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權力博弈(1 / 1)

甘露之變 吳蔚 3971 字 2個月前

唐承隋製,中央實行三省六部製。三省為中書省、門下省和尚書省。中書省正副長官是中書令和侍郎,下設中書舍人,負責起草詔製。門下省正副長官是侍中和侍郎,下設給事中,負責審核中書省起草的詔旨,駁正違失,並審批尚書省的奏鈔。尚書省正副長官是尚書令和左右仆射,下設左右丞,該省統轄吏、戶、禮、兵、刑、工六部,負責貫徹執行中央擬定的政令。因唐太宗李世民即位前曾任尚書令,後臣下避居該職,形同虛設,故左右仆射實際上成為尚書省的最高長官。唐初,三省的最高長官都是宰相。當時在門下省還設政事堂,為三省宰相共議軍國大事的場所。後來,凡參加政事堂會議的官員都是宰相,他們均加有“參知機務”“參知政事”等頭銜,再後來逐漸確定為“同中書門下三品”或“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如此,增加了宰相人數,避免一兩個宰相專權,防止出現西漢初年相權太重、君權反而被架空的前車之鑒,且可以集思廣益,聽取更多意見。國家動亂依賴於良將平定,國家安定依賴於賢相治理,這是封建帝王治理國家最經典的理論。“宰相,國之名器”,是輔佐皇帝、總領百官處理國家大事的最重要職位,作為大唐的中樞,對政局發展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唐太宗時,特置參議得失、參知政事、參預朝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同中書門下三品等名號,職務都是宰相。唐高宗以後,侍中和尚書、中書、門下三省的長官都是宰相。其他官員官職加上同中書門下三品的職銜,便也是宰相。四品官員以下,隻要加平章事名號,也列入宰相之列,共同參議國政,隻是權柄要輕一些。這套製度終唐之世不改。宰相職能既如此重要,因而國家政治好壞、經濟發展快慢,往往取決於宰相是否得人。唐太宗任用房玄齡、杜如晦,唐玄宗則選用姚崇、宋璟,這四人並稱四大賢相,對成就舉世聞名的“貞觀之治”及“開元盛世”功不可沒。因為“安史之亂”是唐代最重大的事件,此處重點談唐玄宗一朝的宰相。唐玄宗任用姚崇和宋璟後,天下大治。姚崇和宋璟代表了一個時代。這個時代,一切都是為了皇權的鞏固,沒有任何勞民傷財的行動。正如白居易詩中所言:“君不聞,開元宰相宋開府,不賞邊功防黷武。”這二人無愧於名相的稱號,不但才華出眾,而且政績斐然——“姚崇、宋璟、蘇頲等皆以骨鯁大臣,鎮以清靜。朝有著定,下無覬覦。四夷來寇,驅之而已;百姓富饒,稅之而已”。至姚崇和宋璟罷相,則標誌著一個時代的結束。此時,天下已經大治,大唐都城長安生機勃勃,商賈雲集,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各色人等,神采飛揚。需要克製的時代結束了。因為時代已經是一個傳奇而輝煌的時代,海內晏然,天下太平。天下人為生在盛唐而自豪,唐玄宗也為此而驕傲。之後的張嘉貞、張說、韓休、張九齡等宰相均不再有姚崇或宋璟的那種銳意進取的精神,但諸人也很好地行使了守成的職責。隻是皇帝已不再是當年的皇帝,“治安則驕侈易生,驕侈則危亡立至”,這句話很好地應驗在唐玄宗身上。