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午後,在離開旅館的時候,兩人就先通知了亞洛爾德要到黎格羅那裡去一趟。雖然在臨時外出的這段期間公布會議內容的可能性很低,不過也必須考慮萬一發生的意外情況。亞洛爾德無言地點點頭,一直默默地注視著炭火。離開城鎮,再次走上那條曾經走過一次的狹窄而細長的道路。跟上次有所不同的,是路上的水窪很少,還有兩人的對話也不多。在路上,赫蘿仿佛很關心似的,再次對早已徹底把握住的交易狀況和展望進行了確認。“一切順利嘛。”赫蘿說出了已經聽過好幾次的這句話。羅倫斯拉著赫蘿的手跨過的大水窪,也不知道是哪家孩子的惡作劇,似乎是個巨大的洞穴,雖說水的深度很淺,但依然是個水窪。所以隻有跨過那裡的時候,羅倫斯才像以前那樣拉著赫蘿的手,扶著她跨過去。“啊啊,很順利。我甚至覺得有點可怕呢。”“畢竟已經吃過好幾次苦頭了嘛。”聽赫蘿這麼說,羅倫斯笑了起來。但是這樣的恐懼感,基本上都是由於交易成功後所得到的利益實在過於巨大的緣故吧。埃布應該不會把羅倫斯套進陷阱裡,而且就算想狡猾地算計他,也並不會那麼容易。畢竟這裡麵隻有借錢、采購商品、然後出售這幾個環節而已。隻要在買賣上不出現失敗就沒問題了。如果想以強行的方式把自己套進陷阱,采取途中搶奪商品的手段,那對方就應該不會提出用船來運的建議。水路是遠比陸路重要的貿易通道。航行於河上的船隻數量也很多。在那裡如果想展開一場不為人知的搶奪戰,幾乎可以說是難於登天。理應應該是沒有的吧。“咱的身體值多少枚銀幣來著?”“唔,大概是兩千枚吧。”與其說是赫蘿的身體,倒不如說是埃布的家名值這個錢吧。“哦,如果用那些錢來買酒會怎樣?”“那當然是可以買到多得難以置信的上等好酒了。”“汝是要用那些錢來大賺一筆,是唄?”她大概是也想分攤一點利益吧。當然,羅倫斯也有這個打算。“如果順利的話,你要喝多少酒也沒問題。”“嘿嘿,那當然要喝到……”赫蘿說到一半,卻慌忙閉上了嘴巴。起初雖然覺得很奇怪,但羅倫斯也終於理解了赫蘿剛才想說的是什麼了。她想說的應該是“那當然要喝到醉一輩子也不醒”吧。可是,那是一個無法實現的夢想。“那當然要喝到……在咱喝醉之前先吐出來的地步了。”賢狼赫蘿接著說出了這樣一句話。身為旅行商人的羅倫斯,當然要接著說下去了。“怎麼,你在鬥酒中輸掉了嗎?”“唔……但是,那也是理所當然的。汝也仔細想想嘛?對方雖然比不上咱,但畢竟也是個年輕貌美的姑娘,那樣的她喝得漲紅了臉,也還是鼓著兩腮拚命把酒塞進胃袋裡。就在咱醒悟到‘身為偉大賢狼的咱也大概是類似的一副醜態’的那一瞬間,喉骨就突然錯位了。”雖然不管怎樣都是一副糟糕透頂的醜態,可是這種注重體麵的特點交在很有赫蘿的風格,羅倫斯不禁笑了起來。赫蘿抱著雙臂,就像嚼碎了一嘴巴黃連似的皺巴著臉。真是的,就像一個調皮姑娘一樣天真無邪。如果這不是演技的話,該會有多開心呢。“嘿,就算弄成那樣子,你也還是不知悔改拚命喝酒呢。”聽羅倫斯這麼說,赫蘿就抬起臉,以“除了大笨驢之外汝什麼都不是”作為回答。來到黎格羅的家時,他似乎並不在家。