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紹平為了避免持續僵硬的氣氛,起身往前院的方向慢慢散步過去,我儘力說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來充場麵,他則一直沉默。在紹平幫他身邊的患者撿起玩具時,忽然開口說:“抱歉。”然後緩緩回頭看著我。這句“抱歉”太珍貴太多內涵,他要表達的我都懂了,差一點我就失去控製地想緊抱住他。努力壓抑自己衝動情緒的同時,眼前忽然出現一個人影,黃子捷?“你進來這麼久,我以為你……嗯?”黃子捷話還沒講完,就看見我身邊的紹平,並向他點了點頭,像是在打招呼。有一點反應不過來,紹平點頭微笑後看著我,這狀況實在很讓我頭痛。我怎麼跟紹平解釋黃子捷的身份?我又怎麼跟黃子捷解釋紹平的身份?隻會越描越黑。天啊牎才不到十秒鐘,我的猶豫已經讓我繳械投降了,隨便吧……“你好,我叫黃子捷,小華的司機。她的摩托車被妖怪騎走了,是她苦苦哀求我才載她來的啦———”嗯?非常驚訝黃子捷介紹他自己的方式。他不想讓我陷入兩難之中,幾句玩笑話既解除了紹平的疑慮,還懲罰似地占了我的便宜。“陳紹平,你好。”紹平自我介紹道,並順勢向黃子捷伸手表示善意,他總是不愛說話,依然沒變。忽然聽到療養院裡有人在喊叫,我們的眼光都落在跑出來找紹平的看護身上。紹平緊張地一個箭步衝進療養院的食堂裡去,小茹在那裡。有個人影蜷著身子縮在角落裡似乎在喃喃自語。“血血……血,我流血了。”小茹全身的白衣服不規則地被染成橘紅,渾身沾滿揉碎的蕃茄草莓的醬汁。看到眼前的景象我幾乎要哭出來。“小茹?來,我是紹平。”紹平往前蹲在小茹前方輕輕地伸出手想握住她的手,小茹卻受驚似地亂抓,想逃跑,認不得人。紹平一把抱住亂抓亂揮拳的小茹,緊緊地抱住,任憑小茹在他的臉上留下幾道清楚的抓痕,他隻是眉頭微皺著輕輕撫拍小茹的背,用溫柔的聲音說:“那不是血啊牎好了好了,乖,沒事了。”“紹平,紹平……”小茹不斷喊著,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終於被安撫下來了。我被震撼了,這會兒才發現我們都已經不是兩年前的自己,什麼都不一樣了。既然錯過就不能再回頭,我已經走得好遠。黃子捷將雙手輕搭在我的肩上,像是在安撫我的情緒,我不解地回頭仰望他沉默的溫柔再看看自己的雙臂,原來我一直在發抖。紹平照顧小茹去睡午覺後,將我和黃子捷送到療養院門口。“你們先聊一會兒,我把車開過來。”黃子捷說完便先走到外麵,留下紹平和我。沉默好久,我終於還是忍不住伸手輕碰紹平臉上被抓傷的痕跡,他定定地看著我沒有說話。這也許是最後一次,我想好好地看看他,好好跟他道彆。趁著現在的自己還活在道德規範之下,我會逼自己全身退出,如同兩年前一樣。紹平在想什麼?我不知道,因為我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弱點,於是不再直視他那雙會說話的眼睛。傷口泛出血就盯著傷口,這樣我就會記得還有小茹的存在,嗯?還來不及反應,紹平就將我擁入懷中。我沒有掙紮地閉上眼睛忍住淚水,輕輕抱著這個不多話的昔日戀人。不知道這一抱是花了我多久的力氣,我輕輕地分開紹平,淚眼迷蒙地抬頭想告訴他我會很好,卻怎麼樣也說不出來,隻能非常努力地微笑著,他懂我的意思。“你很堅強,小茹不能沒有我。”紹平緩緩地說出這句話,我忽然想起阿問那晚對我的評語也是“你很堅強”。我下意識地莫名苦笑,紹平,又是一個善良的天使用不怎麼高明的手段告訴人們,天使懂得人類。“嗬,那再見了。”我已經沒有任何遺憾,如果心底的惡魔再蘇醒,我會再把它打昏的,不清醒的惡魔不能使壞。紹平在我的身後看著我離去,而我不打算再回頭,因為“回頭”這個動作很沒種。當我勇敢地不再留戀地回身往大門走去的時候,才看見深靛色的奧迪早已經停在大門口。我不知道一個轉身能忘掉多少往事,能舍去多少身影,但即使胸口隱隱作痛,我也要勇敢。紹平,我和你就到這裡為止了……到此為止。坐進黃子捷的車後,他除了給我一個微笑外也沒有再說話。我曾說過自己不是很了解黃子捷這個人,他的喜怒哀樂控製得非常好,這倒不是說他平淡得像杯白開水那樣無趣,而是說我沒有看見過他大悲大怒大哀的情緒,莫名好奇。“乾嘛———愛上我啦?又直盯著我瞧,你是想害我撞車啊?”他眼角的餘光掃到我望著他,將我驚醒。之前對他的一點點好印象全被這句話摧毀殆儘。