唐玄宗已經沒有當年的孜孜求治之心,驕侈享樂占據了他全部的思想,這個變化明顯地應驗在大唐宰相的人選上。張九齡入相時,唐朝正處在全盛時期,卻又隱伏著種種社會危機。張九齡針對社會弊端,提出以“王道”替代“霸道”的從政之道,強調保民育人,反對窮兵黷武;主張省刑罰,薄征徭,扶持農桑;堅持革新吏治,選賢擇能,以德才兼備之士任為地方官吏。他的施政方針緩解了社會矛盾,對維護開元盛世起了重要的作用。就在張九齡要放手有更大作為之時,李林甫正積極謀求宰相之位。李林甫,小字哥奴,唐宗室子弟,唐朝初年長平肅王叔良的曾孫。論起輩分,他比唐玄宗還要高出一輩,不過因為血緣關係疏遠,到了李林甫這裡,已經沒有世襲的爵位。宗室血統絲毫沒有給他帶來輝煌,李林甫能夠步入仕途,還要感謝他的舅舅薑皎。薑皎在唐玄宗為藩王時即誠心結交,唐玄宗登基後,薑皎被授秘書監,恩寵無比。後宮宮殿之前種有一棵珍貴的果樹,唐玄宗經常在其葉繁花盛之時前去玩賞。有一天,薑皎歎息道:“真乃嘉樹也。”唐玄宗聽後,立即笑容滿麵地說道:“卿既愛此樹,那就植入府中玩賞去吧!”將這棵無比珍貴的果樹賞給了薑皎。薑皎先後接受唐玄宗的賞賜有馬匹、珍玩,不可勝數。李林甫因為舅舅所喜愛,一直養在薑府,他從小就看到了權勢的魅力,對權力充滿了無限的憧憬。當時宰相源乾曜執政,與薑皎聯姻。李林甫趁機巴結源乾曜的兒子源絮,通過源絮走後門,代求司門郎中一職。源乾曜卻不大看得起李林甫,認為:“郎中之職需才德俱佳者為之,哥奴一無賴爾,豈能擔當此任?”李林甫謀官一事大受挫折,不僅是因為源乾曜為人清廉正直,還與當時的體製和曆史背景大有關係。當時政治清明,李隆基十分注意整頓吏治,裁減了許多冗官,改變了濫封爵位的惡習,對官員的任用看重才識。開元二年(714年)還規定,選擇京官中有才識的,到地方任都督、刺史;在地方任職的都督、刺史如有政績,則調到京城任京官。改變了曆朝曆代重京官,輕外任的惡習。唐玄宗還在殿廷之上親自對新任命的縣令進行考試,對其中不合格的四十五人當堂罷免,並把主持選官的兩個官員予以貶職。在這樣的風氣下,李林甫遭受挫折就並非偶然了。李林甫受此打擊,但並沒有停止他的鑽營,而是暗中蟄伏,靜待時日。幾年之後,他被提拔為國子司業,官品從四品下,為國學中的行政事務官。開元十四年(726年),在禦史中丞宇文融的提攜之下,官至刑部侍郎,有了生殺大權。接著升遷至吏部侍郎。吏部侍郎官品為正四品上,專門掌管官吏的任免,很有實權。史載李林甫給人的印象是平易近人,和顏悅色,但卻“陰中傷之,不露辭色”。時人認為他精通權術,已經玩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不僅一般人為之心驚,即便老奸巨猾者也望而生畏。尤其是他在外表上裝得對人極為友善,暗中卻加以中傷竟然一點也不露聲色,世人謂其“口有蜜,腹有劍”,此即“口蜜腹劍”成語的來曆。李林甫鑽進吏部後,唐玄宗兄長寧王李憲曾私下求見李林甫,拿出十個人的名單,要他優先考慮選補這些人入官。李林甫不問優劣,一口答應下來,隻對寧王提出一條要求:“願絀一人以示公平。”發榜之日,李林甫特意選出一人,張榜宣布:此人作風不正,托王講情,留待下次冬選。這樣一來,李林甫不但贏得了“公正”的美譽,而且趁勢巴結了寧王李憲,可謂是一箭雙雕。當時武惠妃(武則天侄孫女)寵傾後宮,企圖立自己的兒子壽王李瑁(楊貴妃楊玉環前夫)為太子。