殯儀館門口的花壇前，何豔萍拎著兩杯星巴克咖啡坐在上麵，看到陳鐸出來，她局促的站了起來。“找我有事？”陳鐸接過咖啡，坐在何豔萍身邊。“你和小歆……”何豔萍斟酌著開口，“不知道小歆有沒有告訴你，我們打算移民的事情？”“說了一點。”看到陳鐸並沒有太大的反應，何豔萍略微鬆弛了一些，她抿了一口咖啡，“是我要求她和我一起走的，你彆怪她，也彆怪我。”“阿姨——”陳鐸不得不打斷，“你這麼客氣，我還真不習慣，你還是像以前那樣和我說話吧，凶一點，霸道一點，真的。”“你——”“還有你們出國的事情，真的不用和我解釋什麼，反正我和小歆說好的，不管發生什麼，我們都不會分開，不管她出去多久，我都會等她回來的。”陳鐸一口氣說完。何豔萍激動的站起身，“為什麼？天下女孩子那麼多，你為什麼一定要小歆呢？”陳鐸也起身，“為什麼你一定要反對呢？是因為我的工作不好？還是因為我父母的事……”“彆說了，我不同意你們在一起，你會後悔的。”何豔萍沒頭沒腦的丟下一句，手裡的咖啡掉在地上，褲腳和鞋麵上灑滿了褐色的汙漬，她麵色蒼白的望著陳鐸，堅決的說道：“你和誰好，也不能和小歆好。”何豔萍不容陳鐸再說什麼，掉頭向路邊走去，她站在斑馬線等綠燈時，陳鐸看到十幾米開外衝過來一輛摩托車，騎車的人帶著黑色頭盔，速度很快的朝何豔萍撞去。“小心！”陳鐸邊喊邊跑去。何豔萍循著陳鐸的聲音回頭的瞬間，身子就被摩托車撞出幾米開外，路上的行人和車輛頓時混亂起來，一輛躲閃不及的白色CC從何豔萍的左腿碾了過去，那個騎摩托車的人調轉車頭，回身擲出一把匕首，插進了何豔萍的腹部，隨後騎車揚長而去。“快叫救護車啊！”陳鐸一邊脫下外套去堵傷口，一邊向圍觀的人群求救。何豔萍被送進手術室不一會兒，李小歆就和秦凱一同趕來了醫院。“我媽怎麼樣了？”李小歆看到陳鐸胸口，手臂上全是血。陳鐸沒有做聲，隻是不停搓著手上乾掉的血跡，秦凱安慰李小歆，“先彆急，等手術做完了再說。”幾個鐘頭後，何豔萍被推出了手術室，醫生說她情況不樂觀，接下來幾天要留意觀察。李小歆隨著護士一起前往病房，陳鐸想要跟上去，被秦凱攔住，“這種時候，人多了沒用，彆進去添亂了。”“到底是誰？！”陳鐸氣惱不已。“彆著急，會查出來的。”秦凱不痛不癢的寬慰讓陳鐸心裡更加焦躁，下一個受害的會是誰？——夏末時節，接連幾天陰雨，氣溫完全降了下來。何豔萍還是半死不活地躺在病床上，李小歆一邊工作，一邊去醫院照顧病人，陳鐸想要幫忙，卻被李小歆拒絕。何豔萍出事後，李小歆對陳鐸的態度似乎起了變化，人冷淡了許多，話也少了。一天夜裡，陳鐸聽到窗外響起雨聲，他穿衣服起床，上樓敲了敲李小歆家門，果然沒有人應。陳鐸打車去了醫院，在住院區的門外，陳鐸看到李小歆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專心致誌地看著手機。“你怎麼來了？”李小歆聽到動靜，看到陳鐸濕噠噠的站在自己麵前。“都好幾天沒休息了，今晚我替你守在這，你回家睡一會兒吧。”陳鐸蹲在李小歆身前，握住李小歆的手。“不用——”李小歆一如既往的推辭。“陳鐸，這麼晚你怎麼來了——”秦凱拎著一個保溫桶從電梯走出來，麵露難色的說道，“怎麼辦？我沒準備你那份宵夜啊。”李小歆接話：“他要走了，你回去吧，這兒有秦凱幫我。”被婉轉地下了逐客令，陳鐸心裡疙疙瘩瘩地離開，聽到身後傳來秦凱柔聲的叮嚀，“小心燙，我特意多讓他們加了湯。”站在住院大樓前，陳鐸發現自己把傘忘在了樓上，他懶得上去拿，省得看到李小歆不待見的樣子。雨越下越大，看來要淋著雨去路邊攔車了，陳鐸心煩意亂的罵了句臟話，裹緊衣衫準備跑出醫院，跑了幾步，他又不死心的抬頭張望，樓上的窗口並沒有看到李小歆的影子，倒是一個攀在空調箱上的黑影，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個黑影身手敏捷，下雨天在濕滑的牆壁上也爬得很快，黑影趴在一個窗口前張望了幾分鐘，隨後開始往樓下爬，陳鐸記得何豔萍的病房大致就在黑影偷窺的那個位置，不會是那個騎摩托車的人來殺人滅口了吧？