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深秋的山裡,樹葉已經落光了。天黑之後,外麵隻有一片純粹的黑。窗外的屋簷下掛了一個亮著紫色熒光的燈。幾隻飛蛾不斷的撲到燈罩上,拚命的想越過那薄薄的一圈鐵柵欄。偶爾有一隻越過去了,卻隻是噗的一聲冒著幾縷青煙吊落了下去。“潮汐……”木森回頭看著我:“你就是寧願燒死,也要做那撲火的飛蛾麼?”我看著木森淡淡的笑了。慢慢的,堅定地點了點頭。“我應該拿你怎麼辦呢?”木森握住我的手,在他的臉上摩挲:“真想像伊藤哲一樣把你藏起來,永遠不讓你再見到那兩個男人。”我笑著搖頭。木森滿眼溫柔的看著我:“我知道,恐怕我這一輩子都得不到你了。真後悔當時放你走。如果當時我再堅持一點,態度再強硬一些,你會選我嗎,潮汐?”我看著木森。那些……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原來我的身心覺得這麼的疲憊。“……會嗎?”木森略帶哀求的看著我。會嗎?如果時間倒流回羅馬,明知道會發生以後的這些事情。明知道愛上楊劍是我最大的原罪。我還會在許願泉邊,踮起腳尖,緩緩送上自己的唇嗎?我的眼裡心裡全是那個男人。他已經是我生命身體的一部分,不可分割了。“……會。”不知道是回答哪個答案。也許是為了安慰木森。木森輕輕的吻了吻我的手指:“哪怕隻是一瞬間。隻要你曾經為我心動過,那就足夠了……”第四章身體恢複了。這一段時間就像是一段深沉的噩夢。我不願碰觸,也不想想起。木心精神的打擊過於嚴重,又進了醫院。這次的複發不知道還有沒有治愈的可能。在一個下午,木森帶著我去山頂的醫院看了木心。她待在鑲有鐵欄杆的房子裡,像受驚的小動物一樣抱著腿坐在房間的一角慢慢的晃著自己的身體。她被愛遺棄了。退回了隻屬於她的,安全的一個角落。臨走前我看見木心抬起頭看著窗外露出了一個我從來沒有見過的輕鬆笑容。也許在那個世界裡,她才是最幸福的。伊藤哲堅持起訴伊藤劍。木森給楊劍請了最好的辯護律師。在入冬的那一天開庭審理。開庭的那一天在法院外我再次見到了伊藤哲。他穿著正式的黑色西裝。一條絲質的白手絹打了一個好看的結插在他胸前的口袋裡。下雪了。紛紛揚揚的雪花細細碎碎漫天飄灑。他站在那裡。唇角含著溫柔的微笑。眼睛裡滿滿裝的,全是我的身影。“我知道你一定會來。”伊藤哲走到我的身邊。細碎的雪花粘到他額前的長發上。我第一次發現他有一雙和楊劍一樣深沉如海的眼睛。他伸手輕撫我的長發:“我找了你好久,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我靜靜的仰頭看著他。伊藤哲低俯下頭,有一瞬間的猶豫,然後他的唇輕輕的落到了我的額頭:“如果早一點認識你。早一點知道你是我的妹妹。我一定會好好的,把你當作我最愛的珍寶保護你。”恍惚間他伸出雙臂將我輕輕摟進了懷裡:“潮汐。你再也忘不掉我了是不是?無論如何,你都會永遠的記得我?”我的心裡泛起強烈的不安。伊藤哲抱著我的雙臂漸漸用力:“我很想,很想再抱你一次。”他突然收回所有的力氣放開我,將我推到他身前一臂之外:“如果不能愛我,那你就使勁地恨我吧。”我看著伊藤哲毅然決然轉過身去的背影。初冬的寒意隨著漸漸刮起的大風卷進身體的每一個細胞。如果……也僅僅隻是如果。愛情永遠都是自私的。我們都想守護自己想要的東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我焦慮的在旁聽席上聽著庭審。律師滔滔不絕的辯解。各種各樣傳來傳去的身份證明與文本。那些吵雜與喧囂好像都離我很遠。我緊緊攪著自己的手指。視線裡隻有一個人。楊劍的視線在房間裡掃過。在捕捉到我的一霎那,他安心的笑了。我慢慢的又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隻要靠近,就能從對方的身體裡感受到自己的心。“最近好嗎?潮汐?”“嗯。”“我很想你。”“我也是。”我們的目光在空中作著無聲的交流。“我,愛,你。”我的嘴唇無聲的翕動著,向楊劍述說著我的愛意。楊劍微笑著轉過頭去。我的眼淚洶湧急驟的落了下來。木森從旁邊安撫的拍拍我的手。他的眼裡有一絲黯然,但是更多的是全然的支持和愛護:“勇敢一點。現在需要你挺下去。”第五章“現在的情況對伊藤劍先生很不利。”律師禮貌的彎了彎腰:“如果不能再找到有力的證據或者證人,恐怕……”“謝謝你。上川先生。”木森有禮的和律師握了握手。我咬著手指的關節,坐在走廊拐角處的窗台上。木森走過來擔憂的看著我:“潮汐……”“我都聽見了。”我聳聳肩,強顏歡笑:“沒關係,最後還沒有宣判。我們還有機會。就是最後宣判了。我們也還可以上訴。”“你沒事吧。潮汐。”木森彎下腰扶住我的肩膀。“我沒事。”我的心裡焦急得快要撕裂開。我能做什麼?我下意識的扭過頭。伊藤哲和他的律師站在一起。遠遠的從大廳向我看來。他全身都包圍在冷冷的氣息中。淡淡的掃了我一眼,又轉身向前走。“不可以。”木森抓住我的胳膊:“如果你現在跑去求他,就會又落入他的圈套。隻怕你的人被他禁錮了。伊藤劍還是要入獄。”我挫敗的推開木森的手,捂住自己的臉:“那我還能怎麼辦呢?”夜深。地麵上,光禿禿的樹枝上,屋頂上都墊起了薄薄的一層雪。在月光的照耀下泛起柔和的銀光。我無法入眠。披了睡衣來到花園裡。真冷。雖然沒有風。寒意還是從身體的每一個空隙往血液裡鑽。棉拖鞋踩在鬆軟的雪上,發出哢茲哢茲的聲音。信步走到大樹下,突然被擁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裡。這是我自己的體溫。我自己的呼吸。我自己的心跳。這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被用力的掰過頭狠狠的吻住。他吻得那麼凶,那麼急,像是要把思念借助這個吻毫無保留的宣泄給我,又像是覺得我是一個環境,怕我會突然消失。他抬起我的雙腿纏到他的腰上,一轉身把我頂到大樹上,大衣緊緊裹住我們倆的身體。“跟你說了一千遍了。你就不會好好照顧自己。”楊劍溫柔的在我耳邊輕喃。我的眼淚又落了下來:“認識你了,我就一直在哭。隻怕是要把我這輩子的眼淚都哭乾了……”楊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