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錄(1 / 1)

傅雷家書 傅敏 2128 字 2個月前

傅聰寫給父母親的一封家書此信係母親朱梅馥抄寫寄給香港友人蕭芳芳的母親,信中英文由父親用毛筆譯注(現排作腳注)。抄件第一頁右上角有父親的批注:“新西蘭5 月20 日郵戳,上海5 月27日到。”現據香港友人提供的照相副本排印。――傅敏親愛的爸爸媽媽:真想不到能在香港和你們通電話,你們的聲音口氣,和以前一點沒有分彆,我好像見到你們一樣。當時我心裡的激動,辛酸,是歡喜又是悲傷,真是非言語所能表達。另一方麵,人生真是不可捉摸,悲歡離合,都是不可預料的。誰知道不久也許我們也會有見麵的機會呢?你們也應該看看孫子了,我做了父親是從來沒有過的自傲。這一次出來感想不少,到東南亞來雖然不是回中國,但東方的風俗人情多多少少給我一種家鄉感。我的東方人的根,真是深,好像越是對西方文化鑽得深,越發現蘊藏在我內心裡的東方氣質。西方的物質文明儘管驚人,上流社會儘管空談文化,談得天花亂墜,我寧可在東方的街頭聽嘈雜的人聲,看人們的笑容,一股親切的人情味,心裡就化了,因為東方自有一種harmony,人和人的harmony,人和nature②的harmony。我在藝術上的能夠不斷有進步,不僅在於我自覺的追求,更重要的是我無形中時時刻刻都在化,那是我們東方人特有的才能。儘管我常在藝術的理想天地中神遊,儘管我對實際事務常常不大經意,我卻從來沒有脫離生活,可以說沒有一分鐘我是虛度了的,沒有一分溫暖――無論是陽光帶來的,還是街上天真無邪的兒童的笑容帶來的,不在我心裡引起回響。因為這樣,我才能每次上台都像有說不儘的話,新鮮的話,從心裡奔放出來。我一天比一天體會到小時候爸爸說的“第一做人,第二做藝術家,??”,我在藝術上的成績、缺點,和我做人的成績、缺點是分不開的;也有的是做人的缺點在藝術上倒是好處,譬如“不失赤子之心”。其實我自己認為儘管用到做人上麵難些,常常上當,我也寧可如此。我在東南亞有我特有的聽眾,許多都是從來沒有聽過西方音樂的,可是我可以清清楚楚的感覺到,他們儘管是門外漢,可是他們的sensibility和 intuition②強得很,我敢說我的音樂reach them much deeper than someofthe most sophisticated audien the west。③我這次最強烈的印象就是這一點。 和諧。② 大自然。 感受力。② 直覺。③ … … 我的音樂透入他們的內心比西方一般最世故的聽眾更加深。我覺得我有特殊的任務,有幾個西方藝術家有這種sense ofunication 呢?④這並不是我的天才,而是要歸功於我的東方的根九_九_藏_書_網。西方人的整個人生觀是對抗性的,人和自然對抗,人和人對抗,藝術家和聽眾也對抗。最成功的也隻有用一種personality forces the public to acceptwhat he gives.⑤我們的觀點完全相反,我們是要化的,因為化了所以能忘我,忘我所以能合一,和音樂合一,和聽眾合一,音樂、音樂家、聽眾都合一。換句話說everything is horizontal?music is horizontal?es fromno-where,goes nowhere,⑥“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it ishorizontal betweeist and thepublic as well。(按聰所謂“水平式的”,大概是“橫的、縱的”意思,就是說中國文化都是以不知不覺的滲透。[就是從水平麵流出來,而不是自上而下的。])聽眾好比孫悟空變出來的幾千幾萬個自己的化身。我對莫紮特、舒伯特、裴遼士、蕭邦、特皮西等的特彆接近也是因為這些作曲家都屬於horizontal[水平式〕型。西方人對深度的看法和他們的基本上vertical outlook②有關,難怪他們總是覺得Bach―Beethoven―Brahma[巴哈―貝多芬―勃拉姆斯]是summit of depth③。而我們的詩詞,畫,even[甚至]建築,或者是章回,哪一樣不是horizontal[水平式]呢,總而言之,不是要形似,不是要把眼前的弄得好像顯微鏡裡照著那麼清楚,而是要看到遠處,看到那無窮無儘的horizon④,不是死的,局部的,完全的(pleted),而是活的,發展的,永遠不完全所以才是真完全。這些雜亂的感想不知能否表達我心裡想說的。有一天能和你們見麵,促膝長談,才能傾訴一個痛快,我心裡感悟的東西,豈是我一支笨筆所能寫得出來的。現在給你們報告一點風俗人情:我先在意大利,在Perugia[佩魯賈)和Min[米蘭)附近一個小城市Busto―Arsicio[布斯托―阿西齊奧]開兩場音樂會。我在意大利很成功,以後會常去那裡開音樂會了。在雅典匆匆隻有兩天,沒有機會去看看名勝古跡,音樂會很成功,聽眾熱烈得不得了,希臘人真可愛,已經是東方的味道了。阿富汗沒有去成,在飛機上,上上下下了三天,中間停到蘇聯Tashkent[塔什乾〕一天,在那裡發了一封信,不知為何你們會沒有收到。然後在曼穀住了一星期,住在以前在英國時的好朋友王安士家裡。泰國的政治腐敗,簡直不可設想,我入境他們又想要敲我竹杠,我不讓,他們就刁難,結果弄到一個本地的英國大公司的總經理來簽保單才了事。He hasto guarah the whole capital of his pany,whies up to more than l0million pounds,我從來沒有想到I am worth thatmuch!