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二醒過來的時候,外頭的雨停了,雪花飄了下來,她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妙妙。”聽到動靜謝琰趕緊走過來。謝二卻沒有看他,她的視線落在了坐在端坐床榻邊,穿得一身周正的謝道韞身上。“堂……堂姐……”謝道韞冷笑:“彆這麼叫,我可沒有你這種吃裡扒外的妹妹。”謝二不知所措地垂下了頭。“既醒了,那就沒事了。”謝道韞直接站了起來,打算離開。謝二飛快地拽住了她衣擺,試圖將她留下。“放手!”“堂姐我……”謝道韞對她先前的所做所為惱恨極了,直接揮開了她手,甩袖而去。謝二的手落寞地垂了下去,悶悶不樂地抱著膝蓋,看得謝琰十分不忍。“妙妙,你彆難過。大堂姐刀子嘴豆腐心,你暈倒的時候,她十分緊張,立即就過來了,一直守到現在。”謝二這才抬起頭,虛軟地朝他笑笑,“二哥,你彆寬慰我了,我這回是真的傷了她的心了。可我卻沒有辦法向她道歉,如果重來一回,我可能還會這樣做的。”謝琰一愣,“你不後悔嗎,畢竟錦她……”青秋堂裡發生的事情,他都知道了。錦挨了打,妹妹無辜被遷怒……他知道錦不是那種是非不分的人,可妹妹剛才為了她與大堂姐鬨翻了,她怎麼能那樣做。謝二哭得紅腫的雙眼還沒有消下去,聞言眼淚又掉來了,“不是她的錯……二哥,我不想回王家了,不想回去了。”“……”謝琰突然不知道什麼好了,停頓了好長時間,才試探地問:“你都知道了?”謝二哭著點頭,泣不成聲。謝琰微微歎息,抬手在她肩膀拍了拍,“好,不去了,咱們立即請旨和離。”“可以嗎?”謝二怯怯地望著他,淚眼朦朧。這是他的親妹妹啊,從來都是無爭無求。他不是沒有動過將她從王家接回來的想念,可那時她心裡對王國寶還存留著一絲夫妻情分,還期望著謝、王兩家的關係能夠得以修複。但她不知道的是,打從王國寶以卑屈之態投到司馬道子麾下,謝、王兩家的關係也就到頭了。謝琰忍不住就將她摟進懷裡,“放心吧,咱們謝家軍功赫赫,為朝廷出生入死立下汗馬功勞,隻是這等的請求,一定能陛下鬆口答應。”他的話仿佛是一顆定心丸,謝二用力地點點頭。“好了,再哭眼睛都要瞎了。”謝二果然不哭了,一點一點將眼淚擦拭乾淨。謝琰笑道:“你好休息,你晚點再來看你。”“嗯。”謝琰扶著她躺下,又喊了婢女進來伺候著,才放心的離開。隻是剛關了門,他臉上的笑意就消失儘矣。他嬌花般的親妹妹,秀雅端方,從性子就好,王國寶能娶到她,簡直是積了八輩子的福,偏偏他作作地不知珍惜,終於叫她徹底的離了心。早就該和離!離開靜含院,謝琰直奔謝石的書房去商議。青秋堂發生的事情,並不是什麼秘密。謝琰能夠得知,自然也就瞞不過謝石。他剛才去看謝二的時候,她還暈迷著。他沒有久待,坐了片刻就回了書房。桌案上還堆積不少需要儘快處理的公務,可他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他昨夜剛下令讓方葵離開青秋堂,她就自縊了,實著令人心裡不是個滋味。畢竟是侍奉了他多年的人了,他從未懷疑過她的忠心。誠然昨晚發生的一切,他不打算追究,但心頭卻已經落下了疑心,立即就限製了桓玄自由,並派了人暗中盯著劉裕,甚至……對侄子謝琰也起了絲防範之心。就在謝琰邁進書房的前一刻,他正想著他們在壽陽已經滯留得夠久了,是時候該回山陰去了。“六叔,六叔?”謝琰一路想著請旨讓妹妹合離的事情,一番話下來,卻不見謝石有任何反應,才反應他居然在走神。“你什麼?”謝石的確走神,謝琰剛才了什麼,他一句也沒有聽進去。謝琰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的神色,又複述了一遍,“妙妙已下了決定,不打算回王府了。侄兒懇請六叔修書一封,請父親向陛下請旨讓她和離回家。”謝石有些意外,“她真這樣?”“是。”“她能想通,這是好事。”謝石邊邊鋪開信紙,毫不猶豫地提筆寫來。謝琰看著伏身在案前的謝石,心裡開始琢磨著怎麼打消他的顧慮。昨夜之事,橫在眾人心頭,若貿然提起必會惹得六叔不快。但偌若不提,便會如同一根倒刺一樣戳在六叔心中,日後必還會再起風波。提也不是,不提也不是,謝琰好一陣為難。眼看謝石一封信寫完收尾,謝琰終於清清了喉嚨,“往年時常聽聞壽陽玉峰山上的雪景十分壯觀奇特,可惜今年初雪的時候,沒有去看。眼下這二場風雪,也不知道會下多久……六叔,不如停雪停了,眾人一起上玉峰山烤魚賞景吧?”謝石的手裡的筆頓住,聽到“烤魚”兩個字,他心頭緊繃的神經立即就被觸碰到了,緊跟著臉色就沉了下去。謝琰一直緊緊地注意著他的神情,見他眉宇一沉,心裡咯噔一聲。他沉默了半響,卻點頭應承了下來,“也好。”謝琰繃緊的心裡不由得一鬆。然後,又聽到謝石用低沉的繼續道:“你離開山陰也有段時日,軍務不可懈怠,等賞完玉峰山的雪景,就回去吧。”謝琰鬆下去的心頓時又提了起來。可他的確也沒有理由一直留在壽陽,隻得硬著頭麻應下了。今年的第二場風雪下得紛紛揚揚,雪量遠在頭一場風雪之上。北風怒號起來就沒再停歇過,大雪紛飛,越下越大,無數的雪花瓣,如同仙女撒花似的從空中飄灑下來,大雪很快將大地覆蓋了。謝琰回到院中,就直奔劉裕所住的屋子。劉裕心情糟糕極了,一整都沒有出屋子,且食難下咽,謝琰帶來的消息瞬間令他如喪考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