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篇 表麵現象(1 / 1)

在公園的長椅上坐著三個人。其中一個人在看報紙,另外兩個人不停的在做撒網、收網、把網裡的捕獲物擇出來的動作。一看就知道那兩個是精神病人,於是周圍很多人指指點點的議論。有個警察仔細觀察了一會兒後問那兩個“撒網”的人在乾嗎。那兩位說:“沒看到我們在捕魚啊?”警察轉頭過問看報紙的那個人:“你認識他們?”看報紙的人說:“對啊,我帶他們出來散心的。”警察說:“他們精神有問題吧?在公共場合這樣,會嚇到彆人,你趕緊帶他們回去吧。”看報紙的人回頭看了一眼說:“對不起,我這就帶他們回去。”說完放下報紙做拚命劃船的動作。這個笑話是一個精神病人講給我的,我笑了。講笑話的患者是一個比較意思的人,很健談,很喜歡講笑話,說話的時候眉飛色舞的。多數醫師和護理人員都很喜歡他。我和他的那次對話是在院裡傍晚散步的時候。我:“你的笑話還真多,挺有意思的。我覺得你很正常啊。”他:“正常人不會被關在這裡的,他們說我妄想症,雖然我的確不記得了。”我:“有人發病期間的確是失憶的,可能你就是那種失憶的類型吧?”他:“誰知道呢,反正就關我進來了……關就關吧。”我:“你還真想得開……”他:“那怎麼辦?我要是鬨騰不就更成精神病了?還是狂躁類型的,那可麻煩了。你見過重症樓那些穿束身衣的吧?”我:“見過,勒的很緊。”他:“就是,我可不想那樣。”我:“彆人跟你說過你發病的時候什麼樣嗎?”他:“嗯……說過一點兒,他們說我有時候縮在牆角黑暗的地方,自己呲著牙對彆人笑,笑的很猙獰……”我:“那是妄想症?”他:“反正都那麼說,但是沒說具體是怎麼了。也沒說我傷害過誰,幸好,否則我心理上會愧疚的。”我:“你現在狀況還不錯啊,應該沒事兒的,我覺得你快出院了。”他:“出院……其實,我覺得還是先暫時不要出院的好……”我:“為什麼?外麵多自由啊。”他停下了腳步,猶豫著什麼。我也停了下來:“怎麼了?家裡有事兒還是彆的什麼?”他咬著下嘴唇:“嗯……其實……有些事情……我沒跟彆人說過……”我:“什麼事情沒跟彆人說過?”他猶豫不決的看著我:“其實……我記得一些發病時候的事情……”我:“你是說……你記得?”他認真的想了一會兒,好像下了個決心,然後左右看了看,壓低了聲音:“我知道獰笑的那時候是誰。”我:“那時候不是你嗎?”他:“不是我,是彆的東西……”他的眼裡透出恐懼。我:“東西?什麼樣的東西?”他:“在小的時候,我經常和院裡的幾個孩子一起玩兒。因為我比較瘦小,所以他們總是欺負我。有一次暑假,我們在隔壁那個大院玩兒的時候,發現一個樓的地下室不知道為什麼敞開著,他們決定下去探險。”我:“那時候你多大?”他:“大約七、八歲吧。”我:“哦……然後呢?”他:“我們就分頭去找破布和舊掃帚,把布纏在掃帚上,點著了當火把用。因為地下室的門很窄,我們隻能一個一個的走下去。我故意走在中間,因為害怕。那種地下室裡麵都是樓板的隔斷,看著很亂。地下一層還能看到一點兒亮光,所以覺得不是那麼嚇人,後來他們說去地下二層,我說我想回去了,那些大孩子說不行,必須一起,我就跟著他們下去了。地下二層轉遍了,又去地下三層……”我:“那麼深?一共幾層?”他:“不知道,可能是四層或者五層,因為地下四層被積水淹沒了,下不去了,隻能到地下三層。就在地下四層入口的看著積水的時候,不知道哪兒傳來很悶的一聲響,我們都嚇壞了,誰也不說話拚命往回跑。因為我個子矮,跑的時候被人從後麵推了一把,一下子撞到了一堵隔斷牆上,然後我就暈過去了。”我:“彆的小孩沒發現嗎?”