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曹信孤寂的背影,此刻在月夜下劇烈的顫抖起來,竟是一行淚不住的流淌在臉畔,這是曹信第一次哭,有生以來第一次落淚……“安民——!!彆走——!!”這聲音再次傳了過來,從後方,從那荒丘上。曹信策馬盤旋,但動作很是緩慢,極其的緩慢……甚至慢的讓人窒息。卻是片刻後,當曹信方才轉了過來,可這時的淚已經乾了,但遠處的山坡上,依稀能看到兩個騎馬的人影。距離很遠,曹信一時間看不清對方的麵容……直到。山坡上,一個身影突然從戰馬上跌落了下來……是的,曹信敢肯定,那是跌落下來的。隨著似乎沒有受到什麼影響,那身影旋即立刻爬了起來,也沒有拍衣服上的灰塵,而是快速的向著自己這邊跑來。身子有些搖擺,似乎並不是什麼武將,但一邊向自己這邊跑著,或許是因為衣服過於寬大的關係,跑起來的動作很難看。非常的難看,但那人就這麼跑著,沒有任何的顧及。而這一刻,那山坡上已經聚集了大概四、五十個騎兵,不過沒有任何人跑過來,唯有那剛才的身影,獨自……獨自向著曹信這邊跑著,偶爾幾次踉蹌倒地,還是一邊聲嘶力竭的呼喊著,一邊瘋狂的跑向曹信。“安民!!你不能走啊,安民呐!!你若離開!!我曹操該如何是好啊!!”曹信這一刻眼眶再次濕潤了,在戰馬上微微打顫著身子,對方的容貌也顯露了出來。其實聽聲音……曹信早就知道對方是曹操。曹操沒穿鞋……或者說鞋子不知道哪兒去了,但或許是來到近處,曹操的朝服此刻竟也是格外的臟,上麵滿是汙漬,連腳底也被磨出了幾塊血泡。但此刻曹信的眼中,對方就是不在乎這些,不算矯捷的身子踉踉蹌蹌的跑過來,跑過來……跑過來……“安民……哈哈哈哈哈,我總算追上你了,安民!”一連來到曹信的身邊,一隻手勒過曹信戰馬的馬韁,方才不住的大笑起來,可這笑聲卻是意外的勉強。不是曹信不下馬相迎,而是太震撼了,太驚訝了,或者說曹信不知所措更加貼切一些,以至於前者一直呆滯的看著曹操從遠處的山坡上跑過來,跑到自己的麵前。而曹信此刻,隻能一動不動的坐在戰馬上,看著這一切。然而這一刻曹信看到曹操拉過馬韁的右手,卻是有著一處摔傷,表麵還不時流著一絲血痕,然而曹操就這麼笑著看著曹信,一臉的笑意,就仿佛此刻受傷流血的不是他曹操,而是此刻的曹信一般。“安民……我知道了,我一切都知道了,仲操他被袁本初挾持……這……你大可與我商量嘛……嗬嗬,來!我們從長記憶!你意如何?”曹操這一刻抓住曹信的馬韁,如此大笑著,但麵容中滿是不舍,抬頭勸慰著。可這時曹信還是閉目搖頭歎息起來……不是曹信覺得曹操的話沒有道理,隻是他不想看到曹操的手,甚至不想看曹操那強顏歡笑的希冀麵孔。因為曹信還發現了一個小細節,那就是曹操說話的同時,那抓著自己戰馬馬韁的雙手,握的非常的緊……就仿佛連曹信自己都能想象得到,那死死緊握住馬韁的雙手,因為握的太用力,指甲滲入手心而引來一股鑽心的疼痛,即使曹操此刻在笑,但曹信依然能感覺到這股傷痛。…,“主公……我意已決,請放我離去吧……”曹信依然閉目不忍的說道。“嘿嘿嘿嘿嘿……”突然在此刻毫無征兆的笑了起來,話音剛落的同時,曹操雖大汗淋漓,但還是沒由來的笑著,“安民,你錯了,我與袁本初乃兒時玩伴!!嗬嗬嗬,此人雖外寬內忌無甚大才,但此人重在名聲……不會對仲操如何的。”死死的抓住曹信的馬韁,曹操如是嘿嘿強笑道。“主公……”曹信不管曾經,或者說一年前的自己,當時曹操很是對自己的計謀反感,曾經自己還以為曹操是忠言逆耳,不過這一段時間真正了解起對方才明白,原來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當初的不理智,或者愚蠢而著稱的。此刻的曹操,對於自己來說已經不僅僅代表著主公……卻更是一種親情的羈絆,雖然沒有十足的血緣關係。但麵前的他,就是曹操,這就夠了。或許此刻曹信才真正意識到,為什麼當時那麼強大的袁紹會在曆史上給曹操打敗了……可……那又怎樣呢?“主公……放我離去吧……”曹信還是說道。死死緊握住馬韁的雙手頓時猛烈顫抖著,曹操強顏歡笑的臉頓時呆滯,便是以往犀利的眼神,也變成了空洞來,“這……是為……何呀?”聲音似乎有些顫抖,不過曹操顯然意識到了曹信的那股決絕之意。月夜下,閉目長笑一聲,此時的曹信陡然苦笑道:“主公啊……這天下大孝之人,從不在至親危難之際,謀大勢、尋大略……我曹信雖無天下之誌,亦無海內之才,然今日我父性命垂危,豈能因安邦之策而忘乎孝義,望之於天下,我曹信豈不成了小人?”一句話,曹信灑脫自如,但說的苦澀而真誠,聽得曹操的耳中,不免呆滯的神情也為之鬆動了一下。“請主公成全曹信孝心……莫要再阻攔了……”死死握著馬韁的手,此刻同時略微鬆動了一下,不過馬上又握的死死。曹操當即想到了什麼,連忙追問道:“那……安民,你為我管理陳留,那陳留百姓當如何是好,你這一去……豈不是要摒棄那些愛戴你的百姓嗎?”