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蹤了大約快一個月,家人找不到他,親戚朋友找不到他,誰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等到警察撞開他家門的時候,發現他正赤身裸體的坐在地上迷惑的看著衝進來的人們。於是,幾天後,我坐在了他的麵前。……他:“知道他們覺得我有病的時候,我快笑死了。”我:“……”他:“這個的確是我不好,我隻說出差一周,但是沒回過神,一個月……”我:“你自己在家都乾嘛了?”他狡黠的笑著:“如果我說我什麼都沒乾,你信嗎?”我:“你是真的什麼都沒乾嗎?”他想了想:“看上去是。”我:“為什麼這麼說?”他:“嗯……我的大腦很忙……這麼說你理解嗎?”我:“一部分吧。”他:“我是在釋放精神。”我反應了一下:“你是指打坐什麼的?”他:“不不不,不是那個。或者說不太一樣,我說不清,不過,我從幾年前就開始這樣了。”我:“開始哪樣了?”他:“你彆急,我還是從頭跟你說吧。我原來無意中看了達摩麵壁9年參禪的事兒了(一說10年),我就好奇,他都乾嘛了?一口氣山洞口坐了那麼多年?到底領悟什麼了?這個我極度好奇,我就是一好奇的人。特想知道。”我:“你信禪宗?有出家的念頭?”他:“沒有沒有,我覺得吧,我是說我覺得啊,出家什麼的隻是形式,真的沒必要拘泥於什麼形式。想信佛就信好了,想參禪就參唄,誰說上班就不能信了?誰說非得在廟裡才能清心寡欲了?信仰、信仰,自己都不信,去廟裡有意義嗎?回正題……看書上說,那些古人動不動就去山裡修行,大多一個人……帶女的進去不算,那算生活作風問題……大多一個人,在山裡幾年後出來都特厲害;還有武俠也借鑒這個,動不動就閉關了,啥都不乾把自己關起來……不過古人相對比較牛一點兒,山裡修煉出來還能禦風而行……”我笑了下:“有藝術誇張成分吧?詩詞裡還寫‘白發三千丈’呢。”他:“嗯,是,不過我沒想飛,我就想知道那種感覺到底是怎麼樣的。”我:“然後你就……”他:“對,然後我4年前就開始了。”我:“4年前?”他:“對啊,不過一開始沒那麼久,而且每年就一次。第一次是不到4天,後來越來越長。”我:“你終於說正題了。”他笑了:“我得跟你說清說動機啊,要不我就被當成神經病了。”我:“精神病。”他笑的極為開心:“哦,是這樣,我第一次的時候是挑休年假的時段。事先準備好了水,好多大白饅頭,然後跟爸媽說我出差,自己在家關了手機、拔了電話線,鎖好門、最後拉了電閘。”我:“拉電閘?”他:“我怕我忍不住看電視什麼的,就拉了電閘。然後我什麼都不乾,就在家裡待著。不看書看報看雜誌,不做九-九-藏-書-網任何事情,沒有交流,渴了喝水,餓了吃沒有任何調味的饅頭,困了睡,醒了起。如果可能的話,不穿衣服。反正儘可能的跟現代文明斷絕了一切聯係,什麼都不做,躺著站著溜達坐著倒立怎麼都成,隨便。”我好奇的看著他。他:“最開始的時候,大約頭24小時吧,有點兒興奮,腦子裡亂糟糟的,啥都想。不過才半天,就無聊了,不知道該乾什麼,我就睡覺。睡醒夜裡了,沒電,也沒必要開燈,反正什麼都不乾。那會兒特想看看誰發過短信給我什麼的,忍住了。就那麼發呆到淩晨的時候,覺得好點兒了,腦子開始想起一些原來想不起來的事兒了。”我:“都有什麼?”他:“都是些無聊的事兒,例如小時候被我爸打的多狠啊什麼的。第二天晚上是最難熬的,那會兒腦子到清淨了,可是就是因為那樣才倍覺無聊。而且吧,開始回憶出各種美食的味道——因為嘴裡已經空白到崩潰了,不是餓,是饞。其實前4時是最難熬的,因為無所事事卻又平靜不下來。”我:“吃東西嗎?”他:“不想吃,因為饅頭和白水沒味道。說個可能你不理解的事兒:我迷糊了一會兒感覺在吃煮玉米喝可樂,醒了後覺得滿嘴都是可樂和煮玉米的味道,真的,你彆笑,真的,都饞出幻覺來了。”我:“那你為什麼還堅持著呢?”他:“這才不到兩天啊,而且,我覺得有點兒東西浮現出來了。”我:“浮現出什麼來了?”他:“彆著急聽我說。就快到4時的時候,朦朦朧朧覺得有些事情似乎很有意思,但是後來困了,就睡了。醒了之後我發現是有什麼不一樣了。我體會到感覺的存在了,太真實了,不是似是而非那種。”我:“什麼感覺?”他:“不是什麼感覺,而是感覺的確存在。感覺這個東西很奇妙,當你被其他感官所帶來的信息淹沒的時候,你體會不到感覺的存在,至少是不明顯。感覺其實就像浮在體表一層薄薄的霧氣。每當接觸一個新的人物或者新的事物的時候,感覺會像觸角一樣去探索——然後最直接的反饋給自己信息。想起來有時候麵對陌生人,很容易一開始就給對方一個標簽,如果那個標簽是很糟糕的評價,會直接影響到態度,而且持續很久,這就是感覺造成的印象。每當留意一個人的時候,感覺的觸角會先出動——哪怕隻是一個陌生的路人。你有沒有過這種情況?麵對陌生人微笑或者不再留意?那就是由感覺造成的。直接造成的。當然了,對方也在用感覺觸角試探你,相互的。事實上自我封閉到4時後,我就會一直玩味感覺的存在,還有驚奇加好奇。