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琴還是沒說話，把眼睛望向了車窗外。秦玲還真的把電話撥了出去，說了一會兒話之後，推了推窗邊的秦琴，讓她接電話。秦琴沒轉過身來，秦玲又推了推她，秦琴終於伸手把手機接了過去。秦琴掛斷電話之後瞪了秦玲一眼：“媽說明天過來這邊陪我一起住，這下你放心了吧？”“嗬嗬，小琴你真好……”秦玲笑著又推了秦琴一下。“哼……”秦琴噘著的嘴終於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看來她對和家裡恢複正常關係也很開心。車子一路走過去，都沒有什麼人上車，我很懷疑那些等車的人，是不是都被前麵那趟擠滿的車給載走了。這車子的司機有些不甘心地在每個車站多停了一會兒，即使這樣，還是沒有多少人上車。差不多半小時過去了，車子往立交橋下麵衝了下去，下立交橋之後就是國際廣場了。秦琴拍了拍身邊正在打瞌睡的秦玲：“你們看啊，那台車在冒煙……跟我們是同一條線路哦，我們這麼空，他們裡麵那麼擠……”秦玲和我一起向車窗外看了看，另一個車道上果然有輛車在冒煙，不過仍然在繼續往立交橋下麵衝去。“就是剛才那趟我們沒擠上去的車，那個胖胖的司機。我還記得呢。”我指了指駕駛室地方向。“嗯，是他。”秦玲也點了點頭。車子下橋之後，在公交車站停了下來，剛一下車，就發現所有人一起向剛才下立交橋的方向看了過去，並且人群中還發出了驚呼聲。就看到大約十幾米外的地方，那輛剛才在立交橋上冒煙的車子停在那裡。滾滾的濃煙從車子四周衝天而起，人群中不知道是誰在喊：“車子著火了！快過去滅火救人啊！”我連忙跟著人流向那輛車衝了過去。不過人流都在距離車子四、五米外的地方停住了，有人拿出手機開始對著車子拍照。車後部好像有明火在燒，但兩個車門都緊緊地關閉著，車子裡似乎充滿了濃煙，擠在車裡的人們瘋狂叫喊著，有幾個人從窗子裡翻了出來。但是大部分地人被悶在裡麵出不來，窗邊的人使勁拍打著車窗玻璃。整個車體裡開始傳出淒厲地哭叫聲，似乎已經有人被燒著了。我四處瞅了瞅，乾淨的街道上什麼都沒有，彆說破磚了，連塊小石頭都找不到。一位中年婦女大概意識到了我在找什麼，於是遞了樣東西給我。真讓我哭笑不得，她遞給我的是一個醬油瓶子，還是剛從超市裡買出來沒拆封的。情況緊急。暫時找不到彆的可用的東西，我抄起那醬油瓶就衝了過去，用醬油瓶瓶底奮力擊砸著其中的一扇車窗玻璃。因為用力太猛，醬油瓶和車窗玻璃一起碎了，醬油瓶地碎片紮得我手掌生疼生疼的。現在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一名擠在窗子靠邊位置的年輕媽媽搶著把她兩歲大的女兒從砸碎的車窗裡扔了出來。我連忙把小女孩兒接住了，正準備把她推到身後遠處一些的地方，剛好有人跑過來幫我把她牽了過去。隨後我開始把從窗子往外擠的人往車窗外拉，兩歲女孩兒的媽媽也拚命想擠出來，但是兩名身強力壯地小夥子搶過來先從敲碎的窗子裡擠了出來。我把那兩名小夥子拉出來之後，一陣滾燙的熱浪隨著濃煙一起從車窗裡撲了出來，眼看著那年輕媽媽身上的衣服就開始燃燒了起來。我終於拉住了年輕媽媽的手，想把燒成火人的她從車窗裡扯出來，年輕媽媽慘叫著也努力想從車窗裡往外爬，但她不知道是被座位卡住了還是彆地什麼原因。居然一直爬不上來。火勢已經蔓延到了車外。我忍住嗆人的煙味和被火烤得生疼的臉和手，再次用力去拉那年輕媽媽。