李林甫探知內情,通過宦官向武惠妃表露:“願護壽王為萬歲計。”兩位野心勃勃者走到了一起,李林甫也很好地把握了曆史的契機。之後,武惠妃常在李隆基麵前讚揚李林甫,李隆基由此對李林甫印象很深,為他以後當上宰相打下了基礎。開元二十一年(733年),宰相裴光庭死。李林甫立即通過侍中裴光庭夫人出麵,謀求相位。裴夫人為武三思之女,武三思曾經對宦官高力士有恩。野史記載說裴夫人與李林甫有染,裴夫人在高力士麵前為李林甫苦苦哀求。高力士當時權傾朝野,對舊主人不好一口拒絕。不過,高力士為人謹慎,選相又是大事,他不敢輕易向唐玄宗提起,隻是暗中等待機會。不久,唐玄宗決定任用韓休為相。高力士立即把消息告訴了裴夫人。李林甫知道後,馬上向唐玄宗上奏,推薦韓休為相。韓休當上宰相後,聽說是李林甫舉薦他,異常感激,於是向唐玄宗推薦:“吏部侍郎李林甫為宗室之後,才德兼備,且有宰相之才!”武惠妃經常在唐玄宗那裡吹耳邊風,唐玄宗對李林甫印象很好,現在又有新宰相推薦,於是任命李林甫為黃門侍郎,隨後便升為禮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再進兵部尚書。曆史就這樣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李林甫空手套白狼,竟然真的入閣拜相了。夢想實現得如此輕易,這讓李林甫又瞄上了宰相中位置最高的首輔之位。當時執政宰相正是張九齡和裴耀卿。張九齡知道唐玄宗準備任命李林甫為相時,直諫勸阻說:“陛下今日若以李林甫為相,他日恐怕國無寧日了!”此時唐玄宗在位已久,沉迷於武惠妃的溫柔鄉,不免怠於政事。然而,每當商議政事時,張九齡和裴耀卿兩位宰相事無巨細,都要與唐玄宗據理力爭,這讓唐玄宗相當不快,不過也不好表露什麼,但對待張九齡和裴耀卿的建議就不那麼聽得進去了,依舊堅持任命了李林甫。天子對待肱股重臣微妙的情緒變化被李林甫捕捉到了,他一麵巧伺上意,一麵開始尋找機會排擠張、裴二相。每次上朝時,張九齡,裴耀卿兩位宰相對李林甫稍稍謙讓,李林甫則居於中間,眉宇之間露出得意之色。時人看到這種場麵,驚呼“一雕挾兩兔”,認為他們二人終究要遭李林甫的陷害。朔方節度使牛仙客治軍很有政績,唐玄宗知曉後,欲以牛仙客為尚書,還準備給其封戶。張九齡聽說此事之後,與李林甫商議道:“封賞乃國之大事,隻能給予名臣大功者。牛仙客,隻是一個邊將,不過工作做得好些,就能馬上封賞嗎?願與李相公在朝廷爭之!”李林甫一口答應下來。次日上朝,張九齡據理力爭。李林甫卻麵無表情,一言不發。二十多年的承平天下,天子已經聽不進任何逆耳的話語,張九齡的固執激怒了唐玄宗,大怒之下,罷朝而去。而李林甫卻趁機上奏說:“仙客有宰相之才,尚書之職乃大材小用,有什麼不可以的?九齡乃一文吏,過於囿於古義,有失大體;再者,天下者,陛下的天下,陛下用一官吏,有何不可?”唐玄宗見有大臣支持自己,大喜過望,於是加封牛仙客為隴西縣公,且誇讚李林甫為相而不專權。自此,唐玄宗便有意與張九齡疏遠了。李林甫曾引薦蕭旻為戶部侍郎。蕭旻不學無術,有一次在與中書侍郎嚴挺之“同行慶吊”時,當眾錯讀一字。嚴挺之深感遺憾,就對張九齡發了幾句牢騷。張九齡凡事認真,便以不學無術彈劾蕭旻,貶為歧州刺史。李林甫由此怨恨嚴挺之,剛好有件事主動撞上門來。嚴挺之曾經休妻,前妻後來改嫁蔚州刺史王元琰。