馬元顯的刁難。自打司馬元顯降至丹徒,不知為何竟是處處看他不順眼,豈先劉裕還忍著。不料沒多久便聽見了一些不好的傳言。走了一個謝琰,又來一個司馬元顯,劉裕便是有再好的脾氣,也是忍無可忍。“下官聽聞丞相大人有約見拙荊之心,卻遭拒絕。下官與丞相也是多年的舊識了,若是有什麼要事,下官倒是可以轉達。”司馬元顯身居高位,早就不是當初桀驁不遜,滿身稚氣的琅邪王世子。麵對劉裕的挖苦與警告,冷冷道:“她今日還是你的拙荊,將來未必一直是……”“你!”劉裕勃然大怒。長期積壓的火氣終於被挑了出來,提起長劍便砍了過來。司馬元顯不甘示弱,毫不相讓。兩人很快扭成一團。就在這時,急切慌亂的腳步聲傳了過來。朱瑾氣急敗壞地跑過來,“公主都不見了,你們還在這乾什麼?”什麼叫公主都不見了。縱然兩人都給錦真實身份了如指掌,卻也不知不解其實。二人還扭在一起,兩雙眼卻同時看了過來。朱瑾恨恨揚起手,指著劉裕點了點,“都怪你,什麼一定要除去孫恩,她定是親自去了!”劉裕這才看清她身衫沾血,風塵赴赴,應該是剛從外頭趕回來,氣息不穩。“你……什麼意思?”朱瑾急得都要哭了,“公主今日出府,不讓我跟著。我放心不下,便與辛夷悄悄跟了過去。她去了玉峰山,未料孫恩那個賊子竟也在……”劉裕心裡不由咯噔一下,“清楚!”“還是邊走邊吧。”司馬元顯也回過神來。朱瑾本就是回來搬救兵的,哪敢耽擱,迅速講清了來朧去脈。她並不知錦為何會突然去玉峰山,但見到孫恩便知道沒有好事,對方人多眾勢,辛夷功夫雖然綽越,卻也不敢拿大,立即就讓她回來搬救兵。朱瑾著急上火,下山摔了兩跤,卻也顧不得疼,一口氣跑了回來。卻不想,這兩人竟還如此幼稚,太讓人失望了。這前因後果,乍然聽上去,令人一頭霧頭。可劉裕卻有什麼不明白。此前孫恩向他投誠遭拒,怕是心裡早早就存了惡心。讓他探得錦四下尋找謝琰下落,定是使計將她引了去……劉裕心裡又恨又急,一看司馬元顯不甘寂寞的跟了上去,怒火再升。“丞相離京許久,諸多朝務怕是已經耽擱了下來。此番不過是下官的家事,就不勞丞相費心了。”司馬元顯抿著嘴唇,神色陰蟄,許久才道:“她若無事,我便歸。”劉裕氣結。等他們帶著為風風火火趕過去,看到的便是孫恩手持異物,陰惻惻朝著錦拋了過去。再近一些,適才看清,那並非是拋,而是“潑。”水霧四溢,隱隱散著一股難聞的氣味。錦站在崖邊,搖搖欲墜,險險閃躲。劉裕大驚失色,不顧一切撲過去。未料……孫恩已經發現了他們。兩波人瞬間纏鬥到一起了……劉裕便眼睜睜看著孫恩囂張的將那東西再次潑向錦,錦躲無可躲,那藥水終於還是上了她的臉。她痛苦驚呼出聲,下意識抬手去的捂。鮮紅的血水從她的指裡流了出來……瞬間染得一片血紅。“孫恩!我要殺了你!”劉裕又驚又駭,飛撲而上。他的速度再快,卻又哪裡快得過早有準備的孫恩。隻見他飛起一腳,踹向了已經被血水糊的雙眼,無法視物的錦。“孫恩,你敢!”劉裕氣急敗壞,卻又無能為力。許是他激憤的聲音將錦喚回了些許神識,錦揚手一撈,一把拽那隻橫飛過來的腿,抱著它一道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