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白岩鬆不如宋祖德中國如果沒有了大目標,文化上就剩下扯淡了。有個大報的記者采訪我,讓談談宋祖德的問題。他們的切入點是所謂的“偽道德衛道士”和“侵犯名人隱私”。我說,要是從這樣的角度切入,那你們和宋祖德也沒有多大區彆——究竟有幾個人拿宋祖德當道德衛道士?大家看宋祖德主要是看他扯淡,開開心。現在的媒體一個勁向下三路看齊,正經事不談,光扯淡,才使宋祖德這樣的人應運而生。但要我說,既然是扯淡,宋祖德比白岩鬆強。宋祖德是明著扯淡,可白岩鬆明明是扯淡,卻還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子。比如他報導陳雲林見馬英九,說是“細節很重要”,細節是很重要,可他給我們的是什麼細節?兩個人的眼神!要說兩個人的眼神確實非常特殊,這也算是新聞熱點,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麼太特殊的,完全是沒話找話,這難道不是扯淡嗎?中國在文化上的衰敗不應該隻限於上個世紀80年代以來的這30年,衰敗的過程比這個要早得多。鴉片戰爭以來,我們確實被人家在物質上打蒙了,打蒙了以後,大多數人喪失了所有自信,趕緊模仿。而那些沒喪失信心的,如遺老遺少,他們也沒說出什麼有見識的東西來,不值得稱讚。要學是對的,可那麼著急地學,咱們可以想象,肯定學不太好,要接軌,很難接,是有一個過程的。日本在文化上倒沒有衰敗到這個樣子。日本應該說變了很多,模仿西方的也很多,但是沒到我們這個地步,還有一些原創的、本土的、民族的東西。包括我們自己以為的中式流行文化,如港台流行歌曲,還不完全是西方文化,它的源頭主要是在日本,日本成了東亞黃種人文化的源頭。卡拉OK就是日本人發明的,歐美是跟日本學的。日本還是有相當一部分是原創的。比如繪畫,東山魁夷,人家學了西方畫又保持了東方精神,咱們拿得出這樣的畫家嗎?真的拿不出來!從物質文化角度去解釋,日本受的打擊比中國輕,站起來比中國快,比較快就恢複了自信,比較快就比中國有錢,文化要來自於物質的相對充裕,當時日本也不闊但是比中國有錢。中國有原創性的東西,坦率地說是在毛澤東時代。那個時代我們也沒錢,但因為隔絕了,我們隻能自己玩自己的,倒玩出原創性來了。中國歌曲日本人會唱的,除了“文革”歌曲幾乎沒有。我聽到過日本人很豪邁地唱“文革”歌曲,什麼《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東風吹,戰鼓擂》。很多日本人一句中文不會,但是這些歌他們能用中文唱出來,字正腔圓。我決不是說要回到“文革”去,我隻是講一個文化現象,文化傳播有自己的規律。日本人會唱“文革”歌曲,當然跟日本當時的學生運動是有關係的,但是不得不承認,“文革”歌曲未必優雅,卻有自己獨特的特色,你可以把“文革”歌曲看成一個種類。當時也還有一些音樂是比較優雅的,比如說《紅色娘子軍》的音樂就並不壞,而且後來這些音樂被電影大量反複引用,就說明這些音樂是成功的。改革開放之後,大家說中國人在精神上垮了。這種“精神上垮了”我看也不完全是引進了國外物質文化的緣故。說改革開放後我們精神上垮了,首先是“文革”當中精神上已經垮掉了。“文革”中出了好多問題,所以精神上已經垮掉了。這個過程,嚴格講是精神上先垮,物質文化在後麵,而西方精神文化附在物質文化上跟進來。還有,所謂的高雅文化,比如《圖蘭朵》那些東西,讓那些所謂的高等中國人去附庸風雅,但是流行文化不得不考慮東亞文化的特點。東亞文化還是有她的純真性的。中國流行文化主要源頭在日本,不喜歡日本人是另外一回事。我認為,大目標對於文化的原創性是非常重要的。毛澤東那個時候就有這種大目標,是否完全正確是另一個問題,但大目標沒有以後,精神上頹喪了,在這樣的情況下是不可能出現站得住腳的文化產品的。我再重複講一遍,就是百年奧運這事。“奧運會是中國百年夢想”這個口號提得相當糟糕!奧運會是件好事,辦得也不錯,中國人感到自豪也是真實的,但如果說奧運會是中國的百年夢想,就不是事實了。中國百年一開始的夢想是救亡圖存,救亡圖存成功之後有一段的夢想也是在全世界除暴安良,解放全人類。舉辦奧運會是中國後來幾十年的夢想,那麼到了現在,中國還得有大的夢想才可以,要比奧運會這個夢想大一萬倍。一些官員講的話也很讓人瞧不起,比如說“奧運會是前所未有的挑戰”,從什麼時候開始算的?“前”指的是什麼時候?是昨天嗎?要是昨天到今天這麼說也對,可你甚至不要說八九十年,就算說個50年,好像也不是中國麵臨的前所未有的挑戰。無論是國內、國外,中國麵臨的挑戰在這幾十年中比奧運會大一萬倍的有的是。記得當時中國申奧成功之後不久,一個德國記者來采訪我,用非常蔑視的口氣說:這次你們申辦成功了,你們一定自豪得不行了。我當時一拍桌子說:“你懂個什麼?