王元琰因貪贓下獄。前妻無奈之下,隻好求嚴挺之相救。大概出於補償的心理,嚴挺之立即全力設法營救王元琰。李林甫使人奏告唐玄宗,說嚴挺之私袒王元琰,應該連坐。張九齡為嚴挺之辯解,認為其中不應會有私情存在。唐玄宗卻道:“卿不知,雖離之,亦卻有私。”皇帝這樣說了,張九齡不便再求情,隻好請裴耀卿代救嚴挺之。李林甫卻趁機上言:“耀卿、九齡都是朋黨。”唐玄宗早已經有疏薄張九齡之意,樂得有個借口,於是借此案將張、裴兩人罷相,貶嚴挺之為洛州刺史。罷朝之後,李林甫目送遠去的二位老相,得意萬分,陰陽怪氣地問:“左右丞相何在?”一旁的諸位大臣聽見,無不心寒,且膽戰心驚。李林甫旋即升為中書令,終於成為群臣之首。張九齡作為開元盛世最後一位名相,深為時人所敬仰。他為人儒雅,風度翩翩。唐玄宗愛其風度,即使在逐走張九齡後依然懷念不已,每遇宰相薦士,總要問道:“風度能比得上九齡嗎?”張九齡有詩《望月懷遠》,情韻雋永:開元二十八年(740年),張九齡因病在韶州曲江逝世。他生前曾預斷安祿山“必反”,後來果然應驗。唐玄宗追思張九齡的卓見,悔恨不已。張九齡死後,李林甫成為朝廷無可爭辯的主宰。宰相,成為大唐盛世隱蔽的危機。至此,表麵的歌舞升平,已經掩蓋不了潛在的危機。為什麼唐玄宗接受姚崇提出的“宰相權重,不可久任”的建議,實行了頻繁輪換宰相的製度,到了李林甫這裡,卻因人而廢呢?李林甫是後世公認的庸相和奸相,他到底有什麼本事,能霸居相位十九年?李林甫做了十九年宰相,最大的特點就是專權。他曾召集諫官說:“現在明主在上,群臣順從還順從不過來,用不著多說話。你們不見儀仗中的馬,吃的是三品的馬料,但是不能叫,一叫就給牽一邊去,悔之何及!”天寶六年,唐玄宗下詔廣求天下之士,有通一藝以上者都可到京師應試。李林甫令郡縣嚴加揀試,報上來的人又讓吏部嚴加複試,結果沒有一人及第。李林甫竟然還向唐玄宗祝賀說:“野無遺賢。”意思是天下能乾的人都已經在朝中為官了。唐朝設三省六部,做宰相的通常是五六人到十幾人不等,李林甫卻排斥他人,獨自專權十九年之久。安史之亂後,唐玄宗逃到四川避難。當時唐肅宗已經稱帝,奉唐玄宗為太上皇。唐肅宗每任命宰相等重要大臣,總要派人向唐玄宗彙報。唐玄宗閒來無事時,便和身邊郎官裴士淹品談唐肅宗任命的新大臣,逐漸延及以前舊臣。唐玄宗評論曆任宰相,從姚崇、宋璟以下幾十人,都很允當。當時在許多人的眼中,都認為唐玄宗已經老糊塗了。裴士淹大概也是這種看法,想不到唐玄宗還能目光如炬,所以又是驚訝,又是佩服。後來,裴士淹試探問唐玄宗對李林甫的看法。唐玄宗憤憤地說:“此人嫉賢妒能,舉世無比。”裴士淹大吃一驚,目瞪口呆地愣了半天,才問道:“陛下既然知道,又為什麼要任用他?”唐玄宗沉默不應,表情極為複雜。中國有句俗話:“宰相肚裡能撐船。”意思是宰相的才能固然重要,更重要的還是胸襟和氣度。李林甫這樣嫉賢妒能的人,何以為相十九年,恩寵不衰呢?固然,李林甫工於權術,以善於“口蜜腹劍”著稱於世,為了求官保位不擇手段。然而,歸根到底的原因,卻是在唐玄宗本人。可以說,李林甫在天寶年間的專權,正是唐玄宗所需要的——天寶初年,唐玄宗年事已高,對國家和朝廷中的政事逐漸厭倦,一心想追求享樂,曾經對高力士說:“我不出長安近十年,天下無事,我想高居無為,政事一概委托給林甫,你看如何?”唐玄宗和高力士的關係非同一般,他對高力士說的這些話應該是出自真心實意的。