低頭望著曹操似是不放棄一般的笑容,曹信此刻同時歎了一口氣,麵無表情的說道:“信聞以仁政施於天下者,不已民多民寡而拒之千裡,民之所存否,亦在明公,不在我曹信爾……”“那……陳留諸事當如何,你這一去,將陳留諸事皆拋諸於野,豈不辜負了我的用心?”顯然曹操已然不肯答應,忽而鬆開馬韁,忽而又死死抓住馬韁,兀自依依不舍的說道。“信聞以德政施於天下者,不已將帥之盛衰而不理郡縣之得失,諸縣之所存否,亦在明公,不在我曹信爾……”曹信的話語,一字一句透露著莫名的傷感,但話中意思卻說得分明……而這一刻,曹操終究是放開了馬韁繩……然而上麵卻留下了一道道粘稠的血痕。“好……安民……你既然去意已決……我又有何說的呢。”眼中回蕩著無儘的失落,曹操鬆開馬韁的刹那,同時落寞的說道,但語氣還是有些依依不舍起來。“主公……保重……曹信去也。”沒有過多的廢話,也沒有過多的猶豫。當曹操放開馬韁的同時,曹信便第一時間準備離開。…,因為此刻……過多的停留,隻會留下更多依依不舍而已……“駕!駕——!!”馬鞭狠狠的抽打在了戰馬的臀部,曹信決絕一笑,當下拍馬而去,卻是遠處的樹林,正好阻擋在了彎曲的小道上……“安民——!!!”看著快馬而去的那背影,這一刻曹操快速跑了幾步,方才大聲呼喊起來……卻是這呼喊……半晌無人回應,看似曹信已經走得很遠了……“主公你這……”這一刻,程昱同時臉色不忍的從遠處的山坡上走了過來,來到曹操的身邊,不住的歎道。卻是此刻的曹操噗通坐在地上,看著前方毫無音訊馬蹄聲,露出一絲悵然若失的神情來,“我若失安民……這霸業……該何時能成啊。”“主公……”看著曹操那一臉痛惜的神情,程昱這一刻同時無奈的歎氣起來。“噠噠噠噠噠噠……”卻是這一刻,遠處又傳來一絲細細的馬蹄聲。隨即由小見大……由遠見近……“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啊?安民!?哈哈哈哈!!?是安民!!!他回來啦!!!”遠方的道路上,一騎快馬此刻同時飛奔過來,在月夜下竟是分明的看出,是曹信的身影。卻是曹操這一刻聽到這聲音的刹那,猛然從地上跳了起來,在後者程昱驚訝的注視中,向著曹信的歸來的方向,瘋狂的奔跑著……“安民哈哈哈哈……安民,哈哈哈哈哈哈!!!”曹操的步伐依然很是難看,但跑的很認真,很拚命……“噗通……”踉蹌的再次迎到了曹信的麵前,曹操當即無比開心的大笑道:“安民!!哈哈哈哈!!你是不是放棄去袁紹那裡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曹操的臉很是欣喜,但此刻卻是看到曹信臉色茫然的樣子,不禁感覺到了一絲不對。而就在這時,曹信同時說道:“主公,我並沒有放棄……隻是臨走前忽而想到,有一句話……要勸告主公……”“何話?”臉色在這一刻微微一變,曹操不禁失望起來。微微歎了一口氣,曹信這時道:“還望主公小心張繡此人……”雖然曹信知道賈詡已經投靠了自己,或許不會發生曹操被偷襲的事件,但對於宛城一戰還是怕有萬一,故此曹信想要告訴曹操。“就此事?”“沒錯,就此事……”望著曹操落寞的樣子,曹信不禁苦澀的笑道。“好好……我記住了……”曹操這一次沒有再抓過曹信的馬韁,不過其神情中,依然能看出一絲的不自然。“主公……彆過……”微微在馬上拱了拱手,曹信或許覺得這是最後一次的道彆了。然而剛走到不久,曹信在不遠處方才又停了下來,不過這次也同樣不是改變主意,隻是麵對著曹操,在月夜下,不住灑脫一笑。“主公,請容許信再叫你一聲主公……嗬嗬……此一彆曹營,信!……謀略之心已死,從此不想再過問天下之事了……隻望主公能自此珍重,曹信告辭……”月夜下,曹信的臉流淌著一絲難掩的月華,悵然若失之間不乏一絲灑脫的笑意,便是在此刻,悄然……再次策馬而去……而此時的曹操一直回蕩著曹信離開前的這句話,突然不經意間也有些眼眶濕潤了起來,向著曹信離去的方向,再次踉踉蹌蹌的追了過去。追了方到六十步左右……曹信的身子還看得見,但完全被那片樹林所擋去了……“主公……你彆再追了……此地不宜久留啊……”“仲德……”卻是這一刻,突然抓起程昱的手臂,沒有在意前者的擔心,曹操豁然悲憤的怒吼道:“叫人!將那片樹林全給我伐了!”“這……這是為何?”“它……它……擋去了安民的去路!!”默然孤寂的站在原地,曹操右手伸在空中……伸在曹信離去的方向……可是此刻前者想要再次抓住那個馬韁……卻已經不可能了……“仲德……看來……我失去了一個曠古奇才呀……不該……不該……”不知怎麼的……此刻的曹操,突然覺得自己變成了齊桓公,變成了周文王……隻不過……這個齊桓公失去了管仲,這個周公,失去了薑子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