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人家以前是怎麼說的?以前人們都說我是一支鮮花插在牛糞上,這會兒倒是真的插上了。等她順著欄杆出溜下去的時候,她的腦子還在轉。過幾天,等小紅當上了村委主任,人們又該怎麼說呢?其實小紅才是鮮花,地地道道的插在牛糞上的一朵鮮花,紅豔豔的,好看著呢。天越來越冷,繁花的額頭卻越來越熱。這期間縣裡開會,縣上強調各鄉各村的負責人都得到會,不能請假。雪石和繁奇就來征求繁花的意見,看派誰去合適。繁花說:“你倆誰去都行。”雪石說:“我老了,腿腳不方便,我就算了。”繁奇說:“我比雪石還大一個月零五天呢,他要跑不動,我就更跑不動了。”雪石說:“我耳朵聾,你耳朵也聾嗎?”繁奇說:“對了,老弟,我不光耳聾,還眼花呢。”繁花不想聽他們吵,就說:“那就派慶書去算了。”繁奇說:“慶書?你就不害怕那沒腦子的家夥給你添亂?”繁花聽明白了,他們是想讓小紅去的,但是張不開這個口。最後還是繁花自己說出來了。繁花說:“小紅在村裡當夠了丫鬟,也該到外麵當當丫鬟了。”但小紅沒去,去的是慶書,是小紅讓慶書去的。慶書縣上開完大會,電話就打回了官莊會,隻認娘不認爹了。慶剛在美國呆久了,也就成了雜種了。”令文說:“憲玉,你說的我可不同意。慶剛是雜種嗎?不是嘛。雖說寡婦門前是非多,可他娘生他的時候還不是寡婦嘛。就算他是雜種,他也是咱官莊人的雜種。慶茂你說說,他娘跟咱村哪個人有過那麼一腿?”慶茂說,我們是禮儀之邦,村裡誰跟誰有過一腿?啊?沒有嘛,從來沒有嘛。所以,如果說慶剛是雜種,他也不是官莊人的雜種。他隻能是鞏莊人的雜種,他娘嫁過來的時候,肚子就已經大了。不過,慶茂話鋒一轉,又說:“當然,那個時候的人比較封建,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所以,說來說去,慶剛還是地道的官莊人。至於人家為什麼不給官莊投資,那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反正啊,這煮熟的鴨子是飛掉了。”這時候,祥民開車過來了。他說,他是從鞏莊回來的。他說他見到慶剛娘的墳了,瘦狗會搞啊,把慶剛娘的墳修得很排場,比曲阜的孔子的墳都排場。墳前有和尚念經,也有耶穌教的人念經,你念過一段,就到一邊休息休息,我再念。祥民說,他看中一個耶穌教的人,那家夥口才很好,瘦狗說那家夥以前乾過村長。祥民發誓,一定把他從北轅的教堂挖過來,弄到王寨。祥民還沒說完,有人就罵開了瘦狗。說瘦狗不是東西,要不是瘦狗半路插一杠子,煮熟的鴨子能飛掉嗎?談到鴨子,最有發言權的就是養鴨養鵝專業戶令文了。令文說:“煮熟的鴨子怎麼能飛走呢?我經常煮鴨子,怎麼從來沒見過?說來說去,還是沒煮熟嘛。”祥民說:“就是煮熟了,那也是替彆人做的一道菜。靠他娘,我們都被鞏莊人當菜吃了。”這些話最後還是傳到了繁花的耳朵裡。好多年了,繁花都沒有哭過,但這一天繁花哭了,哄都哄不住。繁奇來看繁花的時候,見繁花還在哭,就說了一句:“繁花,你怎麼像個女人似的。”繁花一下子不哭了。因為繁花愣住了,不知道哭了。繁花想,我什麼時候不是女人了?我本來就是個女兒身嘛。繁花又哭了起來。選舉的前一天,縣裡的劇團來了,唱的就是《龍鳳呈祥》。二毛也來了,二毛他們不在戲台上演,是在學校的操場上演的。繁花在家裡掛吊瓶,母親去看戲了,父親領著豆豆去看二毛了,就殿軍在家。殿軍坐在床頭給繁花削蘋果,削著削著就把手指頭割破了。殿軍把蘋果放下,用刀子削起了手指,繁花趕緊把刀子奪了過來。繁花現在知道了,殿軍在外麵受刺激了,大刺激,得趕緊去醫院查查了。殿軍又談起了駱駝,說駱駝好啊,渾身是寶啊。以前繁花聽到這話從來不接腔,但這一天繁花卻順著他的話,說:“對呀,給駱駝梳梳頭,理理毛,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讓它當模特陪人照相啊。”有人敲門,繁花拉開窗簾的一角,看清來人是小紅和憲玉。小紅手裡牽著豆豆,豆豆手裡舉著一朵棉花糖。小紅很大方的,進了屋就坐上了繁花的床沿,還把繁花的手從被窩裡拉出來,貼到臉上。“燒有點退了。”她對憲玉說。繁花一直在裝睡,這會兒睜開了眼睛,很吃驚地說:“喲,你什麼時候來的?你看,我也不能起來陪你說話。”小紅的手指豎在嘴邊,“噓”了一聲,說:“彆說話,好好養著。你嚇死我了。真懸啊,沒讓牛給踩傷,真是萬幸。要是把你踩傷了,我非把繁新的牛全宰了不可。”這倒好,還沒有上任昵,就不讓我說話了。殿軍在一邊看著小紅笑,笑得很瘮人。他還伸出了手,想摸摸小紅頭上的傷。繁花說:“殿軍,你出去給小紅倒杯水。”殿軍往外走的時候,嘿嘿地笑個不停。憲玉看著殿軍的樣子,偷偷地搖了搖頭。小紅也笑了,不過那是對著繁花笑的,很慈祥,很有風度的。小紅一隻手握著繁花,一隻手在繁花的手腕上按著,問憲玉:“這次換個手紮吧?”憲玉說:“那就換個吧。”繁花說:“不換了,反正又紮不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