當高力士以防止大權旁落為由勸阻後,唐玄宗還發了怒。之後,高力士在政事上不敢再輕易表態。由此可見,唐玄宗的“君王從此不早朝”是對李林甫姑息養奸的直接原因。重要的曆史人物,既不能不受當時實際情況的製約,但又能起到加速或延緩曆史過程的作用,這兩個方麵都是不可低估的。然而,唐玄宗不理政事二十餘年,對朝廷中的大事卻依然是十分清楚的。他倦於政事,但並不糊塗,隻不過是實在不願意施大力整頓,以免耗費了他沉迷於聲色的時間。宰相李林甫獨斷專權,為天下人所厭惡,唐玄宗心中相當清楚。但他仍然堅持任用李林甫,表明李林甫有相當的利用價值。李林甫專權時,確實起到了代理皇帝、總領百官、震懾朝廷的客觀作用。與裴士淹談論時,唐玄宗始終沒有提令李林甫身敗名裂的反叛一事,可見他很清楚,李林甫僅僅是一個權臣,並非叛臣。李林甫在位期間,迎合上意,杜絕言路,妒賢嫉能,排斥異己,深為文人士大夫所痛恨。不過,李林甫身居相位,凡事勤謹,處理公務,增修綱紀,各有法度,朝中一般的政事,李林甫都處理得井井有條。尤其是安祿山個人非常畏懼李林甫,這種關係對維持朝廷的穩定起了重要的作用,所以到楊國忠誣陷李林甫謀反,天下人都認為李林甫冤枉。而這些事,唐玄宗再清楚不過。他深知要客觀全麵評價李林甫,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清楚的,所以才沉默不應裴士淹的話。李林甫誠然是庸相。庸相如同賢相一樣,也是應時而生,自有他的價值。隻不過,對帝王來說是價值,對百姓和國家來說則是災難。李林甫專政所帶來的惡果並沒有隨著他的死亡而消逝,十九年來,朝廷上下已習慣於他的強硬控製。他死了,大唐再沒有一個能控製全部朝廷的大臣。而玄宗皇帝,這個曾經的英主,依舊不想管事。在當時的情勢下,由於李林甫大力的排擠,朝中確實沒有堪任宰相的人。唐玄宗已經懶惰了很久了,不想再費心勞力去為大唐選一位能乾的宰相,權衡之下,他便選擇了一條最省事的道路——任命貴妃的堂兄楊國忠為宰相。這一令皇帝省心省力的決定,無疑將大唐帶進了更痛苦的深淵。關於楊國忠,他連庸相都稱不上。楊國忠儘管善於宮廷政治的權術,以及因為楊貴妃的裙帶關係而對唐玄宗個人有巨大的影響,他的才乾卻根本不能與李林甫相比。楊國忠曾經說過:“我本微寒,以女寵得進,非有功績。在我有生之年,既然已不可能得到好名聲,就隻有窮奢極欲,及時行樂!”這話和西漢時主父偃的“日暮途遠,故倒行而逆施之”如出一轍。在唐玄宗一朝中,楊國忠是最該被否定的政治人物。他為官期間,隻忙於跟兩大政敵鬥爭,李林甫死後,他便將矛頭對準了安祿山,以小人之心,一己之忿,無事生非,擾亂朝政。李林甫死後三年整,天寶十四年(755年)十一月,安祿山以“誅楊國忠”的名義謀反,史稱“安史之亂”。李林甫倘若不死,勢必還將繼續在相位當下去。以他的手段,安祿山勢必不敢謀反。而楊國忠,應該繼續忙於與李林甫鬥法,沒有多大機會去撩撥安祿山造反。這就是曆史的偶然性。唐朝經安史之亂,藩鎮割據局麵形成,中央集權與地方割據成為主要矛盾。在這種形勢下,強化皇權成為皇帝的第一要務,宦官作為皇帝的家奴,應時被推上政治舞台,宦官監軍製度、神策中尉、樞密使製度等相繼建立,由此形成了分工明確、組織嚴密的內諸使司使職係統。這一係列製度,的確使得皇帝通過宦官加強了對中央禁軍、地方軍隊及朝廷官員的控製,至於後來宦官作為一股政治勢力向外廷滲透,開始對朝政發生重大影響,則是君權與相權矛盾尖銳的結果。