因為,感覺已經平時被色、香、味等等等等壓製的太久了,我覺得畢竟這是一個龐雜到迷亂的世界,能清晰的意識到感覺的存在很不容易——或者說,很容易?隻是很少有人願意去做。”我猶疑了一下問:“那會兒你醒了嗎?”他:“真的醒了,而且是醒了沒睜眼的時候,所以感覺異常的敏感,或者說,感覺帶給我的信息異常明顯?應該是吧。你小時候有沒有過那種情況:該起床你還沒起,但你似乎已經開始刷牙洗臉吃東西了,還出門了,然後冷不丁的清醒了——原來還沒起!其實就是感覺已經先行了。”我:“好像有過,不過我覺得是假想或者做夢……”他:“不對不對,不一樣的,肯定不一樣的。那種真實程度超過假想和做夢了。第一年我隻悟出感覺,不過那已經很好玩兒了。後麵幾年都自我封閉能到一星期左右,基本沒問題。”我:“閉關一星期?”他:“啊?哈哈,是,是閉關一星期。不過,感覺之後的東西,更有趣。”說著他神秘的笑了。我也笑著看著他。他:“一般在‘閉關’4、5天之後,感覺也被淡化了,因為接觸不到陌生的東西,之後的階段,有可能會超越感覺。之所以說有可能,是我不能夠確定在那之後是什麼。所以我就先暫時的定義是精神的存在。感覺之後浮現出來的就是精神。當然我沒意念移動了什麼東西或者自己亂飄,但是隱約感受到精神的存在其實還是有意義的,具體是什麼我很難表達清楚,說流行點兒就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說樸素點兒就是有了很多原來沒有的認識。而且,我說的這個認識可以包括所有。例如我把記憶中的一切都翻騰出來挨個濾一遍就明白點兒了,看不透的事情看透了,想不清的事情想通了,鑽牛角尖的狀態和諧了……大概就是這樣……那種狀態會很有意思,那是一種信馬由韁讓精神馳騁的……嗯……怎麼形容呢?就用狀態?也許吧……那樣到底多久我不清楚,也許十幾個小時二十幾個小時或者更多,時間概念淡薄了,這點特彆的明顯!”我:“不能形容的更明白點兒嗎?”他:“嗯,根本說不明白,反正我大體上形容給你了。其實這次本來我計劃兩周的,沒想到這麼久……但是他們進來那會兒,我已經隱約覺得在精神後麵還有什麼了,那個更說不清了,真的是稍縱即逝。一下就覺得特神奇,然後就再也找不到了……而且還有一點,可能也跟運動量小有關,處於自我精神狀態的時候,一天就吃一點兒,不容易餓,哈哈,真的。”我:“精神後麵那個,你隱約覺得是什麼。”他:“不知道,我在想呢……那個,不好說……給我多點兒時間我可能能知道。不過,我的確明白好多了,其實達摩什麼的高人麵壁好多年也真有可能,而且不會覺得無聊。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無聊?”我:“沒覺得,你說的很有意思。”他:“真的?”我坦然的看著他:“當然是真的。”他又狡黠的笑了下:“那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每次閉關我都刻意準備一個蘋果作為‘重新回來’的開始。”我:“蘋果?是吃嗎?”他:“嗯,不過,最後吃。那才是蘋果的味道呢!”我:“蘋果?什麼味道?”他陶醉的半眯著眼睛回味:“當我決定結束的時候,就拿出預先準備好的蘋果,把蘋果洗乾淨,看著果皮上的細小顆粒覺得很陌生,愣了一會兒,試探性的咬下去……我猜大多數人不知道蘋果的真正味道!我告訴你吧:用牙齒割開果皮的時候,那股原本淡淡的清新味道衝破一個臨界點開始逐步在嘴裡擴散開,味道逐漸變得濃鬱。隨著慢慢的嚼碎,果汁放肆的在舌尖上濺開,絕對野蠻又狂暴的掠過乾枯的味蕾……果肉中的每一個細小顆粒都在爭先恐後的開裂,釋放出更多更多的蘋果的味道。果皮果肉被切成很小的碎片在牙齒間遊移,把味道就跟衝擊一樣傳向嘴裡中每一個角落……蘋果的清香伴隨著果汁滑向喉嚨深處……天呐……剛剛被衝刷過的味蕾幾乎是虔誠的向大腦傳遞這種信息……所有的感官,經過那些天的被遺忘後,由精神、感覺統馭著,伴隨著一個蘋果,卷土重來!嘖嘖,現在想起來我都會忍不住流口水。”看著他溢於言表的激動真的勾起我對蘋果的欲望了。我也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你試過彆的水果嗎?”他又咽了下口水:“還沒,我每次都想:下次試試彆的!可事到臨頭又特饞蘋果給我的那種刺激感……真的,說句特沒出息的話:為了蘋果你也得試試,兩天就成。”我已經被他的描述感染了:“然後呢?”他愣了一下才從對蘋果的思念裡回過神來:“然後?哦,然後是一種找回自己的感覺,沒有因為那些天的神遊而打算放棄肉體,而是堅定的統馭肉體。那是真實到讓我做什麼都很踏實的感覺。是統一的,是清晰的。我覺得,被放逐的精神找回來了。”那天回家的時候,我特地買了幾個蘋果,我把其中一個在桌子上擺了很久。那是用來質疑我自己的:我真的知道蘋果的味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