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男人抬眼時,他們僅有兩步之隔。溫冬逸一直將那張臉蛋視作是鬆林針葉上的雪,白到泛青,今晚不像了。她的唇上不再是屬於自然的那抹紅色,而是刻意讓它濃烈的,如同弗拉明戈女郎的裙擺。她身上垮著昨天的羽絨服,底下卻換了件低圓領的毛衣,夠到鎖骨的凹陷。最後,才是她手裡一些不明所以的東西。在他身前停下,他冷著一張臉,以目光打量她,仿佛心裡正整理著要怎麼算這筆賬的神情,好久沒見,她竟然有些懷念。梁霜影低頭掏出房卡,眼影朦朧成暮色,她又回頭瞥了眼什麼,問著,“不用搬回去嗎?”指的是那個鈦金垃圾桶。它突兀的豎在走廊中間,很難讓人不去在意。“開你的門。”他這麼說著,順手就把煙熄在了細小的石米上,一堆煙蒂之中。進了房間,玄關的燈控自動亮起,她被攥住了手臂,往裡麵拽去。梁霜影幾乎是跌進了沙發裡,而他將自己的外套隨手扔在一旁,坐在了茶幾上,與她麵對麵,長腿敞在她的身子左右,膝蓋抵著沙發坐墊,奪走她手中的熒光棒和頭飾,直接砸了出去。本來她要留作紀念的,聽這響聲,肯定是摔斷了。客廳昏暗,溫冬逸背對著電視牆,那裡的壁燈是暖色調,此刻,卻與他的眼神一樣,顯得陰沉了。空氣仿佛凝滯,繃成了一根鋒利的線。他問,“手機沒電了?”她沉默了一陣,點頭。“上哪兒去了?”梁霜影發出的聲音平靜如水,“看演唱會,我說過的。”溫冬逸皺起了眉,“你自己一個人?”她隱約歎了聲,口吻有些許無奈的解釋,“我說要和朋友看演唱會,沒說他要跟我一起來,也沒說我朋友不在京川?”他緩緩闔了下眼,那些森然的神色隨之忽隱忽現,“哪個朋友?”這個問題,有一套趨近於標準答案——我和誰一起出去關你什麼事兒,或者,你有什麼權利乾涉我的人身自由。這般迂回的爭執,最終還是要繞回去,浪費口舌,也與她性格相駁。於是,她如實說,“俞高韻。”溫冬逸的表情稍有所動,暫時看不出情緒,“你們還有聯係?”她生得哀愁的眼睛,望了他一會兒,輕聲說,何止。不完全是挑釁的意味,但隻要摻雜了一點,對溫冬逸來說,都是引火的種子。他的聲音低了幾分,“你知道他跟我是什麼關係嗎?”“我知道。”她肯定的回答。有一瞬間,他無端的走神,視線從她足以令人著魔的唇上掠過,她在綻放,卻將那一麵展示給了彆的男人。須臾的寂靜之後,她又說了兩句話。“他告訴我了。”“他對我一直是坦誠相待。”倏地,溫冬逸抬腳踹向了沙發,她驚得一個激靈,猝不及防的被他拽住了胳膊,整個人撲向他身前,膝蓋差點跪到地毯上。那股煙草的氣味使勁往她鼻息裡鑽,他嘲諷的勾著嘴角,“坦誠相待?在床上嗎?”梁霜影直視著他,仍是那樣掀不起波瀾的語調,“你不是對我沒興趣了?行行好,給我留條後路。”任誰都能聽得出來,她是故意這麼說來氣他,也帶著一點自暴自棄的打算。握著她胳膊的手慢慢鬆開,溫冬逸的眼神漸漸沉靜下去,但她來不及揣測他的想法,捕捉到一絲痕跡時,他已經欺壓而來,撈過她的腦袋,吻了下去。她試著掙脫,另一隻手仿佛將她釘死在沙發裡。她緊抿著唇,就有牙齒咬上她的唇。後來,溫冬逸按住她的肩膀,與她拉開了些距離,在她幽暗的視野裡,不知怎麼,他的神情就連擰著眉頭,都變得柔和,尋求安慰的埋怨著,“我等了你一個晚上……”她懵了。溫冬逸服輸了嗎?並沒有,他很清楚,該用怎樣的手段蠱惑女人,甚至讓她清醒著放棄掙紮,況且一個連刀刃都不曾摸過的女孩,要如何抵抗一個滿身血汙的男人。不過,恰恰是這樣的懸殊感,吸引著她去探究,從好奇,到向往與崇拜,攪碎了這些,鑄造了迷戀。所有飽受詬病的愛,都伊始於迷戀。梁霜影被指引著,翻身跨坐在他的腿上,任他將自己的羽絨服剝落到肩下,等不及地捧住她的臉,和她激烈的接吻,她的舌尖柔軟,唾液仿佛是清甜的。拋開了羽絨服,接著抓起她的毛衣下擺,從頭脫去,那長發灑落下來的時候,他擁住了那身體,再吻,啃她的下巴、嘴角。溫冬逸還是那個性感殘忍的野獸,她卻成了砧板上的魚肉。環在他頸項的手,被他拉了下來,將她剩下的黑色打底衫,扯出了一隻袖子,就掛在那兒。寬而有力的手掌隔著牛仔褲按近她的臀,嚴絲合縫地壓著他,又沿著她背脊那道水澤般的溝,往上摸去,到達胸衣的搭扣,不願花費哪怕兩秒去打開,而是直接推了上去。