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自我四歲開始記事的那一天,我便已經愛上了她。我在這一年冬天來臨前被我的叔父趕出了皇宮,住在臨時修建的行宮裡。我知道他一直想廢去我這個太子,但由於他自己並沒有子嗣,且由於我的嬸子汪皇後的全力反對,此事一直無法成功。我叔父的妻子,也就是我的嬸子汪皇後,她生了兩個女兒,一直致力於與杭貴妃的不懈鬥爭,她努力阻止叔父廢我的舉動,我想是另有他意。那時候杭貴妃剛剛有孕,如果所出是個男孩,那麼對於汪皇後的地位是一個很可怕的威脅。然而我依然感激這個婦人,當所有的人都背叛了我們,我的母親與錢皇後一起被軟禁在南宮中陪伴我的父親,周太後雖然免去了被軟禁的命運,卻也自身難保。在這樣的一個時候,汪皇後經常會召見我,也許她並非真心喜歡我,但這種姿態卻使我在絕境中多少得到了一點安慰。然而十個月後,當杭貴妃終於生了一個兒子後,我便不得不接受被廢的命運,而她,也同樣不得不接受被廢的命運。自那後,我便成了沂王,而她則帶著她的兩個女兒幽居在迎春宮。那時候,我雖然才五歲,卻已經懂得很多的事情了。人總是在憂患中長大的。在我五歲的時候,我身邊隻有那個女子陪伴著我,我住的沂王府是在城郊的一個荒蕪的地方,隻有兩進院落,比一個四品的官員還不如。府中除了她以外,隻有一個負責飲食的老媽子,兩個家丁。從早到晚都有錦衣衛嚴密地保護著我。所謂之保護,也無非是監視,我雖然年幼,卻也算是我叔父的一個威脅。我總是回憶著秋日午後東宮中的安寧生活,那女子在陽光中美麗而纖柔的手,紫色的桑葚映著她幾乎透明的肌膚。現在她不得不終日操勞,為我洗衣物,照顧我的飲食,整理房間。她雖然是宮女,但我相信,在宮中她一定沒有做過這些粗活兒,但她卻默默地忍耐著,全無怨言。我總是尋找著她忙碌的身影,看著她月牙白的裙裳。由於一直沒有新衣,她的裙腳都有些破爛了,但是她卻永遠是那樣淨潔而輕盈,纖細的足,踏在地上的時候不動纖塵。在她九-九-藏-書-網工作的時候,我總是不停地問她:“我的父親呢?”“在南宮裡。”“我的母親呢?”“陪著你的父親。”“我為什麼不能見他們?”她便歎口氣,停下手中正在做的事,然後抱著我的頭說:“不要著急,總有一天你會見到他們的。”我的頭靠在她柔軟的胸口,我聞到她身上的淡淡微香,我總是滿足地歎氣。能不能見到父母我根本就不在意,我完全不記得他們長什麼樣子,但是,我知道,隻要我這樣問她,她便會憐憫地摟住我,我便可以依偎著她。我喜歡這種感覺,在這樣的時候,我知道,她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