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挺起身子,看上去那麼龐大、凶狠。深灰色的皮毛跟頭頂上的烏雲一個顏色。它把巨大的腦袋從左邊挪到右邊,然後高高仰起,發出一種奇怪的、打呼嚕般的咆哮聲,就像天空中炸開的滾雷。米佳發出驚恐的細細叫聲。尼古拉斯掙紮著爬了起來。“好馴鹿!好孩子!好男孩!你是公的嗎?”(尼古拉斯看了看。)“是公的,是男孩。沒事。我不會傷害你的。好嗎?我是你的朋友。”這番話毫無效果。實際上,馴鹿聽了這番話,反而用兩條後腿站了起來。它高高地矗立在尼古拉斯麵前,兩個前蹄離他的臉不到一英寸,憤怒地刨著空氣。尼古拉斯退到一棵樹邊。他的心跳得像打鼓一樣。“我們怎麼辦呢?”他問米佳,可是米佳顯然沒有什麼計劃可供分享。“要不要逃跑?”尼古拉斯知道他不可能跑得過馴鹿。他的呼吸在空氣中凝成白霧,他嚇得渾身僵硬。馴鹿的塊頭那麼龐大,渾身都是肌肉和皮毛,鼻孔裡噴出一團團白氣。它從暴風雨中過來,脾氣暴躁,怒氣衝衝,嘴裡發出哼哼聲,此刻它低下頭,巨大的犄角直指尼古拉斯的臉。這肯定是整個芬蘭個頭最大、脾氣最凶的馴鹿了。閃電劃過天空。尼古拉斯抬頭看了一眼。“米佳,你抓穩了。”尼古拉斯說,他跳起來,用兩隻手抓住頭頂上的樹枝,就在一陣雷聲響起時,他忽地蕩起來,離開了馴鹿。馴鹿一頭撞在了雲杉樹上,尼古拉斯用腿鉤住樹枝,讓自己抱得更緊。尼古拉斯希望馴鹿漸漸失去興趣,放他一馬,可是馴鹿一直待在這兒,用蹄子刨地,繞著雲杉樹轉圈。尼古拉斯注意到了一樣東西。馴鹿走路一瘸一拐,有一根細細的斷木茬兒紮在它的一條後腿上。它中箭了。可憐的動物,尼古拉斯想。就在這時,尼古拉斯感到他身下的那根樹枝斷了,他直落下去,重重地仰麵摔在雪地上。“啊!”一個影子朝他移動,是馴鹿。“聽著,”尼古拉斯喘著氣說,“我能把它拔出來。”他模仿從腿上拔出一支箭的動作。一般來說,馴鹿是不大能理解模仿的動作的,所以它把腦袋猛地一甩,犄角戳到了尼古拉斯的肋骨。這同時也使米佳從他口袋裡飛了出來,在空中翻了幾個筋鬥,最後撞在一棵樹上。尼古拉斯掙紮著站了起來,拚命忍住疼痛。“你受傷了。我可以幫助你。”馴鹿停住了。它發出一種呼哧呼哧的鼻音。尼古拉斯深吸一口氣,鼓起自己全部的勇氣,側著身向前移動。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馴鹿腿上那支斷箭的上麵。他怔住了。箭上的羽毛是灰色的,跟射向那頭熊的箭一模一樣。這支箭屬於獵人安德斯。“他們來過這兒。”尼古拉斯自言自語。他把箭往外拔,動作很快,接著想起爸爸救那頭駝鹿時的做法,用雙手捧起一些雪。他把雪堆在傷口周圍,箭刺破了那裡的皮膚。“會疼一下,好嗎?然後你就會感覺舒服些了。”箭在肉裡紮得很深,但尼古拉斯看到血液已經凝固,知道箭紮在那裡即使沒有幾個星期,也有好多天了。可憐的動物又在動彈了,疼得左右掙紮著它的傷腿,接著它發出一聲低沉而痛苦的呻吟。“好了,好了。”尼古拉斯說著,把箭拔了出來。馴鹿一驚之下,猛地一陣哆嗦,然後轉過身,咬了尼古拉斯的大腿。“嘿!我這是在幫你。”然後,馴鹿低下頭,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撒了泡尿。“來。”尼古拉斯說,鼓起他僅有的最後一點勇氣。他又捧起一些雪,敷在它的傷口上。過了兩分鐘,馴鹿不再發抖,看上去平靜了些。鼻孔裡噴出的霧氣也少了。它開始吃草,在雪地裡尋找一簇簇野草。尼古拉斯感覺到馴鹿終於不再來找他麻煩了,就用他那雙布滿水皰、疼痛難忍的凍僵的腳站起來,撣了撣身上的雪。米佳跑過來,尼古拉斯把它放進了自己的衣服口袋。他們都抬起頭,看見了夜空中那一點最亮的光。北極星。尼古拉斯打量了一下周圍,看見東邊是一個大湖,西邊是一片雪原。他低頭看著地圖。他們需要一直朝北走,儘量走直線。他開始朝那個方向走去,嘎吱嘎吱地踩著越來越深的積雪。可是過了一會兒,他聽見了腳步聲。是那頭馴鹿。然而這次馴鹿不再朝他進攻,隻是像一條狗那樣歪著腦袋。“我不喜歡那頭嚇人的駝鹿,腦袋上還長著樹杈。”米佳嘟囔道。尼古拉斯繼續往前走,每次他停下來回頭張望,馴鹿也會停住腳步。“噓,走吧,”尼古拉斯說,“相信我,你不會願意跟我們同行的。我還有很遠的路要走,而且跟我做伴也沒什麼意思。”可是馴鹿還是跟著他。終於,走了幾英裡之後,尼古拉斯又感到疲倦了,雙腿像灌了鉛似的。鞋底已經磨穿,露出了腳底。因為寒冷和疲勞,他開始感到頭疼。可是那頭馴鹿,雖然腿受傷了,看上去卻沒有絲毫倦意。實際上,當尼古拉斯不得不停下腳步,歇歇雙腿,緩解那些水皰的壓力時,馴鹿走到他麵前,看見了尼古拉斯磨破的鞋子和受傷的雙腳,它低下頭,跪下了兩條前腿。“你想讓我爬到你背上去?”尼古拉斯問。馴鹿從鼻子裡發出一種呼哧呼哧的聲音。“這是馴鹿語言裡的‘是’嗎?米佳,你怎麼認為?”“我認為是‘不’。”米佳說。尼古拉斯的腿太累、腳太疼了,他決定冒一個險:“你明白我們有兩位嗎?我和我的老鼠。行嗎?”看來可以。於是尼古拉斯爬到了馴鹿背上。然後,唉,做了他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往最好的方麵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