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的兩人同時愣怔。是了,先帝駕崩,司馬道子奔赴建康主事,因走得太急,王妃並未同行。待她準備動身去往京師時,王恭出來攪事阻了要道,這才被迫滯留到現在。司馬元顯不以為意,他並不待見王氏,也懶得搭理她。現下他奪了父親司馬道子在山陰的權勢,取而代之,王氏自然是坐臥難安。她這個時侯找徐道覆問話,不必肯定是為了能夠儘快離開這裡。他不耐煩地朝徐道覆示意了一眼。徐道覆心領意會,轉身正要離去,抬眼一看采桑還恭恭敬敬地立在門邊,身姿苗條,儀態大方,外頭的太陽打落在她身上,她潔白無暇的肌膚晶瑩如玉,憑添了一股朦朧之感。他驀地想起,這個義女似乎已是待嫁之齡了……他邁出的腳又收了回來,“采桑,你先去外麵等著,我與殿下還有話要。”采桑飛快地抬頭朝裡麵看了一眼,恭順地欠了欠身,依言退出去,並體貼的合上了門。徐道覆頗為欣慰,同時也為自己剛剛作下的決定而微微心疼。可是他還是狠了狠心,轉過身來。司馬元顯正好以整暇地盯著他,那雙漆黑的眼眸裡露出的玩世不恭令人生寒。“道長還有什麼話要?”徐道覆略一躊躇,很是慎重的朝他拱手行了個大禮。這舉動,頗叫司馬元顯意外。然而,他絕對想不到,還有更大的意外正等著他。隻聽,徐道覆緩緩開口,“殿下剛才問貧道有何要求……貧道自喻出家人,卻從未摒棄紅塵俗事,實在慚愧。”司馬元顯顯然不耐煩他這樣拐彎抹角,手指在桌叩了叩,“道長有話,不妨直。”徐道覆微頓了一下,驀地抬眼,“那貧道便不客氣了。貧道有一女,名喚采桑,二八年紀,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她雖不是什麼大家閨秀,卻也是生在清清白白的人家。隻因家逢突變,流落在外,這才與貧道有了一段父女緣。”司馬元顯心底有了股不詳的預感。“殿下方才也看到了,女慧雅鐘靈,正是待嫁閨中。貧道憐她身世坎坷,一直舍不她受苦,想替她尋一個家境殷實的好人家。若殿下不嫌棄……”話到這個份上,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司馬元顯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他絕對沒有想到,徐道覆竟會提出這樣的要求。是他大意了,低估了這假道士的無恥程度。“殿下……”徐道覆突然跪了下來,“貧道身邊僅有這麼一女,雖不是親生,卻勝是親生。若殿下答應,貧道願為殿下肝腦塗地,絕不失食。”書房裡的聲音,傳了出來。因關著門,采桑聽得並不真切。可她還是聽清楚了。已沉如一片死水的心……驀地一跳。可她也清楚的知道,屋中那個桀驁不馴的男子,絕不會答應的。那日在梅花樹下,他對她的羞辱仿若就在眼前。“她沒有這個福份,那誰有?你麼?”“區區賤婢,也敢有此念想,你連給本世子提鞋都不配!”是啊,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室貴胄,是之嬌子,而她不過是個貧賤的婢女,她哪敢奢望。果不其然,片刻的沉寂之後,裡麵傳來了他不屑的冷笑,“道長還真敢提,倘若本世子不答應呢?”采桑已經冷寂的心孤寒一片,她突然有些怨恨義父,為何要讓她這樣難堪。她不敢再聽下去,身子顫了顫,蹌踉後退……退到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的角落裡。徐道覆出來的時候,臉色凝重。忽爾想起什麼,連忙抬眼四下一望,見采桑立在廊前的花叢邊等著,微微鬆了口氣。距離這麼遠,是聽不到書房裡的聲音。一想到司馬元顯毫不客氣地拒絕了自己,他的心就又沉了下去。他哪裡不知道這位年輕的世子,表麵客氣,實際上根本就看不上自己。可為了公主的大業,他必需得想儘辦法,取得他的信任。思來想去,除了聯姻,已彆無它法。如何才能讓司馬元顯首肯,還真是個問題。徐道覆雖然被拒絕了,但他心裡卻並沒有放棄。他沉著臉,一步步朝采桑走過去。采桑臉上早已恢複了平靜,雖然已經知道了答案,卻還是忍不住問道:“義父為何這副神色,可是遇到了什麼為難的事情?”徐道覆下意識回答:“的確遇到了一件棘手之事……”到這裡,他及時收聲,輕咳了一下,“不過你不必擔心,總有辦法解決。”采桑苦笑。他的心裡已經藏了一個人,哪裡還容得下彆人。他已經明晃晃的拒絕了她兩次,難道這樣的難堪還要繼續下去嗎?縱然心裡十分明白,可她卻無法開口。隻能默默的,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偏偏徐道覆像是此時才想起,他心裡雖然已經誓在必得,卻還沒有問過采桑的意願。可一抬眼,看到她低眉順眼的側臉,又歇了要問的心思。采桑是他的義女不錯,可她也是虞美人,為主上效力是理所當然的。不過是讓她嫁人,嫁的還是那樣俊朗英挺的郎君,即便隻是個妾室,她也是高攀了。兩人一前一後從拱月門出來,各懷心思,路經花園,徐道覆突然頓住了腳,“你去回了王妃,就貧道還有要事在身,若她不急,貧道過兩再去告罪。”采桑還沒來得及回應,他便已快速轉身,大步而去。她幽幽歎了口氣,無可奈何,隻得硬著頭皮去金軒院回話。可想而知,等了大半,等來這麼一句打發的話,王氏是何等著的氣憤。可王氏也知道,她現下在王府的處境,不過是空有會稽王妃之名。她目光陰沉,忍隱而不甘道:“徐道長這是另攀高枝了,轉身就忘了舊主啊。”采桑忙不迭答:“王爺和世子本就是父子,是一家人,不分彼此。義父是真的有要事急需處理,待他得空,定會來向王妃請罪。”“豈敢!”王氏冷笑,明豔的臉上堆滿怒意,“徐道長今非昔比,他可是世子身邊的大紅人。本王妃現在要見他一麵,都如同登之難,哪還敢讓他來請罪。采桑姑娘,你是不是?”采桑抿唇不語,縱然王氏要將怒火發泄在她身上,她也隻能認了。“啪!”一聲,一隻盛著茶水的青瓷茶杯砸到了腳邊,茶水濺了一地,碎瓷片甚至紮到了她的腳上。“靜雲,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