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的鄉間小道。這裡隻有一座孤零零的加油站。我停下車,看到一名大約高中生年紀的少年。他獨自在這邊上班,看到我便露出親切的笑臉,眼睛長得很漂亮。我大略自我介紹一遍,說:“如果不麻煩的話,可以讓我在加油站旁露營嗎?”我用零零落落的土耳其語加上手勢,表達這樣的意思。他笑著說:“沒必要搭帳棚啊!”然後,他帶我到加油站附設的食堂。看起來這裡已經停業了。我在食堂裡做晚餐的時候,這個名叫那爾汀的少年走過來,坐在我麵前。他完全不會說英文,而我的土耳其語隻能用來打招呼。我們之前根本沒什麼象樣的對話,隻是靜靜地凝視著鍋子冒出炊煙,不時在雙目交會時互送微笑而已。他的笑容讓我看得有些入迷。伊斯蘭教徒,尤其是住在鄉下地方的人,有時會露出這樣讓人一陣心跳的美好笑容,充滿溫暖,對全人類的愛表露無遺,也讓人領悟到宗教對人心能夠發揮如何巨大的作用。那爾汀的笑容是其中特彆燦爛的,我怔怔地看著他,忽然覺得自己的笑臉似乎有點汙垢。我現在的笑臉,看起來會不會世故、令人惡心,象是在討好讓我借宿的人?一入夜,氣溫馬上就降下來。已經三月了,土耳其東部的山區依舊處處看得到積雪。那爾汀象是在說著:“這裡太冷了,還是到辦公室睡吧!”加油站的辦公室有個暖爐,的確是暖和多了,但那是他睡覺的地方,兩個人睡也實在太擠了。“我的睡袋是冬天用的,睡在這裡也沒問題。”我如此說明。就算這樣,他還是一直勸我過去,我也繼續推辭。其實,根本還不算太冷。他走出食堂,不知道從哪裡拿來一個破舊的電暖爐,然後看著我,露出微笑。大概是希望我多少可以取暖吧,我有點楸心地說:“謝謝!”暖爐電線的插頭不見了,他把電線的另一頭直接插進插座裡,一瞬間,滋地一聲大響,插座冒出了藍色的火花。我嚇了一大跳,連忙跑到他身邊。他一臉痛苦,按著自己的右手,但是一看到我,因為疼痛而扭曲的臉又露出笑容。他的笑容看起來泫然欲泣,我深吸一口氣。――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呢?那爾汀又把電線插進插座裡,再度冒出藍色火花,他連忙縮回手。就算這樣,他還是不死心又撿起地上的電線。“不!”我大聲想要製止他。他露出微笑,象是在告訴我不要緊似地,又把電線插進去了。“滋!”他輕輕地慘叫一聲,按住自己的手。我拉過他的手,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用日文說著:好了,好了,不要再試了……結果,我和他一起睡在辦公室裡。我告訴他自己改變主意的時候,他開心地笑了。他那時的笑容再次深深刻印在我心裡。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我明白自己永遠不會象他這樣,胸口湧起某種難以言喻的失落感。就像人無法回到過去,不知不覺,我也失落了某種再也找不回來的東西……覺得自己快哭了,我在心中緊緊擁抱著那爾汀,還有他的笑容,不停顫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