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陰,琅邪王私邸。錦由著玉兒引到了金軒院。這是個兩進的庭院,金秋時節,院子西南一角金桔碩碩,樹枝壓得幾乎抬不起頭,遠遠望去黃澄澄一片,十分撩人。玉兒注意到錦的視線,笑著解釋道:“王妃愛吃桔子,殿下特意讓人在這院中栽種一排。王妃體恤下人,每年這個時候桔子成熟,都會賞一些給下人食用。”錦點點頭,如此來王妃應該是個和藹好相處的人。隻是當她看到王氏時,卻大吃一驚。身著華麗套裝的王氏,大約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此刻正坐在臨池的八角亭上,手裡托著一隻白玉碟,探身看著池中嬉戲的魚群。裁剪合體的衣裙將她嬌俏的身段,顯露了出來,柔和的日光之下,豐潤的唇邊笑容點點,顏色清雅。玉兒上前行禮,“王妃,錦姑娘來了。”王氏舉目看過來,杏臉桃腮的臉上,笑意不減,“你就是堂兄在路上救下的娘子?”錦看著她嘴角邊盈盈笑意,一時忘記行禮,還是玉兒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方才回過神來。“錦見過琅邪王妃。”“原來你叫錦。”王氏放下玉碟,起身朝她走過來。一股淡雅的清香頓時撲入鼻息之間。錦微垂著頭,任由她打量。王氏當下扶住她的手,“不必多禮,聽玉兒你想見殿下?”錦連連點頭,“錦遭歹人擄走,被迫與夫君分離,醒來時現身處之地離廣陵甚遠。求見殿下,是想拜謝殿下救命之恩,隻是眼下夫君生死不明,心中惶恐難安,故而想離開此處去尋找夫君下落。”她口齒伶俐,字字清楚,王氏聽完詫異地打量著頭上的少女髻,道:“看你這般年輕,竟已嫁人了?”著,目光輕責地朝玉兒看了一眼。玉兒趕緊低下頭去,為一時疏忽大意懊惱不已。錦沒有察覺王氏的舉動,“錦確實已經嫁了人,隻是婚禮還未完成就被打斷了。”王氏卻笑道:“既然禮未成,那便還不算嫁人了。”玉兒聞言,又暗自鬆了口氣。錦卻不想在這個上麵糾結,她殷切地望著王氏,語氣焦急,“那我現在可以離開嗎?”王氏無奈道:“你也自己是被歹人擄走,萬一途中再次遇到那些人,如何是好?”“這……”“你是我堂兄帶回來的人,我必然要顧及你的安危的,總不能叫他白忙一場。況且殿下將你留在府上,自然是不希望再次出事。”錦心裡著急,卻也知道她所言不假。那些賊人凶狠,抓了她多半是為了要挾阿裕,若再讓他們得手,可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王氏寬慰地拍拍她的手,“彆急,你且都生了些什麼事情,待殿下回來,我便請他派人將你送回去。你……意下如何?”看來也隻能這樣了。錦長長歎了口氣,“那就勞煩王妃了……”夜裡,司馬道子回來之後,果然去了王氏的住處。王氏不知錦的身份,但對她的遭遇十分同情,一五一十將錦的話,轉述給了他。司馬道子抱著嬌柔的王妃一番,魘足之後聲音慵懶道:“此女遭遇坎坷,恐怕還要王妃多費些心力安撫了。”王氏立即聽出他這話中有話,“莫非……”“他們遭遇的是北朝流寇,歸香苑已經被一場大火燒毀,裡麵的人怕是也遭遇了不測。廣陵目前是由謝石的侄子謝琰臨時駐守著,本王不便插手。不過……明日會稽郡的大官員在醉香樓設宴款待本王,謝石也會參加,到時候倒是可以提醒一番。”“這……”王氏為難的皺起眉,“北朝的流寇怎麼會湧入廣陵城,這般淒慘的遭遇,叫妾身如何向她開口。”司馬道子深沉的眸光微微閃爍,大手在她腰窩遊走,突然再次欺身將她壓在身下。粗沉的氣息噴在王氏臉上,他湊到她耳邊,誘哄道:“明日你堂兄進府,自會告知她真相。王妃不必為這個苦惱,還是想想怎麼服侍得本王滿意……”金軒院中春色繾綣,紅燭搖曳,遠在東南角一隅的存菊院裡卻是一片沉悶。錦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到半夜,直到蒙蒙亮才漸漸有了睡意。沒多久,她就被玉兒搖醒了。“錦姑娘,快起來,使君大人來了。”“誰?”她迷迷糊糊睜開眼,意識懵懂。“使君大人,王大人!就是將姑娘帶回到王府的使君大人!”錦迷茫的雙眼,一下子恢複了清明。她掀開被子,就坐了起來。玉兒捧來衣服飾替她梳妝,又伺候著她囫圇塞了點東西,這才領著她前往金軒院。玉兒口中的使君大人,此時正陪王妃用早膳,大堂內裡時不時就傳來歡愉的笑聲。錦在偏堂靜等,坐如針氈。約摸兩柱香的時間,才聽到王妃讓人撤膳,又要了水漱口清洗。再等了片刻,才看到婢女過來請人。錦站起來將裙角稍作整理,由玉兒陪同著走過去。等她們走到時,前堂內已沒了王氏的身影,使君王國寶身著玄色長袍,正襟危坐,手邊端著茶杯。錦看到坐在堂上年輕的使君,想也沒想就跪了下去。“錦,多謝使君大人救命之恩。”王國寶眉梢輕輕一挑,劍眉星目皆是意味深長的笑意,“錦姑娘不必多禮,請起。”玉兒立即上前,將錦扶了起來。錦這才看清他的長相。今日來王府,王國寶特意挑了件深沉的長袍,他的五官不算出挑,整體看上去卻也英挺俊秀。相貌與王妃王氏有幾分相像之處,嘴角邊微微勾起了弧度,不由自主的會讓人放鬆警惕。不等錦再口,他便放下茶杯踱步朝她走過來。“錦姑娘的事情,王某已經派人查清了。”錦眼裡頓時一亮,“那……”“可是得到的卻是壞消息。擄走娘子的人是北朝流竄到廣陵的殘兵敗將,整座勾欄院已經儘毀。至於錦姑娘的未婚夫……”“阿裕他在哪裡?”錦注意到王國寶到勾欄院時,玉兒臉上一閃而逝的驚訝,以及不慎流露出來的嫌棄。勾欄院是何種地方,無需解釋。從那裡出來的姑娘再清白,名聲卻已汙損。可這些,她並不在意,她隻想知道劉裕是否還活著。“他已經死了。”王國寶無情的將她所有的希望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