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就如子吳還是阿繪時的光景,平淡如水。這天清早,小羽悄悄拉過子吳,躲在梔子樹下,說:“問你個事。”“什麼事啊,怎麼神秘?”小羽支支吾吾半天,把臉都憋紅,才問:“你喜歡戚大哥,是什麼感覺?”“什麼?”“你快說嘛。”子吳撓了撓脖子,“嗯,就是會莫名想到他,會臉發燙,見到他會興奮,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小羽暗暗想道:遭了,燕嫂子也是這樣說的,自己全中招了。她很沒底氣地想著自己是喜歡上高三一了,偏她還不信,特地找來有經驗的人問。“怎麼了?”子吳瞧她羞澀低頭的模樣,忍不住打趣說:“你是喜歡三一嗎?“怎麼你們都這樣問,我,我不清楚。”“不清楚?難道是我看錯了?”“我喜歡誰,你們還能看得出來啊?”“當然能啊,我們又不瞎。你要喜歡,就彆猶豫,趕緊去告訴他。”“我去告訴他?”小羽大聲說。這事不應該是高三一主動嗎?“嗯,喜歡誰,就去告訴他,這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吧?”“這還不難?都難於上青天了。彆告訴我,當時是你先主動跟戚大哥說喜歡的?”子吳點點頭。“倒看不出來啊。”小羽平時為人爽快些,偏在這事上,扭扭捏捏的。到了晚上,孫家院子裡僅剩他們四個年輕人,酒老兒這陣子老愛往小羽家走去,說是酒香實在太誘人。子吳看了眼隻顧埋頭吃飯的高三一,還有心不在焉的小羽,知趣地示意戚宿平早早離開,隻留下他們倆。小羽瞥了眼吃得正歡的高三一,心裡一股氣,惱他真是塊榆木頭,不懂姑娘家的心思。偏她不肯主動開口,怕會是自己自作多情。其實高三一表麵上是看著沒心沒肺的,實則他這心裡,是藏著事。高廿九和燕櫻多次催他去邵家下聘,可他連人家的心意都不清楚,下個錘子聘禮啊。他真怕要去下聘禮,小羽能把自己轟出來,並且暴揍一頓。空氣因著他們二人的沉默凝固起來,透著些許尷尬。他想活動下禁錮來化解尷尬,誰知他這一活動,不小心把手搭在小羽手上,兩個人身子同時僵硬住,誰都不敢動彈。他深吸口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反正碰都碰上了,反正他連她的清白都毀了。他下定決心,握起她的手,見她沒有拒絕的意思,他更加大膽起來。他們同時看向對方,觸碰到對方的視線後,又同時看向彆處。“那個。”他率先開口,“我,我能去你家下聘禮嗎?”聽到這,她是又驚又喜又羞的,這還沒確定心意呢,就直接下聘禮了。見她不言語,他急著說:“你要是不答應,我就,就慢慢來……”他開始變得語無倫次來,明明和她鬥嘴時嘴皮子格外利索,怎麼到了這節骨眼上,反而結巴呢?他都想給自己兩巴掌。她被他逗樂了,“我又沒說不答應。”他一激動,握住她胳膊,問:“真的?”她頭低得不能再低,臉紅得不能再紅。她沒好意思再回答他的問題,忙起身回去,高三一立馬歡喜地追了上去。“你還知道撮合他們啊。”屋裡的戚宿平問著子吳。子吳笑著說:“他們哪還用得著撮合。他們這樣,真好。”“是啊。”日後能相守終日,哪能不好呢。燈燭燒儘,屋子暗淡下來。她這些天和燕櫻學了針線,便在低頭在燈下為他縫補衣裳,一邊和他說著話。他們平淡地絮絮說著話,沒有過多的欣喜,也沒有因即將分彆而悲憂,有的隻是安穩。其實他們都知道,嘴上說著會有辦法,其實不過是自欺欺人,何來的辦法呢?他們能做的,便是珍惜和彼此相處的時光,記下點點滴滴。奈何他們相處得越久,越是難舍難分。夜將深,燭光搖曳,夏間燥熱,屋子裡慢慢生出男女間獨有的曖昧氛圍來。她察覺到彼此都動情了,不敢再繼續待著,便想回房去。她怕她動情後,會忍不住和他歡好,會讓對方更不舍得彼此。偏他是情難自拔,一把將她壓在身下,深情地說道:“這次,不要再拒絕我了,好嗎?”這話讓她心下一軟,這是她所深愛的人,這是她能依靠的人,這是她日夜思念的人,她如何能拒絕。哪怕這份情是劇毒,深陷情欲的她,此刻都會毫不猶豫吞下。她不再拒絕,看向他炙熱的目光,雙手慢慢摟住他的脖子,讓他更靠近自己,用溫柔回應他的深情。