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起念,就會很執著。 明月雖然對錦的話很懷疑,可她也不過個丫鬟,臨行前她的賣身契被塞到錦手裡,這無疑是讓錦捏住了她的要害。就算她再瞧上不錦,卻也隻能與她站在一起。她這般主動示意,也沒理由跟她對著乾,等她拿回了賣身契,便什麼也不怕了。打定主意,明月對錦的態度這才有所轉變了。謝府的早膳還是挺豐富的。有牛乳粥,千層蒸糕,芙蓉卷等各色點心。明月去廚房拿回來時,都已經冷了。錦也不挑剔了,拿起一塊薄如蟬翼的煎餅,就著隱帶一絲腥味的粥吞咽了下去。明月在一旁看著她吃,目光卻在房中打著轉,想著自己的賣身契被藏在哪裡。吃飽喝足,又清洗一番,換了身乾淨的衣裳。錦便細細問了問謝府的情況。明月還算靈敏。就在錦閉門不見人的時候,一早就跟琳琅院裡的下人混熟了,謝府的情況也被她打聽清楚了。錦聽了大致的情況,心裡有了底。看著鏡中抹了胭脂也蓋不住的蒼白臉色,她淡淡了句,“走吧,出去轉轉。”“什麼?”明月還以自己聽錯,“姑娘不是要將賣身契還給我的?”錦看了她一眼,卻沒有回答。明月暗暗咬牙,她就知道!她不過是想拿著賣身契來要挾她聽從她的話而已。自己居然傻傻的就相信了!“彆擔心,我話算數,隻是時機還未到而已。”“那時機什麼時候到?”明月緊緊看著她,試圖從她平靜的臉上看出端倪。“再等等……”錦丟下這麼一句,便邁了出去。誠如明月所想的那想,她的的確確是拿著這事要挾她,但放她走也是卻是真的。但前提是,她得先逃離了這裡。起來,這還得感謝謝琰。她被迫來壽陽,人生地不熟,對謝石也十分陌生。他給她臨時安排了一個丫鬟隨行伺候,或許已然看出明月並非情願,便讓人將明月的贖身契給了她。來時的路上,明月有意無意試探。她心煩意亂,一路上都沒有搭理她。事實上,她淨想著逃跑,哪還有心情去管她那點心思。見她答得這樣敷衍,明月心裡暗恨。卻隻能收起心思,慢騰騰跟在她身後。謝府府邸是臨湖的古樸建築。引了府外的湖水修塘,隨處可見假山流水,名花異草,很有園林的風采。正是晚秋時節,池水邊曾經楊柳依依的風光已然隻剩下淒婉的枝條,隨著風時時輕擺。青石階上鋪了一層枯黃的銀杏葉,腳踩上沙沙作響。錦無心賞風景,腳步橫穿,心裡卻是在暗暗記得地形。“前麵是青桐院。”明月目光複雜道。“嗯?”錦停下腳,不解地看向她。“那是陳姨娘住的院子。”錦微微驚訝,她還以為要收服這個丫鬟,還要花些心思,沒想到她這麼快就接受了,還主動出聲提醒。她的眼裡微微有了絲笑意,“你覺得陳姨娘是個怎麼樣的人?”明月堪堪撇開臉,“我隻不過是個丫鬟。”錦不以為然地撇撇嘴。心思重的丫鬟她又不是沒見過,香、采桑,還有前先在琅邪王府伺候過她一陣的玉兒,相比這下,明月還是太單純了。既看不起她,又不得不依靠她在這裡生存。還真是矛盾呢。錦朝著青桐院的方向看了看,要走不走。明月猜不透她心裡的想法,想著自己的的賣身契倒底還捏在她手裡,忍不住又:“那陳姨娘可沒安好心,你可彆讓她騙了。”錦眉梢輕輕一挑,心中暗腹:倒是瞅了她。陳氏如何,錦心裡自然有數。她臨走時一番話,看似擠兌郭氏向她示好,實際上卻挑得郭氏對自己更加不滿。倘若她真是心甘情願嫁進來的,被主母記恨,往後的日子就難捱了,若不得夫君寵愛,日後少得要與陳氏抱團取暖,不定還指望著她渡日。陳氏真打得一手好算計。她可偏偏不是啊……這裡一切與她有什麼關係?錦冷冷笑道:“去彆處逛逛。”卻,謝道韞被謝石叫去書房。看到坐在書案後一身青色錦衣,滿麵肅容的謝石時心裡頭突然咯噔一聲。“六叔。”“你還知道我是你六叔?”謝石不悅地盯著她。“我……”謝道韞一時語塞。來時路上她其實已經猜到謝石未理會郭氏,反而單單把她喊過來的是何意了。她是名門閨秀,又被譽為曠世才女。自然知道沒有哪個堂侄女擅自操手去管堂叔後院的道理。她也是被郭氏給氣糊塗了,幸好她還什麼都沒有做。饒是如此,被堂叔這樣不客氣的堵了一句,麵上還是有些分澀然。“六叔,我錯了。”著,規規矩矩側身向他行禮。“嗬……認錯的態度倒是挺端正。郭氏沒眼界,你也跟著糊塗,你二叔教你的道理,都學到哪裡去了?”“六叔。”謝道韞越羞愧了,被的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侄女知道錯了,一會兒便去給那新進府的姨娘賠禮去。好六叔,您快彆了。”“賠禮就不必了。”謝石麵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以後彆跟著胡鬨。”謝道韞垂眸應下。就聽他又問:“你何時來的壽陽?”“六叔去山陰的那日,我便來了。來得不巧,竟沒趕上與六叔見上一麵。後來才知您與琰弟都去了山陰。”“叔平竟沒有陪你一起來?”叔平是王凝之的表字。謝石提起他,自然是不明白謝道韞怎麼會好端端的從會稽山陰跑到壽陽來了。是掛念他這個六叔前來探望,他是不信的。謝石自認性子沉悶,不比他二哥謝安風神秀徹,名聲在外,令人敬仰。謝氏族中輩除去謝琰、謝玄兩兄弟,甚少與他有來往。謝道韞自知瞞不過謝石的眼,隻得硬著頭皮道:“六叔,您就當侄女我是真心來探望您老人家的不好麼,提不相乾的人做什麼。”不相乾的人……這分明就是堵氣的話。謝石眉頭一擰,“夫妻之間嗑拌吵嘴也是有的,叔平也有些不像話了。這麼長的時間了,竟問也不問?唔……回頭給阿琰寫封信去,讓他替你出口氣?”“六叔!您就彆瞎操心了……”謝道韞兩頰蹭蹭熱了起來,嘴裡討饒,心裡卻微微澀。謝石心知她要強,當真就不再提了。隻是大哥大嫂已經亡故,這大堂侄女若在夫家過得不好,謝氏長輩總是要過問一二的。謝石想了想就讓她先出去了,而他坐在案前思忖一番,提筆給二哥謝安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