但她居然使勁掙脫了我的手。從車窗裡清晰地傳出了她年輕生命最後時刻喊出的兩個字：“快跑！！”她在車窗邊最後看向我的那種眼神，我一輩子都忘不了。我被身後的人死命拉離了車身，幾乎與此同時，車裡的火再次爆燃，整個車子完全陷入了一片火海。大火從窗子裡飄出來，火焰衝天而起，車內的一切已經完全籠罩在火海之中，什麼都看不清了。從來沒有如此近距離觀察這麼大的火，我不能僅僅用震驚來形容自己此刻內心地感受了。因為我很清楚地知道，車廂裡除了年輕媽媽之外，還有至少幾十人被死死地困在裡麵。幾十個活生生地生命，我們的同胞、鄰居、朋友、家人……而我，現在隻能站在數米之外，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燃燒……哭聲、塵煙、慘叫聲、救火車地嘶鳴，短短幾分鐘之內，繁華的街道在瞬間成為了人間煉獄……“你傻啊！車子爆炸了怎麼辦？”秦玲的哭喊聲從身邊傳了過來。我這時才發現，剛才奮力把我拉離爆燃車子的，是秦玲，她現在仍然死死地抓著我的手臂。在她身後站著的，是一臉驚恐的秦琴，她呆呆地看著那爆燃的火光，似乎已經被嚇傻了。有趕過來的警察開始維持現場秩序，把圍觀的人群往遠處趕，我們隨著人流一起慢慢退到了遠處，消防人員終於趕了過來。但是，我知道，一切都晚了……“你的手怎麼了？”秦玲沒哭了，但是她說話的聲音仍然在顫抖，顯然是有些驚嚇過度。“是醬油。”我把手收了回去，上麵雖然被碎玻璃紮破了，但隻是小傷。“你逞什麼能啊？差點把我姐姐害死了！”秦琴似乎緩過了神來，並且抱怨了我一句。“如果被困在車上的，是你的家人朋友呢？”我輕輕地反問了秦琴一句。“喂！好好的彆詛咒我們家啊！”秦琴有些不高興了。“你閉嘴！！”秦玲回過頭，臉色很嚇人地吼了秦琴一句。也許是從來沒見秦玲衝她發過這麼大的火，秦琴立刻閉嘴什麼也不說了。年輕媽媽絕望的眼神，仍然時時浮現在我腦海中，一想到那一車的人，就那麼困在公交車的爆燃中，我心情就無法平靜下來。胃疼。頭也暈得厲害，一陣強烈的嘔吐感襲了上來，我搖晃著身體想找一個可以扶一下的地方。秦玲連忙把我攙扶住了，並且喊秦琴幫她扶住我。我推開了秦玲，快速跑到了街邊，沒找到垃圾桶，隻好隨便找了個角落狂吐起來。吐過之後，感覺渾身非常無力，秦玲遞過一張紙巾，很有些憂心地看著我：“你沒事兒吧？怎麼臉色這麼差……”“我沒事兒。”我搖了搖頭，一直自認不是一個脆弱的人，但是剛才車上那一幕實在讓我無法承受，特彆是在近距離親眼目睹的情況下。“我們回家去吧。”秦玲猶豫了一下之後，開口問了下我的意見。“嗯。”我點了點頭，根本不敢再看那已經被燒成骨架的公交車。那裡麵，活生生的幾十個生命，就在我的眼前，輕飄飄地逝去了……年輕的媽媽，最後一刻救出了自己的女兒，自己卻沒能活著出來。幾秒鐘！隻差幾秒鐘！！！我相信，隻要那爆燃的火，再晚幾秒鐘，我一定能把她拉出來。可是……茫然地跟著秦玲向遠處的街邊走了幾步，我突然再也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捂著臉蹲了下來。我知道男人不該流淚，可我已經無法再控製住自己，現在能做的，隻是不讓自己哭出聲。“你已經儘力了……”秦玲蹲了下來，輕輕拍著我的背。我在自己的膝蓋上趴了半晌，終於平靜了一些，起身後沒看秦氏姐妹，快步向遠處街角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