他驚恐的看著我:“沒,他們都自己跑了,我可能沒暈幾分鐘就醒了,看到我的火把快熄滅了,我嚇壞了,爬起來顧不上哭就拚命跑,但是那個地下室到處都是那種隔斷牆,我分不清方向,迷路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站在那裡眼看著手裡的火把一點兒一點兒的熄滅了,周圍漆黑一片,除了我的呼吸聲,再也沒有任何聲音了。我當時覺得頭很暈,嚇傻了,不知所措的站在那裡……你能知道那種感覺嗎?被巨大的恐懼緊緊抓住的感覺,不敢喊,不敢動,甚至不敢呼吸!就那麼僵直的站在那裡。”我覺得頭發根都乍起來了。他:“過了不知道多久,分不清是幻覺還是真的,我隱約聽到有小聲哼哼歌的聲音,雖然聲音很小,聽不出從哪兒傳來的,但覺得四麵到處都是。那時候我已經嚇傻了,眼淚忍不住流出來,但是卻一動不能動,就像夢魘一樣,把我定在那裡。在我覺得我快崩潰的時候,似乎有什麼東西慢慢的摸我的腳,不是一下一下的摸,是不離開皮膚的那種摸,順著我的腳,摸到我的小腿、大腿、身體、肩膀、然後在我的脖子上停了好一陣,就是那種似有似無的摸,我感覺那似乎不是手,形狀是個什麼東西的爪子,很大……我那個時候全身都濕透了,眼淚不停的流下來,但是根本喊不出來,也動不了……我最後隻記得那隻爪子扒開了我的嘴,然後我就什麼都不記得了……”他眼裡含著眼淚,身體在顫抖著看著我:“我不知道後麵發生了什麼,我什麼都不記得了……”他抱著雙肩慢慢的蹲在地上,身體不停的抽搐著。我急忙蹲下身輕輕拍著他的肩膀:“好了,沒事兒,彆想那麼多了,那應該隻是個噩夢……”我左右張望著,想看附近沒有醫師和護理人員。突然他抓住了我的手,抬起頭,呲牙獰笑著盯著我:“其實就是我啊!”那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聲音。我嚇壞了,本能的站起身拚命掙脫開,但是卻摔倒在地。他慢慢的站起身,我驚恐的看著他,而他一臉溫和笑容的對我伸出手:“真不好意思,嚇到你了。”他把驚魂未定的我拉起來,帶著歉意的笑容:“太抱歉了,沒想到反應這麼大,對不起對不起。”我:“你……你剛才……”他:“啊,真的對不起,那是我瞎說的,不是真的,對不起嚇到你了,很抱歉。”我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天呐,你……”他換了一臉嚴肅的看著我:“我的演技還不錯吧?”我愣了一下:“什麼?”他:“您看,外界傳言說我演技的問題,都是造謠的,您剛才也看到了,我能勝任這個角色嗎?”我還有點兒恍惚沒緩過來:“角色?”他表情恢複到眉飛色舞:“對啊,我深入研究了下劇本,我覺得這個角色不僅僅……”遠遠的跑過來一個醫師:“你沒事兒吧?”看樣子是對我說的。我:“沒事兒……我……”看得出那個醫師忍著笑:“看你們散步我就知道大概了,遠遠跟著怕你有什麼意外,不過這個患者隻是嚇唬人罷了,沒彆的威脅,所以……”他打斷醫師的話:“您看,我分析的對吧?”我愣在那裡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醫師:“你說的沒錯,不過先回病房吧,回去我們在商量一下。”那天回家的路上我都是魂不守舍的,我承認有點兒被嚇著了。到家後才發現錄音筆都忘了關。愣在那兒坐了一會兒,忍不住又聽了遍錄音,自己回想都覺得很可笑。我始終忘記患者告訴我的——他是妄想症。那天我沒做噩夢,睡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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