淝水之南,八公山之東的曠野地,高雲淡,四下荒蕪。寒風由北至南,龐大的南朝軍駐紮在此,寬大的旗幟在嚴風裡凜冽。旗幟下,一排排整齊的士兵在空地上操練。此時已是十二月的深冬,那群士兵竟然在刀刃般刺骨的寒風中,褪去上衣,半裸著身體訓練。男兒們不懼嚴寒,握槍的手絲毫沒有顫抖,聲震如雷,驚動地。真不愧是南朝的北府兵,當真是個個的鐵骨錚錚,血氣騰騰。南朝的先鋒都督謝玄一貫早起,如無特殊情況,他都會過來看一看晨練的士兵們,風雨無阻,從不缺席。這也叫士兵大為感動,起碼這位領袖無論何時,都記得他們,願與他們同甘共苦。然而,幾前,謝都督的身邊又多了一個人跟著,對外稱是新請來的謀士。他沒有著戎裝,一身寬袖素衣俊逸閒散,眉目間並沒有謀士的城府陰鬱,反而是一股朗月清風般的姿態。最重要的是,那不就是他們的輔國將軍謝琰麼?咋就成了謀士雲殊了?一個大咧的士兵脫口就了出來,結果被拉出去大了十軍棍。軍中紀律嚴明,最忌諱的就是違抗軍令。看到一個同伴被揍了,其他人也都一一閉了嘴。“強將手下無弱兵,此言不虛啊。”雲殊看著矯健的北府兵,微頷了頷首,心裡也開始盤算著什麼。謝玄得意的抬了抬下巴,不屑道,“少拍馬屁,你還真當自己是初來乍到啊。我謝玄帶兵,要出現一個軟柿子,就捏死他。”雲殊被這兄弟逗樂,笑出了聲。謝玄眯了眯眼,問道,“我看你這幾心情不錯啊。”“能跟在玄兄身邊,心情自然是好。”“得了吧,之前叫你回來你不回。”謝玄有些擔憂道,“現在你是背負著重任光榮歸來了,我還真擔心錦那妞一氣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帶個十幾二十萬的兵衝來,把我們一頓橫掃。”“沒事。”雲殊眉宇舒展,不動聲色,“我走時已經將這種可能性跟太子苻宏講過,他應該會想辦法控製錦,不讓她衝動行事的。”“你倒是想得周到,人家美妞現在指不定在為你傷心呢。”謝玄打趣著。是啊,她一定很難過吧,畢竟他偽裝得那麼完美,滴水不漏的。“事情發展成這樣,已經是最幸運的了。”雲殊看向遠方,瞳眸裡蒙上一層淺淺的陰鬱。依照主帥謝石的計劃,他本該是利用錦牽製苻堅帝的,不斷的通過錦來挑撥他們之間的關係。這樣錦就會冒很大的風險,甚至會被當成叛徒。然而就在他如履薄冰精心設計的時候,太子找到了他,以婚事做要挾,讓他去南朝做奸細。太子的心思也是極為縝密的,最總要的是,他還有一顆袒護錦的心。可他並沒有猜到,這樣的要求反而弄巧成拙,釋放了錦,讓他成了北國與南朝信息傳遞的紐帶。此刻的雲殊嚴格來講,已經是雙麵奸細了,連布局都輕鬆了很多。甚至提前了在雲殊的計劃裡,戰事結束的時間。“昨日製定的消息,我已經發布出去了。”雲殊想到了什麼,提醒道,“有勞你和兄弟們打一場敗仗,先鋒不出意外應該是錦,見好就收,切不可誘敵太深。”“放心吧,知道你在擔心什麼。”謝玄點了點頭,拍了拍兄弟的肩膀,“正好也讓她打幾場勝仗,讓她為你在苻堅帝麵前美言幾句。”依照他們的謀計,雲殊會在半個月內輸送過去一些信息,而苻堅帝會根據這些信息打幾場勝仗。這樣可以為雲殊爭取到一定的信任度,以便實行最後的大計。到時候,必然是死傷無數啊。錦,你能否保持初衷不變呢……“怎麼了,又有什麼地方想不通?”看到兄弟的神色黯然下去,謝玄不知是打趣還是好心的道,“講出來,讓哥也幫你想想。”雲殊瞥了一眼身邊的兄弟,彆看他經常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實則也是感性之人。如他這般頭銜的將領中,就數他和士兵們待在一起的時間最長。之前一提有意打敗仗的計謀,他就在案幾旁陰鬱了許久,若不是為了最終的大魚,他是死也不肯讓北府兵的將士白白犧牲的。現在再要些死傷無數的話給他,不免又叫他痛心。“沒什麼,就是在想你。”雲殊胡亂著。“想我?”這就叫謝玄詫異了,“我就在你旁邊,你想我乾什麼?”“我是想你的時候,多愁善感的樣子,還以為你會從文,沒想到也做了將軍。”著不禁笑起。這一謝玄就不樂意了,怎麼聽著像在滅自己威風了,“我什麼時候就多愁善感了?”“你還記得有一次,我父親問你,最喜歡的詩句是什麼,你當時怎麼答的?”被兄弟提起了從前的往事,謝玄突然朗聲一笑,故做疑問,“有這回事嗎?我怎麼答的?”雲殊安寧的揚起嘴角,含笑道,“你——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謝玄開懷一笑,眼眸裡卻是一種疼惜之色,“將士疾苦,怎不叫我憂心。”“放心,我會讓南北朝的戰亂,結束在此月。”雲殊安慰著兄長,目光裡充滿了堅定與信心。“這麼篤定?”“嗯。”雲殊點了點頭,看著北國軍駐紮的地方,感歎道,“苻堅帝已經不行了。”謝玄猶豫了一下,分析道,“苻堅帝確實不擇賢愚,聽聞就連太子的進諫也不放在眼裡,而且好大喜功。但是,不管怎麼,他也統一了整個北方。雖然他此刻南下時機不對,細想想,也不是沒有生機。”雲殊看著他,苦澀一笑。這些問題他何嘗沒有想過,即便是走了錦那步棋,他也是做了最壞打算的。“我給他投毒了。”“哦?”謝玄揚了揚眉,有意繼續聽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