中國作為屹立在世界上幾千年的超級大國,辦過多少比奧運會大的事!不講幾千年,就講最近幾十年,中國辦過的事比奧運會大的有的是,抗美援朝跟聯合國軍打不比奧運會大嗎?”他當時就傻眼了。改革開放這事不比它大?三峽工程也比它大,“神五”“神六”“神七”不比它大?汶川地震這個挑戰不比它大?奧運是件好事,大家也高興,但是最起碼我們的精英應該明白,奧運會就是玩玩,玩得好點,高興高興是個好事,僅此而已。我們中國的百年夢想就這玩意兒,也太沒出息了。這種猥瑣心態,老往下走,姿態放得越低,越庸俗越好,這個必須改。精英們怎麼扭曲中國人民的精神麵貌我把“韜光養晦”這個問題也稍微說一下,這裡麵也有個人經曆的問題。那次關於我們寫《全球化陰影下的中國之路》那事,把喬良給請來了,喬良對我們寫的書特彆有意見,說我們現在應該韜光養晦,應該潛伏,當時我跟喬良說了,我說戰術上可以潛伏,戰略上是不能潛伏的。因為戰略涉及到幾年或者幾十年,怎麼潛伏?潛伏隻能綁住自己的手腳,啥事不乾,這叫潛伏嗎?潛伏是準備打擊敵人的,但這是自縛手腳啥都不乾。什麼東西往低了降,我們就特低,中國古人有一句老話,“取法乎上,得乎其中”,這是“取法乎下”啊!“取法乎下”,能得什麼玩意兒?得的負數,這是有問題的。中國這種普遍的風氣,“取法乎下”這個東西要扭轉,我們不能把老百姓看太低了,老百姓未必喜歡“取法乎下”的東西。這裡再講一下所謂“中國人的劣根性”的問題。就拿這次汶川地震來說,把它跟美國新奧爾良的卡特裡娜颶風做一個對比。這個故事我還是聽南方報業集團的攝影記者講的,咱們都知道南方報業集團在理論上是親美的,是逆向種族主義的,絕對不是民族主義的,但是這個記者隻講看到的情況,不講理論。他說的是綿陽的那個大體育場。他說:“進去以後一看,中國人就是守紀律(當然守紀律也可以說是優點,也可以說是缺點)。幾萬人的體育場,裡麵井井有條,男人都住在邊上,婦女孩子在中間,沒有任何騷亂和不守秩序。”他還說:“官方的老一套組織手法是管用的,在麵對災難時,就是能起到一個好作用。經過這麼大的震災,原來的組織係統是找不到了,但是很快就從基層重新建立了黨支部,形成了一定的秩序。再一個就是官方的各級宣傳部門,挨著一個一個點來找榜樣、樹典型,這事還真管用。”當中國的普通老百姓麵對危機的時候,他們的抗擊打能力、組織能力遠遠強過美國新奧爾良的民眾。新奧爾良出現了當街強奸、輪奸、搶劫,所以軍隊要拿著槍進去,見一群人圍著就認為是暴徒,就朝頭頂上方打,叫你趴下,作為預防措施。看到這樣的對比,你說到底是中國國民素質高還是美國國民素質高?在應對危機的時候,誰的力量更強?我告訴你,絕對是中國的民眾力量要比美國新奧爾良的民眾強。關於範跑跑的事,我碰到了一些去了現場的誌願者,他們說教師當中像範跑跑這樣甩了學生先跑的,他們隻聽到這麼一例。這幫知識分子給範跑跑找理由,說人到那個時候都害怕,都跑。我也不知道我在那種情況下害怕不害怕,我可能也害怕。但無論如何,事實是像範跑跑這樣的教師絕無僅有,而像譚千秋這樣的教師卻有許許多多。範跑跑後來發了帖子,劉仰跟他談了很長時間。他承認,發這個帖子是故意的,尤其是把“即使是親媽也不救”那段話加上去更是故意的,過去根本沒有這麼想,寫的時候想一定要加上去,寫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刺激一下大家所謂的虛偽的道德神經,他就是這目的。中國的普通老百姓,平時在思想層麵上也很容易受到精英們的誤導,往下三路溜,但是在危機壓力到來的時候,他們的本能反應是很優秀的,素質相當高,遠遠高於歐美民族,這是中國文明幾千年積澱出來的高素質,已經融化到了基因中、血液中。有些人一聽你說中國老百姓素質比歐美民族高,又要跳起來了,他們馬上會提出隨地吐痰的問題。我舉一個親身經曆的事。我去英國,在泰晤士河邊,看到滿地都是口香糖的痕跡,煙頭、煙盒等等,實在是挺臟的。口香糖的痕跡肯定比單純的痰跡難刷掉,據說英國政府每年要花好幾千萬英鎊來刷這個痕跡。講素質對比,我們可以把泰晤士河邊跟上海黃浦江邊比較一下。我們不能講黃浦江邊上比泰晤士河邊上乾淨,其實這兩個地方差不多。但是黃浦江邊的人口密度比泰晤士河邊的高得多,那麼上海市民,以及到上海去的遊客人均造成的肮臟和汙染,肯定比英國少多了。你說哪個國家的國民素質更高?我把這個見聞貼到網上,又有一些人躥出來,說我去的肯定是倫敦窮人區。我告訴他們,從我住的地方步行到女王居住的白金漢宮隻要20分鐘,如果你說女王也是窮人,女王住的是窮人區,那我也沒話說了。隨地吐痰是壞事,不管外國人在這方麵做得怎麼樣,我們都不應該隨地吐痰。但是你們有什麼根據,有什麼理由把這件事拿出來作為中國國民性比外國人低劣的證據?汶川地震中,中國老百姓所表現出來的高素質,你們為什麼就熟視無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