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打定主意要離他近一些,梁霜影不想耽擱時間,當即翻了一遍班群裡招實習生的公司名單,相中了屬京川的文化傳播公司,發了簡曆。這件事兒肯定要向父母交代,於是,當天下午她回了趟家。霜影的爸媽在經過上次歇斯底裡的爭吵之後,隻要倆人置於同一個空間裡,就是一幕啞劇,交流全靠肢體動作和眼神。好笑的是,反而體現了他們不需言語的默契,比方說現在,正端著一鍋熱湯出來的覃燕,將頭朝廚房一扭,她爸默著臉進去端菜。梁霜影扶著外婆在飯桌旁坐下。多虧母親燒菜的手藝,才養出了不挑嘴的一家人,將就了幾十年,吃什麼都行。箸勺交錯的飯桌上,她提了自己準備去京川工作的事,一雙父母皆是愣了一愣。梁耀榮似要開口,覃燕搶先問她原因。“想換個環境。”她回答。不僅是父母擰了眉,連外婆都覺得她應該留在珠江,家裡有房住,有熱飯熱湯,她又有一本正經大學的文憑,起點安逸,再過幾年,找個好歸宿,不用拚死拚活的奮鬥,不用撞破頭擠進人家的圈子裡受罪,多少人求不來的生活。到底是自己生的女兒,覃燕瞧她靜靜傾聽卻一言不吭的模樣,就曉得她心裡認定的事兒,任你說破嘴皮,也是白費功夫。覃燕和孩子她爸眼神交流了一刻,對她說,“一個人在外麵要多注意安全,學著自己做做飯,老吃外賣不行的,外頭餐館那油吃下去你胃都不要了!晚上早點回家,門要鎖好……不要亂花錢知道伐?”她低著眼睛,點頭應下。殘餘的食物氣味,終於隨著洗潔精泡沫逐漸散去。望著廚房裡母親洗碗的背影,梁霜影瞥了一眼沙發那頭的外婆和父親,悄悄從包裡摸出一張儲/蓄卡,走到她身邊。“這兩年我攢了點錢都存在這裡,以後省下的錢我也會打到裡麵……”她的話沒說完,覃燕豎起眉就給推了回來,不顧自己手背沾上滑溜溜的水,她又塞過去,同時說著,“我不會委屈自己的,就希望你跟爸少吵架,好不好?”當晚,梁霜影買了隔天飛往京川機票,沒告訴他,不是想要突/擊查崗,隻是想象他始料未及愣住的表情,很有意思。然而,想象總是美好。飛機落地的時間是晚上九點半,她捏著手機,通知小魏哥必定走漏風聲,所以,快走出機場之前,她將打給了一位盟友-五花八門的豪車,泊於揚名京城的夜總會門前,如今房價能翻過這夜空,它自處一棟矮樓,兩排樹高的黑人做保安,除了身材有致的佳麗,能被夜總會經理請進去的男人,非富即貴。前陣子李鶴軒與某位太子爺約定,搞垮兩家線上經融公司,他就做局刷卡,要他喝多少就喝多少,今晚是他要兌現的承諾。這一輪剛起個頭,李鶴軒就放下手機,調門高著說,“馬上有個美女要來,照著我們溫老板標準找的,長得那叫一個傾國傾城,而且是純天然無汙染。”豪華的包房裡各色/陪襯的女人之中,也有名不見經傳的小嫩模,但她們絲毫不介意,他這一句話剝開,有那麼點歹毒,暗指她們是醫療流水線上的產物。恰好此時,溫冬逸捏起了酒杯,很是不耐煩,“你少他媽整這些……”話音戛然而止在被服務生帶進來的女孩身上。玩樂的氛圍被打斷,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她的打扮簡單,濃密長發勾耳後,一件棗紅的T恤,牛仔短褲,一雙細直的腿。他慶幸這一口酒沒喝到嘴裡,不然得嗆到自己。梁霜影打量他身旁一左一右坐的兩個女人,一個戴兔耳,一個戴貓耳,一個甜,一個辣,這大概就是古人雲的,坐享齊人之福吧。儘管,溫冬逸看上去,沒有要碰她們的意思。但是,從她一進來,那些個瞧熱鬨的公子哥們不買賬了。站在鬼魅光線底下的女孩,看不出震懾人心的傾國傾城,頂多占個年輕漂亮,可是,在座的鶯燕,哪個不是二十來歲?“我說軒哥,又不是競標,都吹上天了,怎麼沒見仙女下凡啊?”此言一出,李鶴軒一臉諱莫如深的示意他們不要亂說話,小心禍從口出,接著就拉起兔女/郎要給這位法力無邊的仙女,讓出一席之地,他還嫌兔子走得婀娜且慢,拍了下掛著毛球的屁/股,兔女/郎回頭嬌嗔他一句。霜影表情平靜的坐下之後,直勾勾地盯著身旁的男人。溫冬逸抿了一口酒,沒看她,似乎正醞釀著要說什麼,即使有人搔首唱歌,弄姿搖擺,氣氛仍是遁入詭異。貓女自以為能化解,傾身來碰杯,胸前一片大好/春/光,溫冬逸如避瘟疫,嫌惡地抬起胳膊擋了回去,酒水灑出了些,濕了她的短裙,也換不來他一道視線。見狀,梁霜影拿來不知誰剩下的半杯長島冰茶,將雞尾酒倒進去,啤酒倒進去,桌上有什麼她往裡倒什麼,就算深水炸彈,也不是這麼個炸法,這一杯下肚得是什麼滋味?大家都覺得她是在玩水,她偏偏要端到溫冬逸麵前,笑不達眼底,“敬你。”歌聲漸漸消了下去,伴奏音樂感覺不到驚悚的繼續播放著。梁霜影不給他開口的機會,跟著就說,“你不喝,那我喝。”不等她將杯沿對上嘴唇,他一把奪過酒杯,仰頭傾倒,隻見烈性的酒,描繪他滾動的喉結淌下,流進他黑色的襯領下。一杯飲儘,溫冬逸把酒杯往桌上一扔,當啷一聲,玻璃杯打個旋,在座幾個公子哥兒平時就特怵他,這個節骨眼上,全部噤聲,唯有李鶴軒憋在心裡笑。溫冬逸牽起唇角,用能冷到人就像那酒杯一般打個哆嗦的笑,問她,“開心了?”說完,他翻然起身,推門走出了包房,看樣子是進了洗手間。溫冬逸這麼一離開,該喝的喝,該唱歌的唱歌,隻是含蓄碰杯,不再痛飲狂笑;隻是歌聲弱了些,不再尖叫口哨,這是出來玩,還是找罪受?李鶴軒清了清嗓,好歹兄弟一場,主要怕他秋後算賬,眼下俯身過去,對她說著,“這幾個妞都是我叫來的,不關他的事兒。”雖然有他這麼解釋,霜影卻沒有愧疚自己冤了他,就是煩,煩這幾個女人的嫵媚嬌柔,煩他擁有一副好皮囊,燈光旎迷落在他的酒杯,單單是坐在那兒,就使人心神駘蕩,趨之若鶩。更煩她自己,既不能比彆的女人嬌媚,又那麼小氣。沉默了幾秒,梁霜影起身繞過了酒桌,走去洗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