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的確已經很晚了。寒風呼呼的,比白的風更大。桓玄將身上的披風攏了攏,目送錦離開,直到那盞燈再也看不到了,才道:“我們也回去吧。”弄風堂是個空院,裡麵的梅花開得正好。桓玄也是無意識現的。他被謝石擄到壽陽,已經被困數月。身邊伺候他的丫鬟英兒,是真爛漫的姑娘,許是得了謝石的吩咐,除了睡覺,時時刻刻都盯著他。數月來的朝夕相處,他對英兒的性情了如指掌,慢慢地哄著她,終於叫她鬆口,答應夜裡放他出來活動。今夜會遇到錦實在是讓他意外。不過,更是意外的是……英兒不太愛打扮,胭脂水粉從未沾染過,至少這一個月裡,他從未見她用過。可是今晚,他卻在她身上聞到了一股胭脂的味道。有趣,真是有趣。桓玄邊走邊想著,嘴角邊勾著一記意味不明的笑意。然後,他就被絆了一下。“心!”一隻手及時又準確地伸過來,拉了他一把。桓玄順勢站穩,抬腳踢了踢,踢到一個台階。桓玄輕歎一聲,不常出來的走動,就是不好。連路也不熟悉,沒滾到雪地裡已是萬幸了。以後想要逃走,怕是連方向都分辯不清呢。如此想著,他又笑了笑,“英兒的力氣真大。”可不就是大嘛,從前柔弱無力的人,手勁突然變得跟男人似的。跟在他身後的英兒,明顯因他這一句,僵了僵。見他若無其事地繼續邁出步子,才鬆了口氣,故作輕鬆地回答道:“桓公子也太不心,我也是著急啊,怕您摔了,連吃奶的力氣都用出來了。”“是嗎?”桓玄不以為然地回了句。英兒眼裡微微一閃,“桓公子看著路,前麵就到了。”真聰明,都會轉移話題了。錦回到了青秋堂,熄了手裡的燈籠,才輕輕推開門。方葵睡得正香,她躡手躡腳閃進身,經過外間時還故意朝她看了一眼。見沒有醒過來的跡象,才放心地進了裡間。脫了外衣和鞋子,錦重新爬進溫柔的棉被裡。心裡那股出來的失望,漸漸蔓延開來。給她塞紙條的人倒底是誰,他為何沒有赴約呢?還是,看到了弄風堂還有彆人,不好顯身?錦越想越覺得心煩意亂。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她心裡想著事情,沒有睡意,翻來覆去,很是不安。與她一樣,同樣不安的還有劉裕。子時一到,他準時出現的弄風堂。夜裡風大,他擔心錦出現穿得少,還特意多穿了件披風。黑燈瞎火的,弄風堂裡安靜極了。一陣陣的梅花清香撲鼻而來。錦遲遲不出現,他越等越心急,時不時就抬頭往外望上一眼。她怎麼還不來,是沒有領會他的意思嗎?可他在字條寫得那麼明白了,甚至怕她害怕,還多寫了一個裕字。還是,她被什麼事情絆住腳?北風呼呼吹得樹枝亂顫,也吹得他心焦不已。然而,今夜的他,注定是要失望了……弄風堂十分僻靜,稍有風吹草動,他都能聽到。當一陣輕細的腳步聲傳來的時候,他有一瞬間是心喜若狂的,他等不急地衝過去,可等待他的卻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錦。而是一句冷冰冰的話。“她已經走了。”已經走了是什麼意思?他來晚了嗎?劉裕臉色大變,看著外麵漆黑一片,不見的人影,急急問道:“你是何人?”可惜對方似乎已經不在了。劉裕心裡又驚又急又是懊悔。他是怕謝琰又跟上來,才在確定他睡著之後,才過來的。他算準了時辰,並未遲早,卻怎麼也沒有料想到錦會來早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現的什麼事,她為何不等等他呢?剛才給他報信的又是何人?那人又是怎麼知道他在這裡等著誰?一連串的問題,叫劉裕崩潰。他是好不容易才得來的機會啊,竟然就這麼錯過了。這叫他怎麼甘心啊!劉裕的確是不甘心,不肯相信自己真的錯過了,他沒有走,繼續等在原地。氣溫越來越低,他心裡也越來越涼,直到邊泛起了魚腹白,才終於接受了現實,死心離去。他走後不久,就亮了。青秋堂內,錦睡得正香,早起的方葵卻驚呼一聲。驚呼將錦驚醒,她睜開眼,就看到方葵瞪大眼,盯著地板上,表情跟見鬼似的。錦不明白所以,順勢看過去。原來,她昨晚出去,腳上不心沾了泥,一路走進來留下了一串腳印。“姨娘……”方葵看著那腳一直延伸到床邊,似乎明白了什麼,不悅地看向錦。錦很快認錯,“我昨夜睡不著,又出去看梅花了。”方葵:“……”方葵很不高興。身為一個婢女,她自然管不了主子。可錦不同,謝石看重她,對自己也交待了許多。她的任務就是伺候錦,除了照顧她的飲食起居,還要防止她逃跑。起先,方葵也不明白謝石為何會特意讓她防備這個。錦……一個受寵,她為何要逃跑,畢竟謝石對她的好,是大家有目共睹。眼下,她總算是明白過來了。如果第一次在夜裡去看梅花,隻是一時性起,那半夜起來又去看梅花,那就很難令人信服了。這寒地凍,縮在被子都不願動身,會有人不怕凍的要摸著黑去賞花?明顯不是真話。可不管是真話假話,方葵卻知道自己真的要受罰了。等她將此事稟明謝石時,果然惹得他大怒。一向辦事牢靠,很得謝石賞識的方葵,第一次被他罰了,在廊下跪了半個時辰。錦得知此事,心裡百般滋味。可她卻又不知道該不該去向謝石求情。方葵伺候她無疑是很儘心的,因為自己連累她受罰,她很是過意不去。可是……明明隻要悄悄把腳印擦乾淨,謝石是不會知道的,可方葵卻偏偏主動去領罰。這讓錦覺得是一種變相的威脅。她不想受這樣的威脅,所以她決定還是裝作不知道好了。總有一,她是要走的,她不可能因為方葵這一跪就會妥協。是啊,她其實是一個很自私的人。謝石待她很好,她可以把他當成長輩敬著,卻永遠都不可能將他當成夫君。她的夫君隻有一個,那就是阿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