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實在太不像話了!”新川中佐站在那裡,臉色陰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來,嘴裡不停地發著牢騷。他的聲音充滿了憤怒和不滿,讓人不禁為之側目。
而一直聽著新川報怨的後川平,也多少知道一些情況,此刻也同樣感到十分憤怒。他緊咬著牙關,雙手緊握成拳,似乎隨時都準備衝上去支持 新川中佐一樣。
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的滿鐵官員和關東軍軍官們開始聚集到這裡。他們原本隻是好奇發生了什麼事情,但當聽到新川中佐的抱怨後,一個個也都變得義憤填膺起來。這些人紛紛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場麵一時間變得有些混亂。
“是啊,當初可不是我們願意去的,是上級說了為了支持華北派遣軍,強製我們去的,結果才不到一年,就將我們當垃圾一樣,用完了就將我們掃地出門。”因為回來了大連這塊自己的地盤,新川這幾個月的委屈似乎有氣無處發。“他們這幫爛 人真是什麼事兒都敢做,石原重信局長死亡雖然沒有官方通報,但隻要少佐以上軍官,那個不知道就是他們的人乾的,就是為了逼迫我們離開......”
“哼,豈止如此,現在不僅華北、上海,我們被一個又一個的趕了出來,就連滿鐵會社本身我們也要快保不住了。東京的大佬們已經將鋼鐵礦山給我們剝離出去了,下一步據說還要將滿鐵中的港務部也單獨劃出去,鐵路甚至還要分成三個公司,奉天、哈爾濱都要獨立出去。這下子,我們滿鐵的好日子快到頭了。”坐在上位的明石有信監事似乎不怕事兒大,又加了一把火。
“這是過河拆橋,殖民遼東三十多年,到現在的滿洲國,那裡沒有我們滿鐵,就連華北派彆軍作戰都離不開我們調查部的間諜。”後川平也被鼓動了起來,畢竟如果滿鐵沒有了,或者削弱了,那麼損失最大的就是他們這批中層乾部了。高層如鬆剛、細川還可以去內閣,最不濟還可以在偽滿政權裡當一個擁有實權的次長, 而我們這些中層乾部呢?
“我覺得我們不能再坐以待斃了,曆史經驗早證明了一點,指望高層來保護滿鐵的利益,那就是與虎謀皮,他們很容易就會被收買了,那怕是鬆剛總裁,如果我是東京內閣首相那幫大佬都不需要讓他當首相,隻要一個大藏相,恐怕他就會第一個跳出來支持解散滿鐵......”
村山成延竟然敢說出這樣的話來,著實把剛才還說得很起勁兒的後川平嚇了一大跳。要知道,如果換作是在滿鐵總部,他膽敢如此說話,那絕對是大逆不道之舉。然而此刻,難不成村山成延也打算來一場“下克上”的鬨劇嗎?又或者說,其實是有上層某人的指使,才讓這個整日遊手好閒的家夥跳出來攪局。
此時此刻,後川平懊悔不已,真不該在今日來到此地,更不該參與這種小型……眼看著四周起碼聚攏了將近兩百名形形色色的高中層乾部,這哪裡還能稱得上是一次小規模的聚會,分明就是一場滿鐵大半個中層乾部赤裸裸的示威。接下來,是否會引發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後川平完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
“村山君,有何建議,說來聽聽......”明石監事作為這裡唯一的高層似乎也被打動了。
“其實,對於這種事情,按中國人的智慧有上中下三策?”村山成延自信滿滿地如同一個軍師一般,麵向著眾人環視一圈後說道。儘管他需要保持低調行事,但這種低調也是相對於滿鐵內部的人員而言的。然而,此時此刻,他以維護滿鐵利益的立場發表言論,即使鬆剛總裁聽到了這些話,也不得不認可他的態度和觀點。畢竟,從表麵上看,村山成延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滿鐵的利益著想。
“下策就是聽之任之,儘力保住大家的飯碗,那怕滿鐵被拆了,一個會社分成十幾個會社,豈不是多了幾百個高層官員嗎,對於後川平君這樣的室長來講,說不定還有機會當部長,隻是這個權力可就沒有那麼大了......”村山成延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他無奈地看了看周圍的人,緩緩說道:“在座的各位可都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精英人士,這其中的道理難道還需要我多費口舌嗎?雖說有‘寧做雞頭不做鳳尾’這樣的說法,但與此同時也有‘傍著大樹好乘涼’這種說法呀!況且,一旦拆分滿鐵各會社,那麼首先就會引來東京和關東軍那群高官將軍們餓狼般的爭搶。還能剩下什麼油水給我們這些中層乾部的呢。說不定昨天今下次長在哈爾濱搞得那一出——中東鐵路那幫乾部的下場,大家可都是有目共睹的啊!誰又能保障,這種命運就不會落到我們的頭上嗎?”
