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過來學醫，到底是學什麼？
老大夫不解，直接把這話問了出來。
瑤光站在老大夫跟前，一張臉上寫滿了淡然，“這些書我都沒看過。”
真的嗎？
老大夫不信，但對上瑤光澄澈的目光終究有些不忍心。醫書這個東西確實不像彆的書，可以直接在書鋪子裡買到，他好多的書，都是早些年遊曆四方，從彆人那裡摘抄過來的。
不管瑤光看過多少，她有這份求學的心是好的。
哪怕眼前的小姑娘是糊弄他，隻要她把這些醫書全部都記下，說明她是個可造之材。
於是在瑤光灼熱的目光下，老大夫直接房內所有的醫書都拿了出來，堆在她麵前，隨意道：“你看吧，沒看過的仔細看看！學醫除開看書治病，更重要的是積累……”
說完這些話，老大夫忙不迭跑出了屋子。
看著這麼一個好苗子這麼糟蹋自己，實在是心中難受啊！
瑤光不知道眼前的老大夫在想什麼，隻是拿起書本又快速翻閱了一遍，把裡麵的知識全部記入腦中消化。
隻是把這些書翻閱一遍的功夫，她就把所有的知識全部記入了腦內。
看到瑤光很快從屋子裡走了出來，站在門口樹下的老大夫愣了愣，不看了？
自然是全部背熟了。
聽到這樣的回答，老大夫心中有些許無奈，走到屋內打算收拾自己的書冊。他收拾了幾本書，忽然在裡麵發現了一本自己的摘記。
全都是他這些年學醫所得所感，自己寫在上麵時不時看上一眼。
他心中忽然生出了一個念頭，喊住了瑤光，拿起手中無名的摘記，問道：“這本書你也看了？”
瑤光點頭：“看了。”
“這是老夫年輕時所寫，寫了幾十年了，刪減過不少東西。你看到老夫去南邊林子裡找的什麼藥了嘛？”老大夫問道。
瑤光聽到這話，麵上露出疑惑的神色，“這裡麵好像沒有表寫去了南方，我隻知道，不在北方的城池有幾個，通台、河裕、欽州……”
瑤光表達著自己的困惑。
老大夫拿著書的手卻是猛烈抖了起來！她真的看了！看完了！
這麼短的功夫，連自己的摘記都看了？
許是瑤光之前的表現已經把他驚訝到了，以至於他這會兒臉上並未露出什麼驚訝的表情，甚至心中很是平淡。
終於，老大夫長歎了一口氣，擱下了書本對著瑤光道：“老夫這一輩子去了很多地方，見過許多人，知道這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的道理，並在心中引以為戒，勸自己切莫戒躁，謙虛為本。”
“……直到今日，老夫才發現。我終究是世俗中的凡夫俗子，眼力有限。走不到山頂，好不容易爬上了山，便以為山上的人都跟我一般，誤會了姑娘您。”
老大夫說著，向瑤光行了一個禮，一個結結實實的大禮。
他為自己鄙陋的眼光，向瑤光道歉。
“姑娘確實大才，遠非常人所能及，之前是我迂腐了，見識淺薄，姑娘如果有什麼想問的，可以直接問我。”老大夫道，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羞愧，更為瑤光的才能而激動。
瑤光看向眼前的老大夫，平靜道：“我確實還有許多問題想問您！”
於是，兩人就這麼一問一答，開始了友好的交流。
瑤光把想知道的問題都給問了，老大夫也事無巨細答了出來。帶著瑤光去了藥房，帶她看藥、抓藥，各種細節都教給了她。
甚至包括一些書本上看不到的知識，他都全部說了。
醫館的其他年輕大夫和藥童，瞧見老大夫如此仔細教一個姑娘，與其說是教她行醫的本領，更像是帶著她在醫館裡參觀，左看看、右看看，時而翻出藥箱裡的藥，時而找出裡麵的工具。
甚至還去後廚熬藥的地方帶著瑤光仔細看了許久。
一通逛下來，天都黑透了，老大夫還有些意猶未儘。
蔡凡在旁邊看著，其中覺得有些奇怪，瑤光姑娘這是乾嘛呢？這麼快跟一個醫館裡的老大夫結上了忘年之交。
瞧著夜越來越深，醫館也要關門打烊時，老大夫才依依不舍停住了嘴，回到屋內睡覺。
瑤光今夜也在醫館沒走，陪著孫氏休息在房中。