如前所言,唐初中書、門下、尚書三省長官皆為宰相。為方便宰相議事,於門下省設立政事堂。唐高宗永淳二年七月,中書令裴炎奏請將政事堂移於中書省。唐玄宗開元二十一年,中書令張說改政事堂為中書門下,其政事印改為中書門下印。如此,中書在三省中取得了獨尊地位,權力極大。唐玄宗很快就意識到這一問題,遂於開元二十六年(738年)彆建學士院於翰林院之南,並改翰林供奉(唐玄宗於開元初所置翰林院,容納各種專門藝能人才,稱翰林待詔。後將文辭待詔之士改稱翰林供奉,以與僧、道、書、醫等其他待詔相區彆。)為翰林學士,目的即在於分割中書草詔權,對外則宣稱“萬樞委積,詔敕文誥悉由中書”“中書務劇,文書多壅滯”。安史之亂後,曆任皇帝皆猜忌重臣,翰林學士參與政務的程度進一步加深。如唐德宗信用翰林學士陸贄,“雖有宰臣,而謀猷參決,多出於(陸)贄,故當時目為‘內相’”。到唐順宗即位,以王叔文、王伾為核心的翰林學士院更是成為大唐決策中心,“事下翰林,(王)叔文定可否,宣於中書,俾執宜承奏於外”,宰相成為虛設。再說由宦官擔任的樞密使。翰林雖有權侔宰相之勢,但其隻是顧問侍從身份。中唐以後,中央朝廷重大決策都是通過延英奏對,參與者有宰相、朝官、神策軍中尉以及樞密使,翰林學士並無資格。即便從顧問身份而論,宦官擔任的樞密使常伴皇帝左右,隨時可以就皇帝的垂詢發表意見,對重大決策的影響顯然要比翰林大得多。樞密使置於唐代宗在位期間,是唐代宗為分另一大宦官魚朝恩之權而設。樞密使的主要職責,一是向宰相傳宣皇帝旨意,向皇帝進呈宰臣奏狀,充當皇帝與宰相的中介。二是草擬內狀文書,因而樞密使要乾涉朝政,須得利用製度上的缺環,通過中書主書,其人本身並不與宰相構成平等的關係。然經唐代宗、唐德宗二朝,相權被翰林所分,樞密使不必再依附宰相,兼之有宦官統領的神策軍做後盾,開始顯出獨立的政治地位。綜上所述,除了外朝宰相、內朝宦官外,尚有第三股勢力,這些人多是因一技之長而被皇帝寵信者,時人稱之為“近倖”,唐順宗時期的王叔文集團便屬於此類。起初,皇帝利用宦官來加強皇權,當宦官自成政治勢力,便走向了皇權的對立麵,於是,皇帝又想利用近倖集團來對付宦官,這是最省事省力的法子,前麵論述過的永貞革新便是此類。永貞革新很快失敗,是因為外朝重臣與內朝宦官聯手與其為敵。南衙宰相雖與北司宦官爭權,但曆經多年後,已達到一種微妙平衡,若是第三方勢力介入,勢必引發兩方的激烈抵抗。唐文宗即位後,因恐懼宦官勢力操縱皇帝生殺大權,又厭惡外朝宰相專權,便步上了唐順宗的老路,信用鄭注、李訓等人,試圖再次利用近倖集團來剪除宦官,是為“甘露之變”。與永貞革新不同的是,甘露之變不僅徹底失敗,還打破了長久以來形成的內、外廷平衡的狀態。甘露之變後,宦官在唐朝政治中取得了獨尊獨大的地位,再也難以撼動。唐文宗之後,唐武宗(841—846年在位)、唐宣宗(847—859年在位)、唐懿宗(860—873年在位)、唐僖宗(874—888年在位)、唐昭宗(889—903年在位)五位皇帝,均為宦官所立。可以說,晚唐八十年,皇帝完全由宦官所掌控,是一部地地道道的宦官擅權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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