“神經牎沒啦,想謝謝你載我來。”我回了他一句,隨即回頭看窗外的風景。他嗬嗬笑了一聲,聲音很好聽,讓看著窗外的我也泛起微笑。屬於我的黃玫瑰天氣好得不得了,搖下車窗,我享受著迎麵而來的山風水氣,很舒服。“帶你去呼吸新鮮空氣。”黃子捷把方向盤一轉,將車轉進一條山路。車子在小山路裡穿梭了大概5分鐘之後,眼前豁然開朗。我沒有看錯吧?眼前大約有一百坪以上的地,分成三大塊,全都種滿了花。我推開了車門就跑到花海中央去感受百花在身邊齊放的滋味。這塊地的左邊種滿雛菊,右邊全都是黃玫瑰,而我的身後是一大片百合花,好美。我回身凝視這片百合花海,想起幾個月前的那個夜晚,阿問捧著白色百合花降落在我的世界,尋找他失去蹤跡的天使。白色百合花,是象征美若天仙的若蘭嗎?我呢?屬於我的花是什麼?有人拍我的肩膀,沉浸在迷惘狀態下的我輕輕回頭,隻見黃子捷笑著捧上一大把黃玫瑰給我:“美吧,送給你。”我驚訝地望著他,把黃玫瑰捧在懷中,忽然非常想哭。“啊?這花是不能隨便亂摘的吧,被人發現了怎麼辦啊?”我忽然反應過來。聽到我的提醒,黃子捷才一副大難臨頭的樣子,賊頭賊腦地左顧右盼一番後說:“喔牎那還不快走牎”啊牎我一手捧住黃玫瑰一手被黃子捷抓著跑向車子那邊。真糟糕牎雖然是在做壞事,可是我卻有一種興奮刺激的感覺。嗬嗬,好好玩喔。啊,黃子捷不能跑太激烈吧?我用力扯住他的手不讓他再跑。這一扯,他停了,花也全部散落在地上。他回身定定望著我,眼神中有一絲落寞,隨即消失。“你你……不是不能跑嗎?”我氣喘籲籲地問他,看到他的臉色又是一陣蒼白。他微微揚起笑容,然後蹲下來撿拾黃玫瑰:“黃玫瑰,很像你。你有沒有覺得?”我愣住。他收拾起黃玫瑰再遞給我:“嗬,陽光般的憂鬱,很矛盾,很像你。”這是什麼怪句子?這小子發神經啊?身後忽然有人出聲:“是誰在那邊?”天啊,花海的主人出現了啊牎我慢慢轉身準備被大罵一頓。那人越走越近,是一個穿著碎花布料衣服的老婆婆。老婆婆走近時忽然眼睛一亮:“子捷?真的是你啊?我的寶貝———”黃子捷上前一步抱緊老婆婆。“外婆牎我好想您喔———”他像個孩子似地依偎著外婆,一種疼惜在他的眉宇間緩緩散開。寒暄一番後,他外婆親切地直邀我到三合院裡坐坐,她老人家把我當成了黃子捷的女朋友,我解釋都解釋不清楚隻好由她老人家去。“我來泡茶給你們喝。”她拖著有點遲緩的身子想進廚房去,黃子捷趕忙扶她坐回位子上說:“外婆,我來泡好了啦,您坐著吧。”“子捷就拜托你照顧他了。”外婆緩緩把手伸過來握住我的手說,“他從小就受苦,身子不好。這孩子從小心地就很善良,特彆會照顧一些身體比他弱小的人,他現在的身體可好多了呢。”原來黃子捷是看我一身病痛才這麼照顧我的喔,外婆不知道黃子捷現在的身體狀況也挺糟嗎?他剛才的臉色就不太好。“外婆在說我什麼壞話啊?”黃子捷一邊笑著一邊用托盤端出三杯熱茶。忽然之間,我覺得黃子捷很可憐,應該說他並沒有表麵上的這麼玩世不恭,在那張溫柔的麵孔之下他似乎隱瞞了些什麼……車子轉進巷子停在山櫻樹下。“我回去了。”我舉了舉手中的黃玫瑰表示我的感謝,黃子捷隻是笑著。我掏出鑰匙剛想開鐵門,卻被一股力量往外推出去,一個重心不穩,手中的黃玫瑰又散落一地,我傻眼了。“我的花牎”這時,若蘭衝出門外,一腳就踩壞了好幾朵黃玫瑰,而隨後跟出來的阿問也沒注意就踩了下去。我心疼地蹲下來撿拾花朵,好像自己也被踏扁。“若蘭牎你要去哪裡牎彆上車牎”我第一次聽到阿問用這麼大的聲音吼著,有點驚訝。“哼牎用不著你管牎臭阿問牎”若蘭像是賭氣似地上了一輛黑色跑車,從我跟黃子捷的身邊呼嘯而過。阿問像掉了三魂六魄似地,低頭從我們身邊走進宿舍裡,宿舍的長廊沒有陽光的照射,阿問的背影更顯得落寞。“你的帥哥常常被女生欺負喔?”黃子捷滿臉疑惑地問我,“嗬,你怎麼讓他被人欺負啊———”“什麼我的帥哥?他叫阿問啦。”不知從哪兒冒出一股情緒,我不悅地白了他一眼。他一臉理所當然地稱呼阿問為“你的帥哥”,一點也沒有醋意。果然就如他外婆說的,他隻是恰巧喜歡照顧身體差的人,那天又恰巧看到病懨懨的我不忍心丟下不管,更恰巧他的女朋友也住在這兒,就順便心疼似地照顧起我來了,反正是“恰巧、順便”。忽然不想跟他吵嘴,我沒好氣地彆過頭去,心情很差:“我要上去了,拜拜。”無所謂,懸崖勒馬,我最會了。黃子捷雙手插進口袋,輕輕傾身在我耳邊說:“彆生氣,我走了。”溫熱氣息在耳際徘徊許久,我愣在原地好一會兒動彈不得。生病的功用接下來的那個星期,我沒有看到若蘭回來,也沒有看到阿問出門或者離開,因為我又生病了。