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劉裕怎麼想,謝安死後,雖然賜賞追贈,然而朝局已經悄然改變,謝氏一族也將不如從前風光。謝琰回京師的第二日,便被司馬元顯召進宮中。因王恭造反,弄得人心惶惶,雖然他人已經被活捉羈押,然而建康的兵防卻急需鞏固。司馬元顯明麵上召謝琰進宮議事,實則不過是為了他手中的兵權。謝琰眼下心情正是糟糕透了,也沒有什麼耐性與他明來暗往,隻留下一句,“但憑陛下做主”就頭也不回的出了宮。當今德宗新皇,對司馬元顯很是依重,凡事言聽計從。除卻重大的事情,需要他加印蓋章,基本已被架空。就連謝安死後的賜賞和追贈,都是司馬元顯的意思。這一回,因抵製王恭而折損了不少兵員,司馬元顯為了儘快恢複兵力,力排眾議征調佃客於建康。謝家無人反對,王氏也隻字不提。其實眾人敢憤卻不敢言,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錦再次收到消息,這回他們已經踏入了丹徒,她眉宇間的笑意,也濃鬱了不少。“去信徐先生,告訴他,該他出手的時候到了。”朱瑾抿唇一笑,“公主又有什麼好計謀?”錦道:“本宮記得徐先生有一位故親,出身於琅琊孫氏,是位師?”朱瑾蹙眉想了片刻,才遲疑地問:“公主的可是琅琊孫氏靈秀?”“孫靈秀?”錦微愣,“本宮隻知其人,不知其名。”朱瑾:“此人名喚孫恩,字靈秀,的確是琅琊郡人。公主他是徐先生的故親,實則不然。他祖上是道教徒,與東漢名儒盧氏之後……也就是現今的範陽盧氏關係親近。因這範陽盧氏與咱們徐先生是姻親,這才顯得親近。”“哦?原來是這樣?”錦看上去並不意外。朱瑾無法測她的心思,隻點了點頭。這徐道覆在成為公主的先生時,是被探了底的。他素來一身道士的打扮,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其實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早年的徐道覆是有過家室的,他的嫡妻正是出自這範陽盧氏。故而這才有了三個互通婚姻的家族關係。除卻盧氏不提,那孫恩與徐道覆倒是脾性投和,稱兄道弟的,關係的確親密得很。錦笑道:“且不管他名誰信甚,你隻管去信徐先生,讓他挑唆此人於南方造反。本宮倒是要看看,這回他們的朝廷要怎麼平息門閥的憤怒。”“公主指的是那些被元顯世子征調的佃客?”“正是。”朱瑾黑亮的眼珠子轉了轉,笑眯眯應道:“喏,屬下這就照辦。隻是如今的南朝廷被元顯世子把持著,如果孫恩造反了,豈不是要給他帶來麻煩?”錦臉上的笑意頓是斂去,“你很在意他?”朱瑾微驚,忙道:“不,公主誤會。元顯世子……元顯世子……他必竟對公主……有恩,所以……”錦麵無表情道:“可他的父親卻與本宮有仇。血濃於水,再怎麼生份也是父子。況且,南北已是誓不兩立,我們遲早都要與他對上。過去的舊情,在他納下采桑後,已儘數還清。”“……”朱瑾又是一驚,待明白她話裡的意思,隻覺的背脊一陣發寒。公主的意思,是將采桑當作人情,送人了?這……“采桑是個好姑娘,本宮有愧於她。”“公主……”“不必了,你去看看駙馬那邊的情況如何了。”“喏。”*雖然已要到了丹徒,出於種種原因,他們並沒有直奔浣風樓。而是就近找了一個客棧安頓了下來。進城時,已經是黃昏了。劉裕將他們安置後,就與關三爺一道出去打探消息去了。此時的客間裡,隻有錦和朱瑾兩人。錦沒有了交談的心思,朱瑾自然不會忤逆她的意思。到了夏季,氣是變就變。白時,金燦燦的日光還刺得人眼暈,這會兒卻眼看著就要變了。果然,沒一會兒就烏雲壓頂。再有少頃,邊不時有就有了閃電示警,伴隨著隱隱的悶雷,豆大的雨滴,滾落了下來。都黑了,劉裕還沒有回來。朱瑾來回跑了幾趟,也沒等到他和關三爺,隻得張羅著先開飯。下雨,客棧打洋的也早。直到落燈時分,外頭才闖進來兩個濕淋淋的暗影。朱瑾就守在樓下,聽到動靜,迷迷糊糊抬起頭,“關三爺?”客棧大堂裡隻留了一盞昏黃的燈,光線不足。朱瑾從夢中被驚醒,視線不清。黑暗裡,關三爺應了一聲,聲音是一貫的低沉冷陰。朱瑾沒由得打了個寒噤,徹底清醒了。“錦呢?”劉裕問。比起關三爺,他的聲音算得上親切,但仍然令朱瑾感覺出一絲冷意。借著昏暗的燈,她看清兩人進來後,腳下已積了一灘水,忙道:“在樓上呢,方才還在問你們是否回來了。”“我去後廚喚人燒熱水,你們換身乾淨衣裳後,再吃些東西暖暖身子吧。”劉裕點點頭,“有勞了。”他抬步朝著樓道走去,身後的關三爺頓了一下,並瞥了他一眼,折身慢悠悠跟著朱瑾去了後院。房中,錦還沒有睡,聽到過道裡傳來的腳步,下意識抬眼朝門口望去。門很快被叩響。“進來吧,門沒鎖。”她道。劉裕應聲而入。房內的溫度更加暖和些,隻是他全身濕透,已經感覺不到暖意了。見他一身狼狽,錦很是吃了一驚,“事情不順利嗎?”著,她便取了巾帕遞給他擦臉。擦掉順著發梢往下淌的雨水,烏青的臉色,方才漸好。他歎了口氣,悶聲答道:“事情遠比想象中更棘手。”“怎麼回事?”劉裕神情晦暗地:“我與關三爺去了浣風樓,卻並未見著母親和阿則……”錦猜測到他們此行可能不會順利,竟不想連人也見不著了。他的這位叔父,還真是權勢遮,他還能把人給藏起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