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劇情線走,貴妃會在這夜求見皇上。貴妃得寵,很少需要主動求見皇上,正因如此,她一秉事求見,皇上就不會駁回。之前儲秀宮內劇情發生的變動,總給薑恒一種古怪感。正好看看今夜要緊的劇情點,會不會如常走下去。秋雪秋霜在聽到薑恒推斷貴妃要求見皇上後,都是一整個泄氣,可見眾人對貴妃得寵程度的公認,覺得貴妃求見必無往不利。秋雪勉強振作:“總要先備好衣裳,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貴人的衣服上還有疊出來的褶子就不好了。”兩人就依舊下去忙碌。屋裡安靜下來,薑恒正好獨個兒寫總結。這後宮,皇上就像最高總裁,而且是那種持有全部股份,隨時可以把任何員工踢走的□□式總裁。隻是這位總裁要管的事兒太多了,天下都是他的,後宮隻是小小的後勤分管部門。若是這樣比喻,太後就像是後宮的名譽總裁,皇後則是實際的總經理人,貴妃則是大總裁偏愛的副總經理。“堅定大總裁的最高地位不動搖。”皇上無論如何都是放在最前麵的,這後宮之所以存在,都是因為他。“服從後宮分管總裁和總經理的領導。”太後和皇後的話要聽。“搞好必要的職場關係。”對她沒有展露出惡意的同事,能麵上過得去最好,大家還要在同一個宮闈中被關一輩子。“做好自己本職工作。”貴人也是手下有八個人的小組長,這些人頭出了任何問題,都要記在她身上,要上心約束管理。每月還需要調配好自己份例裡的物資,管好自己的小金庫,不要入不敷出,更不能變得像紅樓裡的迎春那樣,自己的金鳳兒被奶娘拿走去賭博,還不吭聲也不管事。“目前麵臨的最大工作挑戰:部分上司的小鞋,部分同期同事因競爭產生的惡意,靈活應對,切勿成為職場霸淩的對象。”薑恒寫完後,又安靜看了一會兒,才帶著兩分不舍把‘工作計劃’擱到冒著青煙的小香爐裡去,看它逐漸變成細灰。入鄉隨俗,為了自身安全,這也是她最後一次用自己熟悉的語言寫工作條陳了。這日天氣還不錯,隔著半透明的明瓦窗,薑恒能看到秋雪帶著宮人,將衣裳、衣料、被褥等搬出來晾曬的身影,忙的熱火朝天。這一忙,就忙到了晚膳時分——這個點都過了養心殿翻牌子的時辰,秋雪卻還是不拋棄不放棄,安慰薑恒道:“萬歲爺忙於政務,也有夜裡才宣嬪妃的例,貴人再等等。”為此,薑恒的晚膳就非常之寡淡。晚膳後,秋雪也沒閒著,緊張地看著薑恒的頭發和妝容,而秋霜則守著掛在外間的衣裳,雖說這一天已經圍著它檢查了好幾遍,但此時仍然在複檢,生恐有一絲線頭和褶子。剩下的秋霧秋露也沒閒著,早在妝台處準備好了頭麵,用細絨布小心擦了許多遍。薑恒卻知皇上這個點沒翻牌子,應當就是走劇情線了。就很想對秋雪等人說:彆整了,洗洗睡吧。不過看眾人這架勢,她要立刻躺下入睡,似乎有點沒心沒肺,何況跟她同住一宮的周答應那邊也是燈火通明,顯然也在候著。於是薑恒攤開《東坡誌林》邊抄邊練字,心裡卻已經想到了東坡肉。從東坡肉想到了晚膳的素春卷,這時候青菜水靈,甭管小炒還是做餡料,都很有滋味。隻是炸春卷多少有些油,薑恒想起了糯米皮裹得透明春卷。