“鈴———”門鈴響了。掙紮了半天,最後我還是從床上爬了起來,開門前掃一眼衣櫥前的鏡子,發現自己的臉頰被燒得通紅,眼皮沉重地看不清楚。“我泡了杯熱奶茶,拿上來給你喝。”嗯?我燒昏頭了嗎?眼前的人是阿問嗎?“阿問?……熱奶茶?”我的腦子不太清醒,連阿問的笑容都抵擋不了病毒的力量。阿問看我不對勁,便把熱奶茶放到鞋櫃上,趕緊扶住我往房間裡走去。才走了不到幾步路,我的眼前就一陣發黑,我聽到阿問在喊我,很想回答他卻無法說話。後來我聽到房東跟房東太太的聲音,隨即又感覺到有人把我抱起來。學過護理的房東太太叫人把我放在床上,把我的雙腳略略提高10厘米,我這才能看見眼前的事物。大家趕緊送我去醫院掛急診,我的眼皮重得幾乎撐不開,好脆弱好想哭。才這麼想著的時候,眼淚就先一步奪眶而出了,真慘。阿問把我抱到房東車子的後座上,讓我靠在他的懷中並輕拍著我的背,輕聲溫柔地說:“彆哭彆哭,有我在……醫院一會兒就到了。”聽著阿問的聲音,我安心地閉上眼睛,慢慢地睡去……“啊,你醒了。還不舒服嗎?”我醒過來,發現阿問就坐在我的病床邊,他起身摸摸我的額頭說:“嗯……我還是去找醫生好了。”醫生檢視我的狀況後說我可以不用住院。阿問遞給我一杯溫開水,笑著說:“還好沒事。”他轉身開始整理東西,背影有些落寞。雖然很不是時候,但我忽然很想問他跟若蘭怎麼了,若蘭回來了沒有?該問嗎?“阿問,”我終於還是耐不住性子地說,“你跟若蘭還好嗎?”話一出口,他的背影有一絲遲疑,隨即轉身坐到我床邊微笑著說:“被你發現了啊?”果然,阿問當時除了若蘭什麼也看不見,他並不知道我跟黃子捷都看到了那衝擊性的一幕。“我沒把她保護好,她跑出去跟惡魔玩了。”他語帶輕鬆地說著,我卻感覺到一股無奈的氣息。就是開黑色跑車的惡魔嗎?我開始不能理解阿問對感情執著的標準在哪裡了。若蘭的確是個好女孩,溫柔甜美的,善良正義的,善解人意的,不過我所看到的若蘭是不是全部的她呢?其實我跟阿問的心裡都有底,隻是不點破罷了。打完點滴已經淩晨兩點多了。回到家後,阿問扶我躺到床上:“如果不舒服就打電話給我,我就在樓下。”他再摸摸我的額頭:“應該沒有發燒了,我真是個不會看人臉色的人,嗬嗬。安心睡吧,晚安。”不知為什麼,聽到阿問這麼一說我就想起了黃子捷,他總是很注意我的身體狀況,而且他實在很厲害,隻要我的臉色有點不對,他就知道我不舒服。也許他是世界上最會察言觀色的人。盯著衣櫥前麵那一束幾乎要枯萎的黃玫瑰,我的思緒開始混亂起來。之後的幾天,每天三餐,阿問都會拎著稀飯來照顧我。我知道他是在等若蘭回來,順便找些事情做,比如說照顧一個脫水的病人。我發現我常常是彆人“恰巧、順便”的實驗品,真可笑。不過無所謂,我對阿問已經沒有奢求,頂多盯著他超過一分鐘以上會心跳加速胡言亂語而已。“醫生說你要多喝點水。”阿問為我倒了杯水。“鈴———”門鈴響了,阿問幫我去開門。“啊,你是?”是梅芬的聲音,我趕緊喊道:“梅芬嗎?進來吧。”梅芬脫了鞋拎著水果進來,帶著她的男朋友,張毅東。“還好吧。你又掛啦?”梅芬坐到我的床邊摸摸我的額頭。“那,我先回去了,等會兒再來。”阿問笑著走出去。我的落寞被梅芬看出來,她推推我的手笑了。“彆誤會。他是我樓下芳鄰的男朋友,我無福消受啦。”“你什麼時候複診?”梅芬沒有追問下去。“跟醫生約的下午3點,阿問會載我去。喔,就是剛才那個人。”梅芬點點頭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還想說我等會兒有事,不能陪你去咧。”嘿,這小妮子真狡猾。“喔?約會喔?真是有異性沒人性。”我提高聲音逗她。“哪有啊———我們和紹強約好要去龍潭。”龍潭?該不會……“紹強說要先拿東西給他哥哥再出去玩,真可惜你不能去。我會跟紹強說你生病了,要他來探望你。”聽到梅芬的話,我心裡的震撼不小,他們會到療養院去吧,會看到紹平和小茹嗎?梅芬他們走後,阿問上來叫我去複診。電梯裡,阿問忽然說出他的感受:“其實這幾天我好多了,還好有你。要不然我的日子一定很難過……”“嗬嗬,沒想到我生病還能有這種功用。”我傻傻地笑起來,很白癡。其實我是不知道要說什麼話才好,在電梯這麼小的空間裡,很容易感染上緊張的氣氛。“該拜托的人是你們!”電梯門開了……我覺得,這世界上讓我想不到的事真多,多到讓我昏倒。怡君用力抱著靠著牆壁的黃子捷狂吻了起來,我一眼就對上了黃子捷的眼睛。