陳鐸想立刻給李小歆打電話通知她，手機剛摸到手裡，又想到李小歆剛才的態度，陳鐸咬咬牙，決定自己把這個鬼鬼祟祟的人逮到，看李小歆還會不會不給自己好臉看。陳鐸貓著腰溜到黑影的正下方，想等到黑影一落地就撲倒他，然後大聲喊叫，一定能夠抓到人。眼看著黑影離地麵越來越近，陳鐸緊張的腦門上不知道是汗水還是雨水，在心裡默念著：“三，二，一！”陳鐸用力一撲，摟著黑影摔倒在草坪上，他還沒來得及張嘴，就被黑影卡住了脖子，氣都喘不上來。“陳鐸？”黑影的聲音很耳熟。“咳咳——”陳鐸兩眼發黑，手腳並用的想要扒開黑影鉗子般的手。“彆出聲，是我。”黑影摘下帽子，是李誌飛。李誌飛看到陳鐸見到鬼的表情，反手抽在他後腦勺上，“你大晚上來這乾什麼？搗什麼亂？”“我……”陳鐸雙手護著脖子，反問道：“你來這乾什麼，還扒窗戶？”李誌飛不想和陳鐸多糾纏，起身準備從醫院後麵的圍牆翻出去，陳鐸死死拽住李誌飛的褲腳不讓他走。“人真的是你殺的？”“不是。”李誌飛沒有遲疑，側耳聽著四周的動靜。“那你跑什麼？大家都說是你殺的。”陳鐸不肯鬆手。“大家？”李誌飛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我要是不跑，就真的沒辦法替自己說理了。”“你是不是知道是誰乾的？陷害你的人，害張挺、害菲菲、害小歆媽媽的人，你是不是知道是誰？是門立升嗎？是嗎？！”陳鐸緊緊追問。聽到門立升三個字，李誌飛的身體僵了一下。“誰在那裡？什麼人？”從住院部門口傳來聲音，陳鐸看到秦凱探頭探腦的朝自己這邊走來。“彆問那麼多，你和小歆注意安全。”李誌飛來不及解釋，掙開陳鐸的手，一眨眼功夫就跑得消失不見。“你怎麼在這？”秦凱看清後，訝異地問到。陳鐸一身濕漉漉的從地上爬起來，強做鎮定地回答：“尿急，想就地解決一下，結果這邊太黑，沒看清路摔了一跤。”“這樣啊。”秦凱半信半疑的樣子，還朝李誌飛剛才跑了的方向望去。陳鐸掩飾性的咳嗽了幾聲，轉移了話題，“你怎麼下來了？不在樓上獻殷勤了？”“你的傘忘記拿了，我隻是想碰碰運氣下來，沒想到你真的還沒走。”秦凱並沒有介意陳鐸酸溜溜的譏諷，把傘還給了陳鐸。“謝了。”陳鐸一身臟兮兮的，他也懶得撐傘了，脖子疼得厲害，他儘量裝作沒有事的樣子。“你放心，小歆有我照顧，不會有事的。”秦凱撐著一把黑色的長柄雨傘，陪陳鐸站在醫院門口攔車。“你什麼意思？”“我準備向小歆求婚了，我的意思是，你以後就不要來打擾她了。”秦凱彬彬有禮的回答。“求婚？”陳鐸覺得自己耳朵一定是壞掉了。“看來你們還沒有正式談過。”秦凱的樣子完全不像在開玩笑，“這件事本來不該由我來和你說的，但是小歆現在情緒很糟糕，我想既然我們準備要結婚的話，她的事情，我代勞一下，也沒什麼不可以。”秦凱告訴了陳鐸這幾天關於調查何豔萍的一些事情，雨越下越大，秦凱在寬大的雨傘下講述，被淋成了落湯雞的陳鐸已經方寸大亂。“小歆媽媽急著出國的事情，你已經知道了，但你可能不知道她為什麼急著出國。其實在和你碰麵之後被摩托車撞倒不是她出的第一個意外，劉向東生前有一份保險，受益人是何豔萍，劉向東死後，何豔萍拿到了保險金，一份數額很大的保險金，小歆和你說過這件事情嗎？”秦凱一副了然於胸，什麼都清楚的樣子真的很讓陳鐸討厭，但他也隻能沒出息地搖搖頭，李小歆確實沒有和他提過這些事情。在劉向東死後，警察一直在調查他生前的關係網絡，發現他公司的賬目有很大問題，許多空賬和壞賬，而公司的財務，一直以來都是何豔萍在掌管，她雖然沒有在公司任職，但劉向東交代過財務部門，公司的錢都歸太太管。何豔萍定期會把公司的錢劃到自己的戶頭，然後再彙到海外一個賬戶上，李小歆發現自己媽媽彙錢的那個海外賬戶，竟然是自己調查出來的門立升的賬戶。在轉入加護病房的這幾天，何豔萍清醒過幾次，她說知道自己早晚會有這麼一天，是罪有應得。何豔萍告訴李小歆，劉向東知道了自己轉移公司財產的事情，讓她把錢拿出來，何豔萍不肯，劉向東軟硬兼施，何豔萍始終不肯說自己把錢給了誰。劉向東當時因為房地產的項目失利，已經捉肘見緊了，他見何豔萍不顧多年夫妻的情分，寧肯要錢，也不肯幫他救公司，很是心灰意冷。