想著春卷,薑恒忽然想起,似乎書中從沒有提過,要把妃嬪去除衣物後,卷成個卷子抬進養心殿。想來作為一個言情文而不是一篇海棠文,穿著衣裳更方便談情。薑恒旁敲側擊問了一下秋雪,果然,這裡沒有把人變成肉卷子的傳統。所以妃嬪們格外注重去侍寢的衣裳打扮,總得讓皇上賞心悅目才行。等待侍駕的過程,是連水都不能多喝的。真是,折磨人啊。薑恒想起之前看紅樓裡,有元春省親的一段:賈府上下從前一天晚上就沒睡,大早上起來男女俱是按品站著迎候,結果元春到了晚上才姍姍來遲。估計那一日,賈府上下人,也是吃喝不寧。那還隻是迎接一位貴妃。薑恒現在無比盼望,這裡的貴妃趕緊發力,把皇上請走,還大家一個清白加輕鬆的夜晚。加班可以,但這種無效加班最是折磨。永和宮裡,屬於薑恒的這三間屋裡,共有兩座鐘。一個是放在正中屋裡的一人高落地鐘,也是跟家具一色的鬆木殼。一個則是放在居住的東廂房,是座很彆致的半人高座鐘,表麵鎏金紋著半麵聖母像,底下是一根配套的羅馬柱一樣的底座,顯然是純純舶來品。薑恒看著指針,到了差五分八點的時候,外頭終於來了信兒。皇上去了翊坤宮探望貴妃。這年頭沒有手機,皇上去了哪兒,有人發個動態,立刻全宮人都知道了,這會子靠的還是口耳相傳。尤其是東西六宮被正中的乾清宮坤寧宮所隔,後宮妃嬪和宮人們要走動都隻能從坤寧門後的禦花園繞,消息更是流通的慢。故而薑恒這裡是快夜裡八點得到的消息,實則皇上應該都進了翊坤宮好一會兒了。薑恒:唉,又是無效加班的一天!這就相當於之前,大老板跟部門經理談話,剩下的小兵也跟著不能走,都蹲在辦公室,等著進一步指示。就預備著萬一大老板有什麼決策,好立刻加班起來。說著都是社畜的眼淚罷了。薑恒甚至想:打工人打工魂,哪怕是到了古代,人生都是個圈。秋雪見果然如主子預測的一般,年貴妃出手請了皇上去,雖有些著急失望,心裡又有另一種穩當:主子見識清楚,能把事兒看在頭裡,還不驕不躁,是她們服侍人的福氣。她正在感慨,一個轉眼,發現信貴人已經坐到妝鏡前,開始自己拆發釵了。秋雪連忙上前:“奴婢來就行。”薑恒對著鏡子裡的她笑道:“從儲秀宮出來,這些就都會自己做了,旁的頭發還編不好,但現在我自個兒能編最簡單的小兩把頭和一字頭了。”秋雪看著鏡子裡的笑顏,覺得說不出的好看:信貴人笑起來,讓人甜到心裡似的舒服。薑恒很快就完成了卸妝洗漱、換寢衣、上床躺下的一係列流程。秋霜在旁邊都看呆了:她之前是和太妃宮裡的小宮女,雖說不能進屋貼身服侍,但也聽那些大宮女說起過,嬪妃們入睡前都有很漫長的流程,沒想到自家貴人動作這麼麻利。“先給我留兩盞亮點的燈吧,我習慣睡前看會書。”秋雪秋霜依言留了燈。兩人剛出門,忽然見周答應從西邊曲廊走過來,身邊跟著個提燈的宮女,映出周答應精致完整的衣裳妝容。“我來探望信貴人。”秋雪上前行禮解釋貴人已經睡了。周答應臉上就帶了意味深長的笑:她們都是剛得到消息,皇上去了貴妃處。她可不信瓜爾佳氏這麼快就能收拾著歇了,估計信貴人是躲著裡頭哭吧。新人裡出頭算什麼本事,皇上提前召見又怎麼樣。到了正經日子,皇上不還是去見了貴妃?周答應拖長了聲調‘哦’了一聲,然後道:“那我明兒再來拜訪信貴人吧。”然後踩著花盆底搖曳而去。秋霜見她走了臉才拉下來:“這才不是來看貴人的,這是來看熱鬨的!”