他沒有任何反應地被怡君吻著,就連我跟阿問出現在他眼前也沒推開怡君,隻是閉上眼睛。我的心忽然掉到不知名的地方去,空蕩蕩地難受得不得了。怡君發現有人從她身後的電梯出來,便停住她的煽情動作,她淚眼回身看到的是思緒混亂的我。我轉眼看著撇過頭去的黃子捷時,怡君便拉著我哭道:“小華。”這狀況已不是用什麼窘境或尷尬可以形容的了,我開始覺得自己有點詭異,聽著怡君的抽咽卻望著黃子捷的側臉,看得出神。“請你不要搶走子捷,拜托。”在我懷中哭個不停的怡君對我說著,我看著怡君的眼淚,竟沒有任何同情的念頭,野蠻的*味從我的頭顱開始蔓延。快要受不了也厭極怡君的做法,我緩緩地說:“該拜托的人是你們。”怡君抬頭看我的表情,讓人更生厭惡。也許我除了身體上的病痛,心也病了,而且病入膏肓。“如果你真的愛他,就該隻對他一個人好。不要再跟彆的男生在一起了牎你現在這算什麼愛牎你愛他嗎牎”“他當初選擇你,就是因為喜歡你牎不是嗎牎不要再三心二意的了牎算我拜托你牎拜托你可以嗎牎”一連串的胡言亂語脫口而出,我隻想好好發泄。大家當場就傻眼了。怡君停住哭泣,黃子捷回頭直盯著我,還有阿問略為詫異的表情。我在乾嘛?牎鼓起勇氣,我以最快的速度衝出宿舍。跑到山櫻樹下撐著生病還未痊愈的身子,我有點喘。阿問跟著我出來,在我的身後靜待著沒有說話。不一會他上前將雙手輕放在我的肩頭,我有點驚訝。在阿問的心中,我失去堅強的形象了嗎?“其實,我一點也不堅強。”忽然不想讓他猜測我的個性想法,我沒有特意想給人堅強的印象。即使是樂觀外向的人,也有絕望沉默的時候;即使是強裝獨立開朗的人,也希望能夠受到疼愛保護;即使……我止不住地淚水狂泄,其實我不想哭卻硬是關不緊水龍頭。阿問走到我的前麵,好像在猶豫著什麼。我用力擤擤鼻子擦乾淚水,抬頭給他一個微笑。阿問放下矜持,有點僵硬生澀地摸摸我的頭。“抱歉。”他說,手像是不知道該什麼時候停止一樣,摸到最後,我覺得自己像一隻小貓或小狗之類的寵物。我忽然“噗嗤”笑出來,笑得阿問也不知所謂地傻笑著。在阿問載我去醫院的路上,我一直想著黃子捷,沒來由地想著他。覺得他真是一個不可思議的人,就連剛才那種情況,也不見他有任何的強烈反應。他的難過憤怒不堪,我都沒有看見,我還是比較喜歡他為我捧著黃玫瑰時的笑容,即使他是怡君的男朋友也無妨。也許有一天我會不小心愛上有著這樣溫暖笑容的他,不一定。嗬,不過也有可能沒有那一天的來臨,因為我是個愛自己比愛彆人多的人……“下星期我們去烤肉,霞雲坪。”嗯?我躺在床上盯著梅芬的笑容,烤肉?不會吧……“你忘了啊,說好要一塊兒辦個烤肉會。我看你身體這麼差,帶你出去散散心啊———”望著梅芬削蘋果的動作,我不知道是該拒絕還是接受……她是個很為我著想的人。就算我有著滿肚子的秘密,她也會靜靜地待在我的身邊,雖然有時候有異性沒人性,嗬嗬。“嗯……有誰去?”“我,毅東,紹強,紹強他哥哥和他哥哥的女朋友,你,還有吳宇凡跟佳涵吧。喔,還可以找你的芳鄰男朋友啊———嗬,不找芳鄰。”梅芬說完將剛削好的蘋果,裝在盤子裡遞給我。“對了。他哥哥叫紹平,感覺好像是你喜歡的那一類型。不過,人家有女朋友了……”梅芬吐吐舌頭說著,我心頭糾結了一下,覺得這小妮子的敏銳度實在厲害得要命,至少對我而言。“嘿,毅東咧?去哪兒了沒陪你?”我笑著轉移話題。“嗯?他和紹強現在有事。不過一會兒會來接我。”梅芬笑著說。“他們兩個人很好?”我指的是毅東跟紹強,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梅芬點點頭:“是啊,高中就在一塊兒的死黨了。他們還經常背著我講悄悄話。”啊,都是這麼久的朋友了,紹強沒有跟毅東說些什麼嗎?我忽然開始懷疑上次去“金星”吃下午茶,到底是偶然的巧合還是完美的預謀?如果是巧合,那也真是太巧了吧;如果真是預謀,相信梅芬也一定被蒙在鼓裡。“喂,我得走了。記得下星期要去烤肉喔!”梅芬的手機響了,可能是毅東來接她了。我還沒來得及決定是否要去烤肉咧。總覺得我又掉入某個人的陷阱之中了,唉,怎麼辦?星期五的晚上,我認命地坐在電腦前趕著畢業製作。才坐下沒多久,門鈴響了。“嗨———乳酪蛋糕牎”若蘭盈盈地笑著,捧著跟上次一樣包裝精致的蛋糕盒。好久沒看見她了。“嗯?你又喝熱奶茶啊?彆喝了,我帶了冰的奇異果汁給你喝呢牎”若蘭說著就把熱奶茶拿去廁所倒掉,我來不及阻止。“你……你還沒回房間去?”我坐下來端視著滿得快要溢出來的奇異果汁,不知從何下手。