他一喜,再沒有顧及地覆在她身上。今晚,她完全屬於他。燭花落儘,成就纏綿悱惻。過幾日,便是百雲壤的大日子——六月半。所有村民都會在這晚,聚集在萍水集,將徹夜不眠,燈火不滅,做各種祭祀,祈求下半年能風調雨順,少無妄災禍。子吳便選在這最熱鬨的時間,帶族人回九裡。她是時候向他們告彆了。高家。她抱著貴兒,含笑說著自己不久便要離開的消息。燕櫻一楞,本以為她會留下來的。“怎麼還要離開?不是……”“大半族人都還在外界,我得帶他們回去。”“那麼多族人,你何必還要跟著回去?你要是回去,讓宿平哥怎麼辦,他找了你三年,也等了你三年。”“我知道。隻是,我族內長老和族長皆故去,我既然接任長老,就必須為我的族人負責。經此一遭,我全族受重創,我得帶領他們回去,好好安置。還有我幾個弟妹年幼,我不能瞥下他們。”“那……”燕櫻無話,想著她身上那麼多擔子,要她置之不理,談何容易呢。“唉,你和宿平哥,經曆那麼多,為何還不能在一起呢。宿平哥,他知道嗎?”“他知道。”“那他怎麼想?”她無奈笑了笑,並未言語。回到孫家院落時,酒老兒正好坐在台階上喝酒,她走過去坐在旁邊,低垂頭,悶悶不樂的樣子。酒老兒喝了口酒,說:“你當真要回去?”“嗯。我們終究不屬於這裡,再留下,指不定還會出什麼事。”“各歸其位,也好,也好。你回去,是有你的重任在那,我明白。我希望讓你想明白一件事,不要讓自己後悔。”她不解地看向酒老兒。酒老兒幽幽道:“你說過,你體內有一半是屬於幽鼇的,如今幽鼇死了,你……”“您的意思是?”“幽鼇死後,你足足昏睡有十餘日,湯藥針灸皆不能救你。期間你氣息脈象俱有,獨無意識。你能醒過來,是你的造化,也是你命該如此。”“請您直說,我能接受的。”她聽得出他話裡有話。“幽鼇死後,你可有不適?”她搖搖頭,“就是感覺身子比之前更弱了點,覺得行動起來使不上力氣。”“這就對了。”“什麼?”“幽鼇一死,帶走你一半的元神,你現在看似與常人無異,實則隻有一半的元神可以消耗。加上你體質羸弱,可能……”“可能什麼?”“可能活不長久。”“這,這怎麼會?”她一頓,回想起那天幽鼇殞命時,自己仿佛萬箭穿心,痛苦難耐。生死相關,難道她真的要和幽鼇同生同死嗎?酒老兒歎息說:“在你當初能用性命威脅他時,你就該想到今日。他死雖不會威脅到你的性命,卻會帶走你一半元神,致使你壽命少於彆人。”“那,那我還能活多久?”她無力地問道。“興許是幾年,興許是十幾年,都說不定。你命數有限,我希望你要珍惜當下,莫要等日後追悔莫及。其實,世間萬物都存在未知數,沒有人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自己還有多少時間。活長活短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活著的時候,是否能完成自己應當做的事,是否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無論是幾年,還是十幾年,不過是須臾之間的事。人生在世,不要留太多的遺憾。”酒老兒說。她沉默起來,一時半會地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此前為了對付幽鼇,她是做好必死的準備。現在幽鼇已死,她以為她是成功躲過這一劫,不會有性命之憂,沒想到啊,她還是躲不過。“你也不必多作煩憂,世事本就無常,既有一日的活頭,便珍惜這一日。”她忽然笑了笑,明白這番話的意思,人既然活著,總有死的那天,她是死過一回的人,死這件事,對她來說不算陌生。她三年前能再活過來,現在又還能醒來,是她命不該絕。生死有命,這是誰都奈何不了的事。既然她此刻還能活在世上,活長活久,對她來說或許不是那麼重要。她認真地想了想,點頭道:“我明白。”“好,能有這等氣度,著實不易。”“不過老伯能不能不要把此事……”“你放心,除了你我,沒人會知道的。這事我告訴你,是因為你此事關係你日後,至於彆人,無非是徒添哀傷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