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騎到哥斯達黎加後,我搭機飛往南美洲的厄瓜多爾。出乎意料的是,很少人知道,北美最南端的巴拿馬連結南美大陸那段細得像十二指腸的陸地上,隻有茂密的叢林,根本沒有道路。若要從這裡前往南美洲,隻能搭船或坐飛機。從厄瓜多爾進入秘魯國境,到了第五天,我騎到一座城鎮皮烏拉。從這裡開始,前方就是廣闊的沙漠,距離下一座城鎮奇克拉約還有二百公裡,中間幾乎都是無人地帶。這裡可是個難關,正是誠司大哥提過“有時會有強盜襲擊行車騎士”的地方。對自行車單騎走天涯的人而言,強盜是旅程最大的危機。他們埋伏在人煙稀少之處,要是真的遇上,也隻有高舉雙手,懇求他們:“請吧!中意的東西您儘管拿去!”“既然這麼危險,乾脆搭巴士跳過這段不就得了?”所謂的聰明人大概會這麼說吧。確實,若這樣會輕鬆許多,可我偏偏是個堅持無聊原則的頑固死腦袋。既然旅程的大前提是“騎自行車環遊世界”,就希望隻要還有路,都能以自行車前進。與其在縱斷南美洲時留下一段空白,還不如冒點險,堅持騎完全程。有點傻吧?不過沒辦法,我的個性就是這樣。所以,我就抱著“生死有命,遇到再說”這種半自暴自棄的心理準備,踏上這段旅程。我也順便到皮烏拉的警察局向幾位警察打聽“實際情況如何?”沒想到每個人都大拍胸脯保證:“沒問題!”還哈哈大笑說,現在警車巡邏次數也很頻繁,根本不用擔心。雖然我直覺不能輕信,多少還是安心一點,於是從皮烏拉出發,闖進了這片沙漠地帶。沙漠非常壯觀,在筆直延伸的道路兩側隻有一望無際的白色沙海。我讚歎眼前的美景,卻同時感受到某種讓人背脊發涼的孤獨。為了轉換心情,隻好一邊大聲唱歌,一邊踩著自行車前進。這裡交通量異常稀少,不出所料,根本看不到一輛巡邏警車,還說什麼“頻繁巡邏”呢。下午四點,沙漠漸漸染黃。看了一下計數器,從皮烏拉出發,大約騎了八十公裡路程。考慮安全因素,還是早點停下,躲到沙丘後頭,把帳篷搭起來休息比較好。可是,要是今天能騎完一百公裡,明天就輕鬆多了,隻剩二十公裡,差不多五點就可以結束。沒問題,那時我是這麼想的??????我騎進稀疏矮樹和雜草叢生的地帶,陽光偏斜,沙土的黃色也更深了。草木拉出長長的陰影,沙地上有一道道條紋,再看一眼計數器,還有十五公裡??????突然,前方三十公尺的草叢裡,冷不防冒出一個男人,寒意頓時從我的身體裡透出。——該死,我錯了!剛才沒停下來休息真是後悔莫及。那男人總不會一個人跑來這種地方野餐吧?迷路了不知如何是好?更不可能。那名穿著黑皮衣、壓低紅帽子遮住臉的男人,垂頭站在柏油路邊,一動也不動,看也不看我一眼。我邊踩自行車,邊在心裡激烈地自問自答:怎麼辦?要轉頭逃走嗎?可是對方一定有手槍,我可不要逃到一半被人從背後開槍啊!心跳聲異常劇烈,從耳朵深處傳來。拜托千萬不要殺了我,我的旅程才剛開始,還沒看到馬丘比丘遺跡啊!當我離他隻剩十公尺,他終於抬起頭,左右張望,像在確認路上有沒有其他車子過來。——完了。我冒出這種直覺,同時他從懷裡拿出閃著黑光的手槍,槍口對著我,像惡鬼般啪啪啪啪朝我狂奔過來。“哇啊啊啊啊!”我發出嚇破膽的狂叫,他也大聲吼著,一把抓住我的領口,手槍已經抵著我的肚子。剎那間,眼前隻有一片空白,回過神,我才發現自己還沒被射殺。他抓著我的衣領,猛力硬扯,連人帶車往沙漠方向拉過去。不知道從哪兒又冒出兩個男的,迅速往這邊跑來,把我從自行車上拖開,推入草叢裡。我被這三個人連拖帶拉扯到沙漠深處,推倒在沙丘後頭趴個狗吃屎,嘴裡都是沙子,接著側腹也被踹了好幾下,大把沙子跑進我的頭發。生死一瞬間,我腦袋裡閃過一個怪念頭:——等一下要把沙子拍掉,可麻煩了。覺得好怪,他們踢我,我卻不會痛。如果痛得大聲慘呼,強盜的攻擊大概會緩和一點吧?我於是閉上眼“嗚嗚”慘叫,恰如其分地扮演“被強盜搶劫的人”。但是,真正的我卻冷靜得像站在遠處旁觀。他們用繩索把我的雙手反綁在背後,接著腳也綁起來。我稍微安心了點,大概不會殺我吧,不然何必這麼麻煩?如果要殺早就開槍了。我竭力用平靜的聲音,對他們說:“拜托留下自行車!”才說完,一條卷起的毛巾就堵上我的嘴,抹布的氣味在嘴裡擴散。——哇,臟死了!真是一點緊張感也沒有。不管是誰,是不是隻要陷入這種緊急情況,感官都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呢?相反的,他們慌張的樣子實在很滑稽。帶頭的紅帽子對另外兩人怒吼,兩人連忙往自行車那邊跑,紅帽子拿槍抵著我,一邊瘋狂地朝搶奪自行車的兩人大叫:“rapido! rapido! (快點!快點!)”讓人真想告訴他們:好啦好啦,冷靜點!隻是,自己雖然鎮定,從剛才就有件事一直讓我很不安:以前在鄰國智利,曾有日本男性旅客被三名當地男子輪暴。這邊也是三個人,更彆提我這個獵物還被繩子捆住了!另外兩人又回頭,三人開始激烈爭吵。突然,紅帽子在我身邊彎腰蹲下,伸出手,一把將我的單車緊身褲拉了下來。——動,動手了!“我求求你們千萬不要啊!”他發現我係在褲子裡的貴重品暗袋,拉出來一把搶走,然後站起來。我光著半邊屁股,隻覺得安心得全身都虛脫。——沒打算強暴我啊。但是,才放心了片刻,他往前走了兩三步,想到什麼似地又走回來。然後,又把手放在我的褲子上。“住,住手啊啊啊!”他幫我拉好褲子。難道是覺得我光屁股趴在沙漠中很可憐嗎?接著,三個人都跑開了。也許,他們其實人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