若蘭古靈精怪地點點頭,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阿問可能在等你,不回去看看?”不知怎麼地,現在我看到快樂的若蘭時,滿腦子隻想到阿問此刻不知道有多難熬。若蘭真的不明白阿問對她有多深情嗎?“我知道他在等我……隻是我不知道要怎麼進去,怎麼麵對他。”若蘭說這句話的時候,我能感覺出她的確很在意阿問。隻是相愛的這兩個人之間出了怎樣的問題?我都不知道該不該問。“我覺得阿問很愛你,也很擔心你,你趕快回去吧。”我直撲撲地說出心底的感受,而且心中喃喃地反複想著:“請你趕快回到阿問的身邊吧,請你不要再讓他一直等待了。”當然這些話我是說不出口的。若蘭一臉為難地看著我,怎麼了?“怕他生氣嘛———不敢進去———”她吐吐舌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然後又補充道,“好,我回去看看他。”最後要走的時候,若蘭露出半正經的笑語說:“我愛阿問,但我是個沒有辦法隻喝熱奶茶的人。”電梯門關上,我也愣住。若蘭是個敏感的女孩,她知道我有滿腹的疑問,才跟我說這句話的嗎?那一晚我失眠了……“小妞———還在睡?趕快起床了喔牎我和毅東、紹強大概半個小時後會到你住的地方喔牎”我從被窩裡爬出來接電話,一劈頭就被梅芬開朗的聲音驚醒,喔,對了牎今天要去霞雲坪烤肉,得趕緊起床準備一下。收拾妥當後,我站在窗口,看到一輛白色的廂形車轉進我家巷子裡,梅芬推開車門抬頭向我揮揮手,我也跟她揮揮手示意要下去了。“真慢牎”梅芬拉著我的手上車。“我可是跑下來的耶,這位大姐牎”我苦笑,一坐上車就看到毅東回過頭說:“嗨牎身體好多了嗎?”紹強也回頭看我,笑著說:“好久不見牎”我忽然又想起“完美的預謀”那件事情。“現在呢?要去哪裡?吳宇凡說他們先去霞雲坪,佳涵說下午有事,所以自己先騎車去了。”梅芬探頭問他們倆,“去龍潭接紹平跟小茹,他們在療養院等我們。”紹強說。我摸摸我的包包,看東西是否都帶齊了。“啊,我忘了帶相機牎”梅芬忽然轉頭跟我說。“喔,那我上去拿好了。”我把包包放下,推開車門跑上樓去。由於懶得脫掉球鞋,開了房門我就跪著移動步伐進衣櫥裡拿相機,“*,真累……呼———”我喃喃自語地邊低頭說著邊移動膝蓋前進。不料一到門口,手上的單眼相機就被拿走了,還看到一隻手伸過來,仿佛是要扶我起來。一抬頭就看到黃子捷淺淺笑著對我說:“你在做什麼傻事啊?蠢蛋。”這下可好,我沒想到他還會出現在我的麵前,超尷尬的。沉默又開始遊走在我們之間,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填補這怪異的氣氛。口袋裡的手機開始響起音樂,我邊望著黃子捷邊遲疑地接聽電話。“喂?你在你家迷路了嗎?”梅芬在電話那一頭說著,我還跪在地上正要起身回話,忽然黃子捷蹲下來半跪在眼前抱緊我,手機被他碰到地上去了。我正要掙脫他的懷抱,再大罵他莫名其妙的時候,他突然撐住我的肩頭,輕輕地吻了我的嘴唇,用一種非常不可思議的溫柔……整個腦袋“轟”的一聲完全空白,我瞪大眼睛僵住,沒有任何反應。地板上的手機在黃子捷輕吻著我的同時,不斷響起音樂……在我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他侵犯了我的行為自主權。照道理說我應該賞他一巴掌,不,照我的個性應該會甩他兩巴掌以上。可為什麼我回過神卻在觀察他的舉動?為什麼撐住我雙臂的手在略略顫抖?老實說,我幾乎分辨不出顫抖的是我,還是他。在手機音樂響起兩次循環之後,他鬆了雙手,沒有任何悔意地對著我淺笑。盯著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我愣了老半天。直到我的手機音樂再度響起,他將手機接通,舉放到我的耳邊。“小華?你沒事吧?身體不舒服喔?怎麼不接電話?”梅芬著急地在電話另一頭叫著。“沒事,我拿到相機了。”我一邊望著黃子捷一邊回話,“嗯,好,等會兒見。”站起身關好房門,拿過他手中的單眼相機和手機,我低頭轉身想進電梯間去。黃子捷也許是猜不出我的情緒,於是在電梯門快關的時候撐開,然後進來像個孩子般地說:“你要出去?”他就是這種人,分明在擔心些什麼,卻又要強裝沒事地儘說些無關痛癢的活。我還沒走到宿舍門口,就聽到梅芬的聲音:“喔———你們怎麼不早說啊?怎麼辦,坐不下了啦。”我三步並兩步地趨上前開門,吳宇凡跟佳涵也在?不是說他們直接去霞雲坪了?