第二日一大早起來，又被老大夫拉走了。
孫氏的病好了大半，身體不再跟之前那般難受了，也能自己出屋子走走看看，看看瑤光在忙什麼。
見瑤光忙前忙後，跟著一個老大夫不停學著東西，孫氏心中欣慰不已！
在孫氏看來，女孩子多學東西總是好的，有一門手藝傍身。
再說了，瑤光昨日還告訴她要去學著怎麼抓藥，今日就有老大夫到處教她，還教了許多，說明她家瑤光是非常聰明的。
老大夫就這麼教了一上午，這一上午，瑤光格外的沉默寡言，沒怎麼開口提問，反而是老大夫一直說個不停。
瞧見醫館裡的人都去吃飯了，老大夫心中有數，對著瑤光道：“姑娘可都學明白了？”
瑤光點頭，“都會了，您說的我全都記住了。”
聽到這話，老大夫麵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心中莫名有些難過。
他不是難受瑤光學得快，而是難受自己隻會這麼些東西。半生所學，不過兩日便已傾囊相授。
他難過在，自己年紀很大了，活不了多少年，不能看著瑤光這樣厲害的人變成杏林聖手，把醫術發揚光大，在那個時候，她又是怎樣的一顆新星呢？
“好，那就這些了，姑娘日後還有什麼問題，儘管來找老夫，老夫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老大夫道，看著瑤光的眼神格外欣慰。
“好，謝謝您，老師。”瑤光說著，彎腰行了一個標準的禮節。
雖說這禮節在大晉看上去有些不倫不類，但老大夫是不在意的，她有這顆心就好了。
瑤光去醫館前麵把孫氏的藥費和住宿費都給結了，再帶著孫氏離開了醫館。
瑤光走的時候，老大夫還在醫館看門看了好久。
看著瑤光走入了人群裡，在巷子口柳樹邊拐了個彎消失，他心中還有幾分不舍。
當天夜裡，甚至輾轉反側，好久都沒睡著。
他也是上了年紀，經曆過不少離彆的人，怎麼會這樣呢？
第二天起來，老大夫照常給其他病人看病的時候，這病人出去的空隙，一位藥童衝到了裡間。
“怎麼冒冒失失的？”老大夫開口道。
“師父，那位小姑娘又來了！”藥童道。
什麼姑娘？老大夫正打算開口問，但頃刻間，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他掀開簾子走到外頭，見瑤光正站在堂前。
人來人往，滿是嘈雜聲，她站在那裡，安定如山。
“怎麼了？可是有什麼疑惑？”老大夫上前問道。
瑤光沒說話，遞上自己手上早就準備好的藥方，給老大夫看。
老大夫接過，看著藥方上的字跡，在讚歎寫字的人筆走龍蛇之餘，好奇這藥方是給誰開的。
“你這就開上藥方了？是給誰開的？”老大夫問道。
瑤光聲音無比平靜，“是給您開的。”
給他？
老大夫麵上疑惑之餘，又看了一眼藥方上麵開出的藥材。這上麵的藥材有什麼作用，他再清楚不過。
隻是這些東西組合在一起，他沉思了片刻，心中頓時生出了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您說您頭疼，很久都沒好！雖然這些藥有些差，但應該能治愈您的頭疾……”瑤光認真道。
這是瑤光昨日回去整理自己所學，臨時寫出來的藥方。
這個時代的草藥因為太過原始，裡麵的物質濃度不夠，要喝很久才能起效，其中有一部分康複的原因，甚至是靠著人體的治愈。
頭疼這個毛病，在她們那裡用特殊的醫療藥劑，可以在幾天之內康複。總之在瑤光看來，實在是很差。
老大夫拿著那張藥方，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哪裡是差？分明就是好極了！
他怎麼能遇到這樣的學生呢？
“姑娘的心意，老夫收下了。”老大夫激動道。
再看著瑤光立在堂前的身形，似比那院中的青鬆還要青翠挺拔，插入天際，又似展翅的鴻雁，翱翔於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