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離目光投向虛無的地方,一貫神采奕奕的軍人第一次露出頹靡之色,恍如請求著,道,“不要告訴她。”雲殊陷入沉默,縱然有才如他,也不知該怎麼安慰這位英勇。“你不能這樣耗著……錦她,會隨著派你上戰場的。”“我不怕死。”霍離出簡單的四個字,似乎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但是錦不希望你死。”雲殊歎了口氣,勸道,“要不你先回太子身邊,那裡有更好的禦醫。而且……太子一定會庇護你,你也可以安靜的療傷。”回到太子身邊?霍離抬起頭,將目光送得很遠很遠。回到太子就可以放鬆了嗎?就可以露出自己的脆弱了嗎?不會的。他絕不會那麼做!他跟軍營裡的任何人都是不同的,他是一個不能後退、不能虛弱的人。因為他是一個被赦免的奴隸。在霍離的印象中,幼年時的生活也應該是非常富足的,起碼記憶中每一幕,都有些老奴侍女陪在身邊。那時候記憶中的空總是陽光明媚,鳥語花香的,也不知道饑餓是什麼東西。可是不知從哪一開始,所有的美好都消失了。身邊的人都變得非常凶惡,動不動就抽打他,地總要隔著籠子才能看到,而饑餓如噩夢般揮之不去。年幼的他不再玩耍,他需要帶著沉重的鐵鏈做著粗重的活,才能勉強有口剩菜剩飯吃。那惡心的味道陪伴了他整個童年,而他甚至不知道這一切的變化是為什麼。但那時候他的腦袋也很空,他隻知道白不停的乾活,晚上像狗一樣爬進籠子。他漸漸忘了幼年,他以為,這才是生活的真相。直到有一,他遇到了皇子苻宏。苻宏和其他皇子鬥氣,在林子裡狩獵時和大家分散後就不見了。所有人都出去尋找皇子,包括他。但他卻把自己給弄丟了,可是他沒有接到撤退的命令,於是就不停的找、不停的找。最後終於在蒙蒙亮的時候找到了皇子。他把皇子帶了回去,那時候尋找的人都以為皇子調皮,自行回去,便也都打算回去。若不是霍離不放棄的尋找,受傷的苻宏很可能就活不成了。苻宏覺得他很忠心,便向父皇要了這個奴隸。一個奴隸而已,苻堅帝隻是揮了揮手,便送給了兒子。可他哪裡懂什麼忠心不忠心的,不過是做奴才的本能而已。他就這樣,到了一個新的地方。儘管依然是奴隸,但他很開心。他覺得自己在奴隸中,變成了一個高級一點的奴隸。因為他不用帶著鐵鏈行走了,不用爬進鐵籠睡覺了,他曾在籠子裡無比渴望這樣的生活。然而更幸福的事還在等著他。既然是特地要來的人,自然就不能用來做些端茶倒水的事了。皇子苻宏將他帶進了軍營,命令他放下手中汙穢之物,挺起胸膛走路。從此非兵器不拿,非皇族不跪,非苻宏皇子的命令,踏出一步就絕不能退。另外,他還可以用自己的本名——霍離。那一瞬,霍離都愣著了。不是因為恩寵,而是他很詫異,原來他也有名字,還是帶姓氏的那種。不久,他也終於知道了自己為何會過上那種作惡的生活——是因為的家族的叛變。他的父親被連坐,他因年幼勉強得了一條命,但也從此淪為囚奴。囚奴比奴隸還要低賤,他們必須每日帶著鐵鏈勞作,夜裡回到牢房睡覺,一種豬狗不如的存在。是皇子苻宏挽救了他的餘生,讓他過上了屬於人的日子,但那時候他已經不了,他都十三歲了。經曆了那麼多的苦難與折磨、寒冷與饑餓,一種深深的自卑感已經刻進他的骨髓。那樣年紀的少年,每在清醒時會想什麼?苻宏曾坐在梧桐樹上告訴他,他什麼都敢想,什麼都願嘗試,他會有種地儘在我手的感覺。他覺得自己可以改變這片地。霍離低下頭沉默不語,他怎麼好意思,他眼睛一睜的時候就想著千萬不要回到做囚奴的時候。是啊,少年再也不想回去過那種非人的生活了。所以他無比刻苦的去學習,騎馬、練箭、練槍,然後還要學識字、學話。在軍營裡,同齡人之間對比,他什麼都要做到出類拔萃。他要讓皇子不停的誇讚他,看重他。後來他又跟著苻宏上了戰場,他表現得更加無畏,時刻保護著苻宏皇子,一次次冒險於危難之中。隨著苻宏穩坐太子之位,他有了些名氣。太子好不吝嗇的在眾人麵前誇讚他,英勇無畏,忠心耿耿。可是隻有他才知道,與其所是忠心耿耿,不如是無比的依賴。是的,依賴這個詞用得很叫人惡心,可才是最真實的。他不能失去太子,因為他不願再回到囚奴的生活。儘管太子連他奴隸的身份都赦免了,還給他大將軍的頭銜。但他還是能從某些大人的眼神中,看到他曾經是囚奴的身份。每到入夜,那種屈辱的童年生活,還會悄無聲息的在他大腦裡呈現,將他從夢中驚醒。一遍遍的提醒他,要做到更努力、更出色、更英勇,否則……否則他也不知道會怎樣,總之應該是不能再承受的結局。雲殊見他沉默不言,猜他是不願回太子那邊的。一貫聽聞他對太子忠心耿耿,可沒聽過他對錦也是崇拜有加啊。“你跟錦很熟嗎?”雲殊問了一句。霍離目光漸漸凝聚在他身上,緩緩開口,“跟在太子身邊的時候,就認識公主了。”“那應該是很久了。”雲殊笑笑,“難怪錦總在我麵前誇讚你,彆看她平時對你冷冷的,其實她很關心你的。你看,她知道我懂點醫術後,就讓我來看看你的情況。你知道嗎,你這幾都沒在她麵前晃,她就覺得你行跡可疑了。明她一直都有注意到你。”“是嗎?”霍離的冷眸漸漸溫和,放下了手中的弓箭,思緒飄出了很遠,“錦公主自就喜歡些男孩子的玩意,雖然陛下偶爾會誇讚她,但還是導致了最接近她的後宮女人們,用怪異的眼神審視她。她一路走來,也被不少人中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