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約了謝琰見麵。過往種種,原本她是極不願意與謝琰再扯上什麼乾係的。可是,哪怕話得再狠,他們之間卻無法真正斷個徹底。畢竟恩怨擺在那裡。眼下,他利用謝琰之勢替劉裕擺平了浣風樓之亂。她從未擔心謝琰會拒絕,正如她一點也不擔心,謝琰會不會爽約。馬車駛出城外,城南的靜月湖風光旖旎。時逢中秋佳節,湖岸兩側張燈結彩。現下正是黃昏,還未黑,便已有不少的遊客正在湖邊放花燈。周遭的寶馬香車卻是絡繹不絕,以至於整條道路都有些擁堵。錦靠著車窗,看著外頭的風光。耐著性子,等著馬車緩緩移動。坐在她身邊的朱瑾,可就沒她這份恬靜了。抱怨道:“公主做什麼非要今日約見謝琰,堵死了!”錦訕訕答道:“倒是忘記了今個兒是中秋了。”她給謝琰去信時,的確是沒有想到,隨意就約了個日子,哪裡會知道竟會這樣巧。“看來一時半會兒是過不去了啊……”朱瑾嘴都撅起來了。錦歎了口氣,靠在窗邊,歪著頭看著她。湖麵上有風吹來,帶著秋意,微涼。她心中一動,又朝外麵看了看,“不如就在這裡下車吧,也沒幾步了,走過去吧。”朱瑾早就坐不住,聞言雙眼一亮,連聲讚道:“公主英明。”錦被氣樂了,斜了她一眼。早將兩人的話聽入耳中的關三爺,忙不迭靠在路邊停了下來。靜月湖畔下建有酒樓茶肆,下了馬車之後,錦隻覺得渾身清爽。也怪不得朱瑾會抱怨,悶在馬車中,半走不動,實在是很遭罪。等她們沿著湖岸走了一圈,才發現幾家酒樓茶肆均已滿座,幾乎是找不到空位了。正在愣怔之間,眼前突然冒出個仆役打扮的年輕男子,“錦姑娘,我家將軍有請。”原來謝琰已經到了。錦與朱瑾互望了一看。“勞請公子帶路。”那仆役原是一本正經的模樣,聞言驚訝地看向朱瑾,臉上微微一紅,不知覺間竟是流露出微微的靦腆。“兩……兩位請。”錦將此人的反應看在眼裡,嘴角微微一勾,掛記一記調侃式的微笑。朱瑾扶著錦有意落後幾步遠的距離,聲道:“我怎麼覺得此人有些眼熟?”錦道:“在壽陽見過。”“壽陽……”朱瑾擰著眉,沉思片刻,恍然大悟,“原來他是謝琰身邊的將。”這人哪裡是什麼仆役,分明就是當初跟著謝琰掘了他叔父墳墓,欲將錦從棺材裡救出來的方予。此事錦、朱瑾二人隻是得以聽,並未親見。隻因方予是除了副將程峰之外,能夠親身跟隨謝琰身邊的人,故而她們才會覺得眼熟。方予並未將兩人引到樓上,而後進了後堂。後堂內有一道通往花園的門。一路上,除了三人,再無看到它人,周遭的環境清靜而優雅,這顯然是私人領地。錦心道:謝琰到底挺會找地方。穿過兩側修剪整齊的花木,石徑未端的亭子立即顯露在眼前。此時此刻,那亭恰有一道身影屈腿依欄獨坐。這人正是謝琰。聽到動靜,他緩緩轉過身來。錦隻朝他看了一眼,便有愣怔住了。此時謝琰與平日裡整冠周整的謝琰很不同。身上披著寬鬆雪白薄衫,胸口微微敞著一片,而那腳上掛著木履,要掉不掉的……吊兒郎當的模樣,再配上微熏的醉態,英俊的麵孔之上綴著一雙透著邪肆不羈的眸子,很是輕狂。方予沒進亭子就止步了。朱瑾亦然。兩人不約而同看向錦,錦微微垂下眼瞼。“你來啦。”謝琰輕笑一聲,沒動,拍了拍身邊蒲團,“坐過來吧。”朱瑾見了,眼裡微微一變。方予飛快道:“今日地方官吏設宴,將軍這是剛從酒宴上下來,醉酒無狀,還請錦姑娘多擔待些。”錦嘴唇微微一抿,默不作聲地邁進亭子。方予又轉頭看向朱瑾,“這處園子依水而建,風景得宜。今日恰是中秋,朱瑾姐姐可否賞臉,陪在下四處處走走?”朱瑾張了張嘴,又張了張嘴,對上他殷切的笑容,竟是無法拒絕。她哪裡不知道此人不過是尋個猶頭將她支走吧了,此人聲音不輕不重,已經走進亭子的錦自然是能夠聽見的。既然錦沒有開口,便是默許了。朱瑾隻得暗暗歎口氣,三步一回頭,慢吞吞隨方予走開。亭內,錦已經在蒲團上坐了下來。一抬眼便對上一雙點漆般的黑眸。謝琰沒骨架似的斜依在欄上,歪著頭看著她的動作,眼底掠過一抹不明的情緒,隨即又笑開,“今日中秋佳節,你看那掛在邊的月,都已經染上一層光華了。”此時還未全黑,圓月淡如水,但的確是已經露了出來。錦仰頭看了一眼,隻覺得酒氣撲鼻,皺眉道:“你喝了多少?”謝琰微曬,“沒多少,也就半壺,我沒醉。若不作態,隻怕現在還被那些個地方官圍著脫不得身。”著,又深深地看向她,“你難得約我見麵,我總不好叫你等著。”他那一潭濃墨似的看不透的眼底,叫錦心口沒由來的一跳,下意識就避開了他的眼。兩人之間僅隔著一臂之遙遠,彼此間微變的表情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謝琰雖是沒醉,可腹中畢竟是裝了酒的。某些東西,便不向平日裡那般那能夠壓製得住。明知這樣的話,不該,他卻沒忍住。末了……卻是悵而失若。“可惜,這樣好的夜晚,卻忘記了帶琴。”錦心中微微一動,“你想撫琴還不簡單,這酒樓裡設有雅閣,還怕少了琴嗎?問店家借一借,便有了。”話間,她卻是久久未聽到謝琰回話,一時詫異便抬起了頭。豈料,這一抬,恰好撞進了一雙正望著自己一動未動的眼眸裡。四目相對……錦極力忍著沒再錯開。他的眼底一片清明,哪裡有方才微熏的樣子,那樣清澈的光芒,便如同這上的越近明亮的圓月一般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