“怎麼了?”我拉開鐵門問。“有人睡過頭啦,現在要一塊兒去。但車子不夠坐,等會還得去載……紹強他哥跟他的……”梅芬抱怨的話因為黃子捷從我身後出現而結巴停止。“唔,我們剛才在電梯間碰到的。”人一多我就會心虛,真討厭。黃子捷冷不防地笑著說:“我有車,可以幫你們載人。”全部的人頓時都轉頭看他,梅芬尷尬地笑著說:“真的?好啊———嗯?但你不會要帶著怡君去吧?”黃子捷笑著說:“當然不會。”梅芬一臉“算你識相”的表情,點點頭。當我瞥到紹強回盯著黃子捷,而心裡不知在盤算什麼的表情的時候,萌生出一種很不安的感覺。車子駛到龍潭療養院門前,遠遠地我看見小茹蹲在路邊玩草,她今天穿著一套淡藍色的連衣裙,很可愛。紹平站在她旁邊,穿著淺灰色的T恤和深藍色的牛仔褲,看起來很舒服。注視著紹平與小茹之間的一舉一動,我以為不說話就不會有人發現。當黃子捷的眼光放在我身上超過十秒以上後,我才驚覺自己像隻暴露行蹤的小龍貓。霞雲坪是個很美麗的地方,到達目的地後,大夥下車欣賞難得的美景,我走到橋頭往下看潺潺溪水裡是否有魚的蹤跡。黃子捷走到我身邊,撐著橋柱,有些調皮地說:“我的任務完成,走了喔。”“嗯?”我回頭看他,不知道該不該留他下來。“是啊,不打擾了,總覺得我在這裡應該不受歡迎,嗬。”他笑笑回應我的疑惑,看不見在他臉上有任何情緒起伏過的掙紮痕跡,他算是個樂天派嗎?我這才注意到他今天的穿著,格子褲加上淡藍襯衫再套個白色背心,頭發又長了點,輕柔飄逸,那種清爽乾淨的氣質,加上他一臉略顯蒼白的氣色,使他看起來好像不是屬於我們這個世界裡的人。我沒有阻止他,也沒有挽留他,就這麼看著他的背影遠離。直到大家全都回過頭,看到他打開車門的動作。“來都來了,一起玩嘛。”佳涵笑嘻嘻地上前拉住他的手,還把他的車鑰匙丟給吳宇凡。黃子捷倒也沒什麼脾氣地笑著說:“嗬,我隻是司機啊。”梅芬跟毅東對望一眼之後說:“如果你沒什麼事,就跟我們一塊兒烤肉吧。”梅芬是個嘴硬心軟又善解人意的女生。吳宇凡把車鑰匙丟還給黃子捷,毅東微笑著說:“來幫忙把東西搬到橋下去吧。”黃子捷回頭看我一眼,扮了個鬼臉。哼牎這家夥還真不老實牎我也扮了個鬼臉送還他。“梅芬,你幫我哥照顧一下小茹好嗎?我讓他幫忙搬東西。”紹強搬著紙箱說。紹平看到小茹乖乖地和梅芬散步遊玩,便放心地走過來,和我們其他人一塊兒搬東西。大概半個小時過後,一切都準備就緒。“還有沒搬下來的嗎?”毅東問。“還有一箱我哥去搬了,還有那個…”紹強不知道黃子捷的名字,於是看著梅芬要答案,“喔,他叫黃子捷啦。”梅芬一邊陪小茹玩一邊答著。我坐在河床邊的大石頭上,抬頭看著紹平和黃子捷,紹平搬著一箱看起來很重的東西,總覺得有點勉強,“哎呀,哥,你讓黃子捷搬吧。你的手……”看著一手扛著箱子一手爬下岩石的紹平,紹強有點擔心地喊著。啊,我想起來了,那都是我的錯。紹平的左手不是很靈活,是因為我以前曾經纏著他用腳踏車載我到鄉間小徑上逛逛的關係。那時我很調皮,哈他的癢。沒想到紹平很怕癢,難得地嘻嘻哈哈起來。當然我就覺得更有趣啦,這麼不多話的男生笑出來的聲音卻很清脆好聽。兩個人一不注意就摔到路邊的雜草堆裡去,沒想到草堆裡有廢棄的鐵條跟碎瓷器。在落地之前,紹平將手伸到我的背後護著,他整個人便狠狠地摔了下去,全身有多處割傷,而護住我的那隻左手撕裂傷很嚴重,韌帶差點斷掉。我起身往前想幫紹平接紙箱,黃子捷先跳了下來接過紹平的紙箱:“喔?果然不輕。”他頑皮地笑著,轉身把東西搬到紹強那邊。紹平爬下來之後,看到我擔心便說:“手,好多了。”“沒有帶報紙啊,小華你跟紹平一塊去前麵撿些小樹枝,好不好?”紹強站在河床那頭喊著,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心?我又想起了“完美的預謀”。紹平向紹強點個頭,便向河床的上遊走去,我停在原地,回頭看著紹強、毅東和梅芬,嗯……還是怪怪的。“子捷,你幫我把這些剛搬來的石頭架成—個爐子。”紹強喊著正起身往我這邊走的黃子捷。“要去嗎?”紹平回頭看我,“嗯,走吧。”我說。什麼都不知道的我,即使察覺出不對勁,也,不想害怕……沿著溪邊走,紹平從樹叢根處拾起一些小樹枝或乾柴,等到收拾得差不多時,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根麻繩將小樹枝捆好。“嗯?哪來的繩子?”我問,紹平捆好乾柴之後,找了一塊大石頭坐下來休息。“嗯,這本來是控製病人用的。”