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容親和,讓人毫無防備,可那雙炯炯有神的眼中,卻有著一股奇異的光芒。 錦頭皮一陣麻。在剛才他離去時,她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謝石待她態度依如當初,又似乎有些不同。她倒底是不安的,忐忐忑忑往外移了移,朝他伸出手。謝石卻沒有管那隻伸到眼前的白嫩柔荑,他拿起湯勺,輕輕舀起,又放在嘴邊吹了吹,很自然地遞到了她的唇邊。“我……我自己來吧。”錦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喝吧。”謝石不為所動。藥汁已經染到了她的唇瓣上,她下意識伸出舌尖輕添了一下,那苦澀的味道頓時讓她皺起眉。謝石被她逗樂了,輕笑出聲。這東西實在可愛得緊。一動不動躺在床上,暈迷不醒讓他緊張了許久,始終還是活過來了。活過來好,他還是喜歡她鮮活的樣子。“牛……謝大叔。”錦生硬改口,“您能……”“不能。”“呃……”錦鼓起勇氣,話都已經到了嘴邊了,卻被打斷。謝石用他那雙炯亮的大眼,緊盯著她。“機會隻有一次,既然走不掉,便安心住下吧。”他的話得直白,溫和卻不容拒絕,完又補了一句,“往後,沒人再敢欺負你。”可是……錦還想什麼。謝石卻已經站了起來。他居高臨下地看看她,又彎下腰將殘留在她嘴邊的藥汁細心抹去。“好好休息,我晚些時候再來看你。”他走後便有丫鬟進來收拾。這丫鬟看著眼生,話不多,十分安靜。錦心裡開始犯起愁來,隻是她剛剛喝下去的藥中,含有安眠的成份,她隱約能明白謝石的意思,內心裡是排斥的,可她現在上體軟綿無力,精神不支,想著想著又沉沉睡去。守了錦幾的謝石,再從屋裡出來後,便斂去了笑容,一臉的疲憊不堪。畢竟他已經不再年輕了,精力不比從前。青秋院的寢房給錦用了,他隻好去書房將就休息。再此之前,他心裡卻惦記著一件事情。側身對身後的仆從道:“去把郭氏叫來。”“喏。”仆從輕輕應了一聲,轉身就往外走。“等等。”想到郭氏那個性子,謝石又猶豫了,“去喊令薑吧。”仆從雖然覺得驚訝,麵上卻不顯,依舊輕聲應下。謝道韞很快就來了。今日陽光好,外頭也暖和。她穿了件緋色的妝花褙子,下邊配了一條雪白繡雲紋綜裙,行走之間耳邊的梅花垂珠耳環輕輕晃動,十分奪目。謝道韞生來姿色就好,細心打扮後更是明豔逼人。隻是她現在的心情顯得不如麵容上那般美麗。那日壽宴之後,郭氏便日日找她話,言話之間得最多的就是新姨娘恃寵而驕,霸著她六叔,不肯挪回琳琅閣。甚至有意無意暗示,六叔這是寵妾滅妻。謝道韞自己就是女子,也有了夫家。哪裡不明白這後院的女人多有齷齪,她六叔是什麼樣的人,她心裡十分清楚。比起其他男人,她六叔這後院可謂是乾淨。郭氏容不下彆的女人,她能理解。可是寵妾滅妻就有些過頭了,但她還是特意讓身邊的人去打聽了一下。得知謝石不眠不休守了錦三三夜,郭氏幾番上門探望,都被打回去,竟連門都沒讓進。謝道韞方才覺得事情有些不妙。縱然她看不上郭氏這個六嬸,但她到底是她六叔名媒正娶的嫡妻。妾室就是妾室,再受寵也沒道理不讓嫡妻進門探望,如此打臉,讓郭氏以後如何在府中立威?就算謝石今日不召她來,她也會找機會來與他。“六叔。”謝道韞進了書房,就看到謝石閉著眼,撐著頭,坐於桌案之後,一臉疲色。謝石慢慢睜開眼,隨意道:“你來了……坐吧。”謝道韞尋了個適合的位置坐下,“不知六叔喚我前來有何事?”“確有一事……”看著麵前秀雅端方的侄女,謝石突然覺得有些赧然。這事,他似乎找錯了人。可是讓郭氏去辦,更是讓他覺得不妥。“六叔但無妨。”謝石的性情直爽乾脆,顯少有這麼吞吞吐吐的時候。謝道韞未出嫁之前,與他並不十分親近,故而隻當他是不好。“此事原不該你出麵……”謝石歎了口氣,“隻是你六嬸的性子你了解。”“六叔請講。”謝道韞無奈地道。謝石突然坐直,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了兩下,“你找個緣由,將徐氏和陳氏都送走吧。”“……什麼?”饒是謝道韞再怎麼鎮定,也有些懵了。這本就是叫人難以啟齒的話,謝石絕不想再第二遍。他朝看了一眼,麵色嚴肅,並非信口開河,而是在心裡經過深思熟慮做出的準備。他已經老子,沒有精力去應付後院那幾位愛拈酸吃味,時不時都要鬨上一鬨的女人。他現在滿心裡都是錦,遣散妾室,從此以後隻想好好陪著那個令他時時惦記的東西。謝道韞觀察著謝石的神色,見他不似笑,也嚴肅了起來,“六叔!兩位姨娘並無錯處!”謝石大手一揮,“不止是徐氏,陳氏,我希望你也能勸勸你六嬸……當年因為陳氏的存在,她刻意抬了徐氏,我便未什麼,卻不代表不明白她的心思。錦年紀還,不太懂事卻不是個能忍氣吞聲的,我不希望再生任何變故。”謝道韞:“……六叔你這樣,就不怕寒了六嬸的心嗎?”倒底是瞧了新來的那位,這才短短的幾的功夫,居然把她這位素來冷情的六叔都迷住了,居然當真要做出這種寵妾滅妻的事情。彆郭氏會怎麼想,連她都無法接受。“令薑,我累了。”謝石並不是一個善辯之人,決定的事情,輕易不會改變,“此事你且妥善去辦,錢財之上豐厚些。你告訴她們,若是不願離去,餘生便都守在各自院子裡不得再出來。”謝道韞倒抽一口涼氣,不離去就禁足,永久的禁足……這是多狠的心,才能出這樣的話。她從不了解謝石,便是在這個時候,也無法看懂他的心思。是不是底下的男人,都是這樣的薄情絕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