秋雪推了她一把:“好了,明兒跟貴人提一句,以後多少提防些。”然而這一夜事兒才剛剛開始。薑恒原本想看兩頁書就睡的。這輩子視力完美不說,還天生好皮膚一絲黑眼圈或者色素沉著都沒有,她可不能熬夜看書破壞了天賜底子。誰料正準備擱下書睡覺,秋雪忽然疾步進來:“貴人,皇上的禦駕到了皇後娘娘宮中,您……”都不用她說完,薑恒立刻起來道:“換衣裳!”皇後娘娘住在承乾宮,就住在薑恒隔壁!皇上不知怎的,居然沒有留在貴妃宮裡,反而夜裡重新出行,到了皇後處。薑恒當然要立刻起來換衣裳:這就相當於大領導突擊巡視到隔壁工作組了,她這個工作組雖小,也得起來準備著,以防大領導心血來潮過來轉轉。秋雪和秋霜立刻忙了起來,給她換寢衣的功夫,秋雪壯著膽子說了一句:“小陸子在外頭跪著請罪呢。”薑恒奇道:“請什麼罪?”秋雪輕聲道:“皇上在西六宮時他們打聽消息慢了不說,皇上這都到了東六宮,他們還是知道晚了,所以跪在外頭請罪。”薑恒對秋霜道:“快去讓他起來,再告訴他,我明白他不敢出去打聽的緣故,以後咱們宮裡也不要亂打聽事兒。旁邊就是皇後娘娘的承乾宮,沒有咱們永和宮裡的人把頭伸來伸去的道理!我寧可你們慢些,也不要你們出岔子。”這東六宮完全是皇後的勢力範圍,她一個貴人,跟皇後住鄰居,老實就是最好的表現,撒歡兒似的出去打聽消息,那簡直是作孽。她準備明兒有空再跟所有宮人重申一遍,最好避嫌到:能往西邊路上繞的,多繞兩條長街也不要走承乾宮跟前的路,甚至眼珠子都不要往東邊看。秋霜連忙福身出去,讓外頭跪在廊下的小陸子起來,把薑恒的話說了,秋霜兩頰紅紅的,既是方才忙碌的,也是激動的,她從前就認識小陸子,此時就壓低了聲音道:“咱們有福氣,跟明白咱們難處的主子!”當下人的,當然盼著主子出人頭地,她們跟著沾恩錫福。但在這兒之前,最要緊的還是生存,在宮裡,因主子惱了就被拉出去打的宮人多得是。他們是剛跟著信貴人的,不知其脾氣性情如何。今日消息打聽到的晚了,小陸子就趕著先跪在這裡請罪,盼著主子看他乖覺,能饒他一回。可實沒想到,信貴人居然能體諒他們這些下人的不容易。他也連忙爬起來,臉跟秋霜一樣激動起來,眼睛都跟著發亮。然而還沒等他說什麼,就見門前跑進來一個小太監,衣擺下滾黑邊顯然是養心殿的人。他匆匆跑進來:“皇上即刻要駕臨永和宮,信貴人請殿外接駕。”薑恒入住永和宮的第一日,就體會了一把什麼叫做兵荒馬亂,什麼叫劇情走了,卻又沒完全走的坑。她在換衣裳的時候,還在頭腦風暴:她實在想不通,皇上這一夜居然從貴妃到皇後處再到永和宮,劇情線究竟是發生了什麼?衣裳是換完了,但根本來不及把頭發梳起來,隻好用發帶束了。等她趕到自己正屋門口時,隻見皇上已經舉步進了永和宮後殿正門,與她就隔著一個院子的距離了。薑恒屈膝行禮。皇上在她身邊停下來,薑恒按著規矩垂目不能直視龍顏,但也能感受到皇上的目光落在她頭發上。隨後帝王略顯低沉的聲音飄下來:“你倒是歇的早。”薑恒:……有什麼比敬業的時候大老板沒看見,提早一分鐘下班就被領導拎個正著更慘的嗎?
第23章 劇情線偏離(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