她被抱起了跪在沙發上,兩膝蓋分開了容得下他身體的距離,他的氣息噴灑在胸口,咬了一下誘人采擷的地方,她幾度屏息,渾身繃緊。溫冬逸伸手攬過她的後頸,仰起頭,下頜線條優美至極,與他唇舌交纏了會兒,她身子一軟,跌坐在他腿上。最後一層無用的打底衫,也被他扔到一旁。對上了視線,撫開擋在她胸前的頭發,那雙眼睛繾綣的纏著他,生澀而惶恐的依賴著他。梁霜影,他默念了一遍,清晨樹霜的影子,白晝裡的星辰,他輕笑了下,真能糊弄人……倘若踩過這個界線,就要和他長久的糾纏下去,再不是能輕易折斷的關係。好比她站在懸崖邊,繼續往前走,與她將來可能會遇見的,簡單純粹的愛情故事永彆了。於心不忍的不是時候,畢竟已經到了這一步。吻著她的耳朵,他喉嚨喑啞的說,“幫我……”梁霜影依照著解開了他的皮帶,借給他一隻手,比她寬大的掌心,貼著她的手背,握住了它。她無法判斷手心和手背,哪一麵更炙熱,也不敢去看,就把滾燙的臉埋在他的肩上。毫無花樣的上下持續了一陣,她羞怯的感覺失蹤了大半,不需要他的控製,大手即刻滑過她的腰際,肆意揉捏她的胸,再捕獲她的唇,翻搗的聲音如同從口腔,流進耳蝸。兩隻手輪流了幾遍,終於熬到結束,又被他翻過身壓住,觸碰般親了親她,才撐起雙臂。梁霜影盯著那張瘦削俊美的臉,手裡沾上了黏膩的體/液,就用手背蹭掉了他唇上的紅色,是她的口紅。在他的陰影底下,她的嘴唇周圍,也有著被欺淩過後的紅暈。他留戀的撫摸,指腹帶著男性的粗糲,一時空氣裡彌漫著生腥的沉寂,她意想不到的說了句,“滾出去。”溫冬逸微愣不足片刻,低聲笑了一下,“這整個酒店都是我的,你讓我滾哪兒去?”原來是這樣,她不知道。她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不應該把執迷不悟,貼上追悔莫及這樣儘善儘美的包裝,哄騙自己去揮霍那一腔孤勇,真的,隻是愚笨而已。此刻,梁霜影看起來就像費勁了力氣,才能蹙了眉,“你爽完了就開始居高臨下,就開始欺負我了是嗎?”他的笑意驟然褪去,她懂得示弱了。就像可以預見她在其他男人身/下,婉轉承歡的模樣,溫冬逸還是疼惜地輕撫她的臉,聲音卻陰厲,“我是不是對你太好了,才讓你以為我很有同情心?”梁霜影回嗆,“好在哪?”她硬生生扯出了一些苦笑,“你告訴我,你對我好在哪兒了。”“高興了就出現,不高興了連影子都找不到,我最寶貴的時間,都是在等著下一次衝你搖尾巴,這是你對我的好?”他認為自己是她的救世主,以憐愛的姿態,在她沒聞過石榴花的時候,直接掰開熟透的果實讓她吃,還要打破她的幻想,告訴她石榴花是無香的。既然她接受了真相,就不能放過謀殺她這份青澀的男人。“溫冬逸……”她緩緩搖頭,“我不要當你的寵物。”“我要你這個人。”梁霜影從來稱不上豁達,小女生喜歡東西,她都喜歡,不過是沒有必須要得到的想法,所以看上去孤傲清高。如今,膨脹的欲/望,將她打回原形,不管對與錯,隻想要他。溫冬逸怔著看了她有幾秒的時間,冷靜的起身,扣上皮帶,走向了酒櫃。她的手肘往後撐著,從沙發上坐起來,看著他熟練且急躁的開了瓶酒。也許,金色的威士忌料不到,自己有日會被當做廉價的啤酒,失去了品賞的價值,灌進某個男人的口中。溫冬逸抬眸,琳琅的酒櫃之中,是鏡子,是沙發那兒的女孩。一件件撿起散落的衣服,沉默的穿上,她的身軀,比那些他名字都記不清的女人,都要瘦弱。可是,他知道自己給了她最多的善意,多到一點一點消磨他的底線,讓他錯以為,一切還在自己能夠輕鬆應付的範圍之內,但——這小姑娘是個危險品,彆招她彆碰她。沒人這麼提醒他。下一秒,他將酒杯狠狠甩向地上,迸裂的瞬間,嚇得梁霜影閉緊眼睛,玻璃渣子甚至飛到了沙發那頭的地毯裡。然後,溫冬逸換上了招她煩的笑容,對她說著,“晚安。”感謝酒店的門,不會隨他的脾氣那般,暴戾的關上。梁霜影靠向沙發裡,竭力地深呼吸,因為暖氣似乎要把氧氣烘乾了。然而吸進肺裡的,都是酒的味道。挪動了腳,她下意識地低頭,是鞋底踩到一小塊玻璃,抬頭,又發現了他留下的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