啊,是小茹發作的時候要綁住她嗎?早該想到了還亂問,我真是個很討厭的人。“看護硬是要我帶出門,沒辦法……從沒打算這麼對她……”紹平斷斷續續地說著。“嗬,還釣魚嗎?”我轉身朝著溪流問他,傾下身子用手撥弄水花,故作輕鬆。“很少。”他微笑著歎了口氣。“找紹強陪你釣啊,或其他朋友……”我拿一根小樹枝掃過水麵。“紹強不釣魚。我這麼悶,去哪兒都不太對,很掃興。”他淺淺地露出微笑。事情才不像他說的這樣,雖然紹平不愛說話,人緣卻很好。“嗬,不會啊。跟你在一起很舒服。”這可是我的內心話。紹平慢慢地轉過頭看我,真糟糕,我這人就會下意識地說出心底的話,怎麼還能跟他說這些混淆不清的言辭。我正想解釋就聽到他開口:“我也是。”他給我一個很溫柔的笑容,再補上一句:“就算不說話,也沒關係。”“走吧。”紹平拿起手邊那一小捆乾柴起身,將手伸過來拉我。我將手伸向他想起身,誰知一隻腳踩到石頭縫裡去,我一下子失去平衡,往右邊溪裡摔去,紹平一驚,伸出無法使力的左手想抓住我。“啊———”結果,我還是掉進水裡,全身濕透;紹平的下半身也都濕了。雖然今天陽光普照,但山裡的溪水還是好冷,冷得我直打哆嗦。“有沒有摔傷?”紹平緊張地走過來想拉我,啊,不能起來啦,我今天隻穿一件白色的T恤,一起來不就曝光了?超討厭的,怎麼出這種糗。“啊,等一下,等一下!我自己起來牎自己來!”“你幫我去找梅芬過來,好不好?拜托牎”聽我這樣說,一臉疑惑的紹平馬上衝回去。我坐在冰冷的溪水裡,好冷,剛才卡在石頭縫裡的右腳也扭傷了。我好像個傻瓜啊,隻能呆坐著等梅芬來救我。嗯?水底有蝦還有小螃蟹?我下意識地搬開石頭抓蝦,超難抓的。耶,我抓到一隻……“傻瓜!在做什麼啊!”一隻大手把我拉起來靠在他身上,還用一件大外套蓋住我。黃子捷氣喘籲籲的臉在我仰頭時映入眼簾,我想退後一步卻因為腳扭傷,被他攔腰抱住。“腳受傷了?”紹平走到我跟黃子捷的身邊,蹲下來看我的右腳踝。啊,紹平也在?梅芬也正從下遊跨著石頭跑過來,唉,我是造了什麼孽啊。“能不能走?”當紹平這麼說時,黃子捷一把就抱起全身濕透的我。“喂牎你乾嘛啊牎放我下來牎”我著急地說,好尷尬。黃子捷根本不理會我的話,紹平撿起地上的小樹枝沒有說話,而才趕到的梅芬看到黃子捷的舉動雖沒說什麼,但我知道她應該心裡有數了。黃子捷抱著我走在路上,一反常態地異常沉默。“抱歉,害你也一身濕。”我終於發出聲音跟他道謝。“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身體不好,會感冒的!”他知道我不敢起身的尷尬。紹平這才恍然大悟的樣子,拎著乾柴快步走到前麵。梅芬看著我說:“笨蛋牎我先去車上幫你拿乾淨的衣服喔。”她也先跑回去了。“嗬,你的臉怎麼臟臟的?”黃子捷的臉上有木炭灰,他抿嘴說:“紹強叫我生火啊……他帶報紙了。”事情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已經百分之百地確定了紹強的企圖。“生火應該也不用找樹枝吧,我可是很厲害的喔。”黃子捷很聰明卻沒有點破,一撇炭灰印在他的臉上,很可愛。“笑什麼牎笨蛋牎哪有人掉到水裡還在那邊抓蝦的,蠢死了牎”他孩子氣地說著。“你管我牎放我下來啦,我很重啦。”“怎麼可能放你下來……”他說完這句話,我們之間又開始沉默,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走回烤肉區,佳涵發揮她傻大姐的個性說:“哇,要是被不知情的人看到,還以為你們是一對咧———”一旁坐在石頭上的吳宇凡接道:“你想被怡君殺死啊牎又不是不知道怡君的個性牎”黃子捷輕輕地將我放到一個乾淨的石頭上。沒錯,佳涵的無心之語適時地提醒了我,剛才和黃子捷之間的沉默孕育出來的某些氛圍是不對的。紹強放下手邊的事情走過來:“梅芬,你扶小華到樹後換衣服,她現在爬不動……”梅芬點頭笑著向我伸手說:“蠢蛋,來吧牎嗬嗬……”我不好意思地扁嘴瞪她。黃子捷也想扶我起來,沒料到紹強進一步說:“子捷,你來幫我吧。”再一個回頭說:“佳涵?你幫梅芬吧。”佳涵便蹦蹦跳跳地跑過來拉我,嗯?是我的錯覺嗎?總覺得有股火藥味。黃子捷對我微笑聳肩,一點也不在意似地跟著紹強走。紹平就坐在小茹旁邊陪她玩,這一切大概跟紹強當初想的完全不一樣吧。因為黃子捷的出現,往後是不是也會不一樣呢?換好衣服後,梅芬扶我到一塊石頭上坐好,再用食指點點我的鼻尖笑道:“好啦,你先休息一下。