聽說泰國政府對中國人處處刁難,最壞是中國人改了名字的變了的泰國人。④ 有幾個西方的藝術家有這種心心相印(與聽眾的精神溝通)的體會呢?⑤ … … 用一種個性去強迫群眾接受他所給的東西。⑥ 一切都是水平式的,音樂是水平式的,不知從何處流出來,也下知流向何處去。 在藝術家和聽眾之間也是水平式的(橫的)關係。② 垂直的(自上而下的)觀點。③ 深刻到極點。④ 遠景(原意是地平線〕。 要他以價值一千萬鎊以上的全部資本作保,我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的身價會這樣高。泰國因為國家富,人口少,所以儘管政府腐敗,人民似乎還很安樂,They are very graceful peop1e, easy going,ways smiling,childrenof nature。②那裡天氣卻真是熱我在的時候是一年中最熱的季節,熱得真是haven’tdone anything, already exhausted,音樂會的鋼琴卻是出人意外的好,one of the best l have ever pyedon,②音樂會主要是一個European[歐洲的]的music group[音樂團體]主持的,還帶一種他們特權的club[俱樂部]的氣味。我很生氣,起初他們不大相信會有中國人真能彈琴的,後來音樂會大成功,他們要我再開一場,我拒絕了。以後在東南亞開音樂會要由華僑來辦,不然就是這些中間人漁利,而且聽眾範圍也比較狹隘。後來在馬尼拉的經驗更證實了這一點。馬尼拉的華僑熱情得不得了,什麼事都是他們做的,錢都是他們出的(雖然他們並沒虧本,因為三場都客滿),可是中間的經理人騙他們說要給我每一場一千美金,實際上隻給我每場三百,你們想氣死不氣死人!可是我的倫敦經理人不了解當地情況,我更無從知道,簽了合同,當然隻好拿三百了。這些都是經驗,以後不上當就好了,以後去馬尼拉可和當地華僑直接聯係。By the way,I met[隨便一提,我遇見]林伯母的弟弟,他也是音樂會主辦人之一,和林伯母很像的。華僑的熱情你們真是不可想像得到。Mani[馬尼拉] 的音樂水平不錯,菲律賓人很musical[有音樂感,]樂隊技術水平不高,可是非常musical[有音樂感]。在新加坡四天,頭兩夭給當地的音樂比賽做評判(鋼琴和唱),除了一個十一歲的男孩子,其餘都平平,尤其是唱的,簡直不堪人耳。後兩天是音樂會,所以忙得沒有多少時間看朋友,劉抗伯伯和他的cousin[表兄弟]陳??(記不清了)見了兩次,請吃了兩次飯,又來機場送行,和以前一樣熱心得不得了。在香港半天就是見了蕭伯母,她和以前一樣,我是看不出多少分彆,十六年了,恍如昨日。芳芳長得很高大,很像蕭伯伯。蕭伯母和她一個朋友Gee[喬治]沈送我上飛機,因為飛機機器出毛病,陪著我在機場等了一個下午。我六月四日將在香港一天開兩場音樂會,你們大概已經聽說了。我在Newzeand[新西蘭] 最後一場是六月二日,所以三日才能走,這樣反而好,到了就彈,彈完第二天就走,就不給新聞記者來糾纏了。New Zeand has been a great surprise[新西蘭可是大大的出乎意料],我一直想像這樣偏僻的地方一定沒有什麼文化可談。I find it is very simir to Engnd,good and bad.The food is asbad as the worst in Engn1.(我發覺不論好、壞方麵,都很像英國,食物跟英國最差的一般壞。)可是很多有文化修養的人,在Wellington[惠靈頓]我遇到一位音樂院的教授Prof.Page[佩奇教授],他和他的夫人(畫家)都到中國去過,是個真正的學者,而truly perceptive[閱曆很廣,]他對中國人、中國文化的了解很深刻。New Zeand[新西蘭〕和澳洲完全不一樣,澳洲是個美國和Victorian② 他們是溫文爾雅的人,很隨和,老堆著笑臉,直是大自然的孩子。 什麼事也沒做已經累死了。② 我所彈過的最好的鋼琴之一。Engnd(維多利亞式英國)的混合種,一股暴發戶氣味,又因為是個ti[大陸],自然就arrogant,at the sametime pt[自高自大,同時又洋洋自得],New Zeand[新西蘭]像英國,是個島,notbig enough to bee eitherarrogant or pt,but 在being cut off , far away from everywhere(麵積不夠大,夠不上自高自大、自鳴得意,但是與外界隔絕,遠離一切),thereis more time,more spce,people seem to reflect more.Refle is what really givespeople culture.我五日離香港去英前,還可以和你們通話,你們看怎麼樣?可以讓蕭伯母轉告你們的意思,或者給一封信在她那裡。我一路收的review(評論),等弄齊了,給你們寄去。再談了,祝你們安好!兒聰上一九六五. 五. 十八 那兒有更多的空閒,更多的空間,人似乎思索得更多。思索才能真正給人文化。(凡是與藝術無關,芳芳完全了解的外文,一律不再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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