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道規的確是在夕雲院。他如往常一般去探望蕭氏,順便將浣風樓的情形與她聽。其間,程玉瑩也來向蕭氏請安。短短幾日,程玉瑩迅速的消瘦了下去,一眼看過去,原本瑩圓的臉,下巴都尖了。蕭氏看在眼裡,心裡自然也是十分不好受的。隻是如今大敵當前,她的身子也不如以往利索,即便是想管,卻也是有心無力。可這畢竟是在她身邊長大的女孩子,她的心思從未瞞過她。蕭氏病弱的身子從床榻上坐了起來,幽幽歎了口氣,“則兒,你先出去,我同玉瑩有些話要。”劉道規會意起身,走到門口,卻忍不住回頭。他的目光落在程玉瑩身上,微微閃爍了一下,到底還是依言走了出去。“玉瑩,你過來。”蕭氏朝她伸出手,目光柔慈無比。程玉瑩立在原地,愣愣著看著她,遲疑了一瞬。“好孩子,過來。”蕭氏再次開口,聲音更輕柔了。程玉瑩心頭酸便再忍不住,她快步奔向蕭氏,一下子撲進她的懷裡,“師娘……”蕭氏歎道:“師娘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感情這種事從來都不是講究先來後到的,你應當也看出來了,你裕師兄他……”“求師娘不要了。”程玉瑩哽咽著打斷了他。蕭氏憐惜她,手上輕撫著她的鬢發,試探道:“你若真是放不下,倒也不是沒有辦法。”程玉瑩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猛地抬起來,“師娘的意思是……”“我瞧那位錦姑娘性情溫和,言行舉止之間,頗為大氣。那日在宴間,我特特觀察過她,她也並未表示過什麼。這幾日師娘細細想了想,你若願意做,師娘便腆著臉,去求她又如何……”程玉瑩是愣了,似乎是沒有想到蕭氏會對她出這樣的一番話來。她忘記了哭泣,雙目迷離了望著她。她等了劉裕這麼些年,早盼著能嫁給他。她甚至在心底勾勒過兩人將來是如何幸福美滿,舉案齊眉。可是卻從未想到,他們之間還會有第三者的存在。她……難以接受。“師娘的好意,玉瑩心領的。”“你不同意?”蕭氏眉宇皺了起來,又道:“我知道這的確是委屈你了,可是你等著了阿裕這麼久,不正是為了嫁給他嗎?”“師娘……”程玉瑩望著她,雙裡蓄積的淚花,讓她幾乎看不清蕭氏的臉。隻覺得那張麵容變得十分陌生,心裡繳裂似的難受。“師娘,玉瑩不想做那個惹人眼嫌的人。便是要孤獨終老,也願將來後悔。”她雖是個孤女,卻也是個有驕傲的。她不似阿則,心思單純,蕭氏話中有話,她並非沒有聽明白。就是因為聽明白了,心裡才越加的難受。“師娘放心,師娘的養育之恩,玉瑩從不敢忘記。此生既然已經錯失所愛,便已經絕了嫁人的念想。往後,便陪在師娘身邊,用心輔佐阿則……”蕭氏好半響都沒有話,許是坐久了,臉色漸漸蒼白。她看著玉瑩,心裡不出是何種滋味來。她素來將玉瑩當作是親生女兒看待,是真心希望她能夠有個好歸宿。隻是那日的事情……阿裕那孩子,還是像當年那樣不知道委婉,當著眾人麵前直接拒了絕。可想而知,玉瑩心裡是何等的傷心欲絕。這不是蕭氏願意看到的。至少在目前,阿則還不能完全擔當起重任的時候,她十分不希望看到幾個孩子為此而離心。想到這個折中的法子,也是無奈之舉。這些年,蕭氏將劉道規和程玉瑩同帶在身邊教導。程玉瑩從就聰慧,許多事情一點就透,甚至比她的阿則更沉穩。如果她能留在浣風樓,將會是一個很好的賢內助。可惜,她所喜歡的人,卻不是阿則。又坐了半響,蕭氏麵龐之上漸漸浮出一抹疲憊之色。程玉瑩起身扶著她躺下去,又替她攏了攏衾被,“師娘先歇息,我改日再來看您。”蕭氏點點頭。見她沒有再話的打算,程玉瑩這才抹了把臉,轉身走了出去。哪知,剛走出雲夕院,便被人攔住了去路。“有事?”攔在身前的少年,高出她半個頭,目光清澈,凝視著她久久不動。“阿則,你是不是遇到什麼事情了?”她又問。這少年正是劉道規。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微紅腫的雙眼上,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像是在遲疑著什麼,掙紮不停。“阿則,你若無事,我便先回去了。”她現在沒有心情去一探究竟。越過他,便想走。豈料性情一向溫和的劉道規卻突然的抓住了她的手,“值得嗎?”程玉瑩被迫停下腳,抬目去看他。他的身體裡,流著和劉裕相同的血脈。他是他的弟弟,雖然隻是同父異母的弟弟……她覺得自己有些奇怪。從前看到阿則覺得他與劉裕長得相似,真真是哪裡都好。可眼下看著這張臉,腦子裡不期然的將浮現出劉裕當眾否認與她有婚約的事情。一時之間,便覺得這張臉變得有些麵目可憎了。她沒有回答,再次越過他。“他不要你,我來照顧你,可好?”他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聲音輕柔,帶著幾分忐忑。程玉瑩蒼白的臉上沒有半點的血氣,扭過頭看向他,便看到他的臉上爬上一層羞澀的紅暈,以又怕她看了他的怯弱,又急急道:“玉瑩,我……我心悅你已久。隻是從前,你眼裡心裡全是大哥,我從不敢……你功夫卓越,聰豔伶俐,心地善良又不畏懼強權,大哥的眼睛定是被什麼東西給蒙住了,那位錦姑娘哪裡有你好。”“你……”程玉瑩哪裡會料到,他特特等在外麵堵住她的路,竟會對她出這樣一番話來。一時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反應了。卻不想,恰在此刻,一臉鐵青的朱瑾不知打哪裡鑽了出來。怒視二人,“我家姑娘哪裡都好,否則姑爺為何單單對她情有獨鐘。”“姑……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