“那中策呢?”明石作為這裡的老大,繼續掌控著節奏。
“中策就是將所有的關內人員,立刻、馬上從華北、華東、上海統統撤出來,尤其是調查部在中國內地的乾部都撤出來,看他們怎麼辦。他們的本意可不是立刻將我們這批人全替換掉,而是溫水煮青蛙,一批批的換,讓他們自己的人逐漸成長起來,而我們不給他們這個時間,讓他們一片混亂,迫使華北、上海派遣軍不得不妥協,跟我們談判,雙方劃定權力範圍。隻是這麼做,容易被秋後算帳,還是很被動。”
聽了村山成延的話,眾人一片嘩然,有的人滿臉驚愕,嘴巴張得大大的;有的人眉頭緊皺,陷入沉思之中;還有的人則開始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
“這怎麼能算是中策呢?這簡直就是逼宮啊!”有人擔心地說道。
“是啊,這樣做是不是太過分了呢?完全沒有考慮到我們滿鐵是天皇陛下的國策會社,怎麼能夠做這種事情呢,這不是要讓整個戰爭都停下來嗎?”
一時間,整個場麵變得異常混亂,一部分人對村山成延的提議表示強烈不滿和質疑。然而,村山成延卻似乎並不在意眾人的反應,他麵無表情地站在那裡,眼神堅定而冷漠。仿佛在告訴所有人,無論你們同不同意,他都會堅持自己的決定。
“上策,其實在二二六兵變時已經給了我們答案。但那場兵變隻是少數軍人所為,缺少強有力的支持。如果滿鐵能夠拿出五成 力氣支持的話,推翻那群一心要拆掉滿鐵的文官內閣,建立起以天皇陛下為主導的軍部、貴族、財團聯合政權。那麼就算滿鐵本身不存了,但整個滿洲甚至整個東亞處處就是一個大號的滿鐵.......”
“村山君,要慎言啊。這種話可不能說出口。”村山成延還沒等說完,就連明石有信監事也給嚇壞了,連忙阻止了他。
“是的,是的,我覺得上策實在太激進了,我覺得中策是最好的辦法,我們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那我們就撤回來好了。”剛才那些還對中策頗有微詞的人,一聽到上策便被嚇得臉色慘白,渾身發抖,仿佛遭受到了巨大的驚嚇。要知道,兩年前那場驚心動魄的“二二六事變”所帶來的後果至今仍曆曆在目,讓這些謹小慎微的小資們心有餘悸,始終無法忘懷。
“我也同意中策,這個辦法釜底抽薪,就算失敗了,我們也沒什麼損失。總比如石原重信那信,坐在那裡當靶子強。”
由於村山成延的帶動,整個俱樂部都沸騰起來了!滿鐵的中高層乾部們滿臉震驚,議論聲此起彼伏,就連那些平日裡不苟言笑的關東軍軍官們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開始交頭接耳。要知道,滿鐵和關東軍早已緊密相連,密不可分。如果滿鐵被拆分,對於關東軍來說絕對不是一件好事。說不定,關東軍就是下一個被拆分的對象呢?想到這裡,眾人的心情愈發沉重,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來正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中……
更有新川中佐在人群中高喊:“村山君,你剛才有一句話說得特彆好,要保護滿鐵,不能指望那些高層,他們太患得患失了,也太容易被收買了,需要我們這些中下層軍官乾部一同努力了。您村山君是村山部長的弟弟、繼承人。村山部長怎麼死的,雖然上麵不讓說,但我們人人心裡明白。所以我覺得你無論從那個角度都應該站起來......”
而此時已經被眾人圍在中間的村山成延心裡暗笑不已:哈哈,機會終於來了!馬上全體社員大會就要開始了,如果不在這個關鍵時刻製造一點緊張氣氛,恐怕自己這輩子都隻能待在這個微不足道的副室長位置上,永無出頭之日。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會像村山成延這樣膽大妄為。當他提出所謂“中策”時,一些膽小怕事之人早已嚇得屁滾尿流,其中就包括後川平。
後川平趁著混亂逃出了滿鐵俱樂部。此刻,他站在俱樂部門外,寒風凜冽,身上卻不停地冒著冷汗。儘管現在已經是深秋時節,眼看著就要下雪了,但他的汗水依然像決堤的洪水般源源不斷地流淌下來。他不禁感到一陣恐慌和無助,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按照常理來說,他理應立即向細川部長甚至鬆剛總裁報告此事,但此時此刻他卻猶豫不決起來。畢竟,村山成延竟敢如此堂而皇之地在滿鐵俱樂部這樣的公共場所大肆宣揚這種忤逆犯上的言論,這背後是否隱藏著什麼深意呢?難道說這真的隻是村山成延個人的想法嗎?亦或是高層之中也存在著類似的不滿情緒,所以才會派他這樣一個看似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來充當急先鋒?如果事實果真如此,那麼自己再去打小報告豈不是自討沒趣、自尋煩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