在李誌飛公寓住下後，劉向東消沉了一段時間，有幾次喝醉酒，說他恨何豔萍毀了自己一生的心血，要去告何豔萍，何豔萍擔心劉向東真的找律師告自己，就想抓緊時間辦好出國手續，趕緊躲出去。“她和門立升，怎麼會有關係？”陳鐸想不明白，兩個完全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怎麼會有金錢交易？“具體的細節，還不是很清楚，但是醫生發現小歆媽媽是個癮君子，有很多年的吸毒史，我們初步懷疑，她給門立升彙款，是為了從門立升那裡得到毒品。”秦凱猶豫了幾秒鐘，還是開口了，“你可能也察覺到了小歆對你的態度，她這些天一直為了你很痛苦，選擇和你分開，她覺得是對你做出的最好的決定。”“痛苦？為了我？”陳鐸不明白。“你父母的事情，她很愧疚。”秦凱已經完全一副護內的樣子，好像李小歆已經是他的妻子，而陳鐸則是一個毫無乾係的陌生人。“你在說什麼？我要去找她問清楚！”陳鐸想返回醫院，被秦凱一把推開。“你父母被殺害的那天，小歆去過你家，但是你家裡沒人，她從陽台窗戶翻到你家裡想等你回家後跳出來嚇你一跳，她沒等回你，倒是等回了你父母。那天他們比平時早回了家，看到小歆一臉窘迫的從門後跳出來，他們知道她是在等你，就開玩笑的說乾脆早點嫁過來做他們的兒媳婦好了，小歆被幾句玩笑話搞得不好意思，慌裡慌張的跑了出去，你爸爸喊她，‘閨女，晚上早點回來。’小歆自然的接了一句話：‘知道了，爸。’她沒想到，那是你爸爸和她說的最後的一句話。”“那天……”陳鐸永遠都不會忘記，爸媽之所以會早早回家，是為了給他準備慶祝晚餐，慶祝他工作了，長大了。秦凱走近陳鐸，將自己的傘遮到他頭頂，“在小歆出你家門口的時候，從她麵前走過一個男人，很壯，很黑，他在往樓上走的時候，聽到小歆喊的那聲爸爸，腳步遲疑了下來。當時小歆沒有在意，一心隻想著去找你，她沒有想到，自己一句隨口的玩笑，會把死神送到你家裡。”陳鐸渾身抖得厲害，雨水好像流進了他心裡，讓他全身血液都結了冰。“你父母遇害後沒幾天，小歆爸爸在一次外出時，差點被人殺死，那個行凶的人很壯，很黑。”秦凱的語調開始放慢，“他們在打鬥的時候，那個歹徒被及時趕來的警察射殺，臨死前，他說了句很奇怪的話，‘要不是那天錯了，你早死了。’小歆爸爸事後和小歆說起這件事，小歆心裡就有了不好的預感，當小歆看到那個歹徒的屍體後，她就更加確定了，這個當時和她擦肩而過上樓的人，是要去自己家裡殺人，可是自己喊的那聲爸爸，讓歹徒誤打誤撞，進了你家裡，讓你爸媽成了替死鬼。”“替死鬼……”陳鐸無意識地重複著秦凱的話，“替死鬼……”“亡命之徒，收人錢財，替人消災，也許他在看到你父母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進錯了門，但你知道凶徒的心理，不留下任何可能發現自己的蹤跡，殺人對他們來說，不過是抬手間的事情，從犯罪心理上來說——”“去你媽的犯罪心理！”陳鐸抬手打掉秦凱的傘，渾身的經脈漲得疼痛難忍，他覺得自己好像是要走火入魔了。“這些年，李誌飛一直在找的，不過是一個已經死了的凶手，一個死在他麵前的、已經不存在的凶手。”秦凱還不肯住口，“小歆當年很害怕，她和李誌飛說了自己犯下的過錯，不可饒恕，不能回頭，李誌飛這些年，一直在為自己的女兒找一條路，一條能夠和你一起走下去的路……“但是，真相總會被發現，到時候就無路可走，麵前隻有懸崖峭壁，你們兩個，隻能粉身碎骨。”陳鐸沒再理會秦凱的話，他拿出手機打給李小歆：“告訴我，不是你。”“是我。”李小歆的聲音無比平靜。手機從陳鐸手中滑落，跌進水窪裡，通話還在繼續，李小歆的聲音清晰傳出，“對不起，我瞞了你這麼多年。”“那你為什麼不再瞞下去啊？！”陳鐸哭了起來。“對不起……”手機泡了水，自動關機，李小歆後半句話，陳鐸沒有聽到。（編者注：本文每周一、二、三更新，明日敬請收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