你現在什麼都不用做,陪陪小茹就好了。”小茹?我抬頭搜索紹平的身影,他去幫毅東架另一個爐子煮湯。白煙嫋嫋,吳宇凡獨自坐在那邊烤肉。嗬,向來做什麼事情都從容到慢吞吞的吳宇凡也有手忙腳亂的時候,原來他的才華不包括烤肉。黃子捷和紹強呢?我左右顧盼也沒有看見,真怪。有時候自己常常在意一些人或事。即使是兩個世界兩種人生,也控製不了自己在意另一個世界的陰晴,陽光是否溫和依舊。“嗬嗬,你看我漂不漂亮?”小茹拉住我的手.摸摸紹平為她戴在頭上的小白菊花,讓我嚇了一跳。“嗯,很漂亮。”我輕撫她的臉蛋微笑說。現在該把她當作小茹?還是一個單純可愛的孩子?是啊,我根本不確定自己的笑容背後隱藏的是什麼?因為望著小茹我就會覺得很心酸很難過,直到現在,我仍對小茹心有餘悸。“又在發什麼呆?嗯,烤雞翅。”我抬起頭,黃子捷的臉被陽光照得我看不清楚。他拿了兩隻雞翅,一隻先遞給我,坐到我身邊之後再側身轉去對著小茹,獻寶似地遞出另一隻烤雞翅笑道:“彆說我偏心喔,你也有牎”他當小茹聽得懂他的話。“嗯?要剝給你吃嗎?”“我可是好人喔,而且也沒人吃過我的烤雞翅喔———除了你跟小華以外。”黃子捷用非常調皮溫柔的語調對著小茹說話。而小茹最初看起來怯生生和警戒的表情,不到十秒鐘就被黃子捷給瓦解了,小茹衝著黃子捷笑了起來。“我覺得你是個很不可思議的人。”看到眼前的景象,我忍不住脫口說出長久以來對黃子捷的感想。“嗬,怎麼會?”黃子捷沒有回頭直視我,他剝下雞翅肉,遞到小茹嘴邊喂她,小茹很開心地一口一口地吃著。我想這就是黃子捷的不可思議吧,把人的戒心全都融化掉的神奇能力。“你怎麼不吃?難道你也要我剝啊?”黃子捷瞄到我看著他和小茹出神。“神經!”我用力咬了一口雞翅,以示他臭美。“很痛,你痛嗎?”小茹忽然摸著黃子捷左側的臉頰說著,他笑著說:“不痛啊,你還吃不吃?”黃子捷試圖轉移話題,偏偏小茹不能意會,“很痛嗎?很很……很痛嗎?”小茹皺起眉頭小心翼翼地輕觸黃子捷左側的嘴角,我看不到的那一邊。“怎麼了?”我的傷腳不能動,隻能喊他轉身。黃子捷笑著起身背向我說:“唔,我還有約,先走了。彆太想我,嗬嗬。”我看見紹強也正往這邊看,我知道一切都不對勁,卻不忍心勉強黃子捷回身讓我看傷口,我想我會哭。正當黃子捷輕巧利落地爬到橋上去時,紹平跟了上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事實上,我該誠實坦白地麵對自己的直覺。剛才紹強找黃子捷談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應該跟紹平有關係吧),之後紹強不滿黃子捷,便起了衝突,然後……揣測到這裡,我甩頭望向清澈的溪流,想醒醒腦子衝衝思緒,把自己當成局外人。無意間發現,我,真的很殘忍。右腳裹了兩個星期的藥也沒有完全好,有點慘。星期四的設計管理課,梅芬陪著跛腳的我慢慢走,也因此遲到了整整20分鐘。唔?怡君帶了一個男孩子坐在我和梅芬的前方。是黃子捷嗎?“那是黃子捷嗎?”梅芬小聲地問我,我聳聳肩說不知道。“好像會下雨……”我心不在焉地說。“晚上會下雨吧。喂,小妞牎”梅芬叫我。“嗯?”我應一聲,左手撐著下巴望著窗外滿山頭的菅芒花,搖曳得真淒涼。“你喜歡黃子捷還是紹平?”梅芬專心地在抄筆記,卻無謂似地丟了個炸彈,害我愣了好一會兒沒有回神。“怎麼會?你想太多了。”我故作鎮定地望著搖曳的菅芒花,其實早就被梅芬嚇得直冒冷汗。“喔?嗬嗬嗬。”梅芬對我的答案隻給出不到百分之十的滿意度,但也沒有再問下去。下課後梅芬扶我起身要走,怡君從背後叫住我:“小華牎我跟我男朋友要去吃晚餐,你幫我把房門口的垃圾拿去倒掉,好嗎?”我一回頭就看到怡君身邊睡眼惺忪的男孩,不是黃子捷,隻是身材和發型有點像罷了。莫名其妙緊繃著的心,竟鬆了下來。怡君臨走時說:“我們趕時間。不介紹你們認識了,免得男朋友被你搶走很丟臉哩牎嗬嗬———”我知道怡君是在對我挑釁。捍衛愛情的領土是她天生的職責,彆的人我不敢說,怡君在不在乎,光是看到她強吻黃子捷的畫麵,就足夠讓我舉白旗投降。忽然非常想哭,梅芬輕拍著我的肩膀說:“你還好吧?”我回頭定定地說:“我很討厭黃子捷,非常討厭!”梅芬沒有說話,隻是輕拍我的肩頭。把喜歡的東西推得老遠是我的老毛病,因為我不相信上帝會眷顧這樣一個愛自己勝過愛彆人的我,現在的我,覺得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