出來迎接的依然是梅爾塔,還是一如既往地穿著修女服。“讀得可真快呢。我就算是短故事也要花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她並不是出於自謙,而是稍帶羞恥地微笑著說出這句話,給人一種相當溫柔的感覺。雖然羅倫斯心裡想著這種事,但是在梅爾塔從黎格羅桌子裡取出鑰匙,領著羅倫斯兩人走在前頭的期間,他都沒有被赫蘿踢上一腳。“黎格羅先生吩咐過,如果有什麼必要的東西,都可以請你們自由借回去。”打開書庫的門鎖後,梅爾塔一邊點亮蜜蠟一邊說道。“還有什麼想讀的書嗎?”羅倫斯向赫蘿問了一句,隻見她很暖昧地點了點頭。“那麼,就請兩位隨便看一看吧。雖說是貴重的書籍,但是如果沒有人看的話,也是有點可惜呢。”“非常感謝您。”聽了羅倫斯的道謝,梅爾塔也隻是微笑著側了側腦袋。與其說是她身為修女,倒不如說梅爾塔可能本來就是這種性格吧。“不過,先前借給兩位的書是黎格羅先生的祖父大人重寫過的。所以用的是近代的語言,但是其他古老書籍應該都是用古代文字來寫的。其中可能會有一些很難讀懂的書。”聽了梅爾塔的話,赫蘿點點頭,接過蜜蠟燈後就慢慢地向著書庫深處走去。羅倫斯心想,她大概根本沒有什麼想讀的書,隻是想在這裡消磨一下時間而已吧。她正是在理解了一切的前提下,盼望著自己能開心地笑著迎接這次旅行的終點。可是,她卻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那個。”“什麼呢?”注視著赫蘿所持的蜜蠟燈的梅爾塔,轉身看向羅倫斯。“雖然是個很厚臉皮的請求,不過能不能讓我們參觀一下黎格羅先生的庭園呢?”在書庫的陰暗氣氛中,感覺思維也會變得越來越灰暗,真的有點可怕。不過,梅爾塔當然絲毫沒有察覺到這一點,而是綻放出蜜蠟燈一般的微笑,回答了一句“庭園裡的花兒也一定會很高興的哦”。“赫蘿。”聽到羅倫斯的呼喚,赫蘿就好像早知道會被他叫喚似的,從書架的陰影中探出頭來。“你可彆把人家的書弄破哦。”“咱當然知道。”梅爾塔嗬嗬嗬地笑了起來。“不要緊的,黎格羅先生的手腳還要粗魯得多呢。”感覺這句話可能也是事實,但羅倫斯還是這麼叮囑了赫蘿一句,然後就在梅爾塔的引導下回到了一樓。隻要看著那個風光明媚的庭園,就應該可以拋開所有雜念發一會兒呆了。羅倫斯懷抱著這樣的期待。“我去拿些喝的東西來吧。”“啊,不,請不必張羅。”仿佛把他的話當作耳邊風似的,梅爾塔行了一禮。就靜靜地離開了房間。如果是來這裡商談的話,畢竟這種招待也會給對方帶來利益,所以羅倫斯並不會太在意。可是現在自己完全是來這裡打擾人家的,一旦受到這種優待,他就會覺得很過意不去。還是說,自己會考慮這種事,就證明了自己是個腦子裡隻想著利益得失的商人?把自己擁有的東四分給他人,是教會圳示的其中一個基本原則。“不過,也算了吧……”他乾脆把話說出口,為了不想繼續思考下去而中斷了自己的思路。視線轉向了黎格羅的庭園。聽說要製造出透明的玻璃是相當困難的事情。除了價錢之外,要製造出這種窗戶想必會碰到其他各種問題吧。在好幾片透明玻璃銜接而成的窗戶另一側,可以看到那應該化費了更多心思的庭園風景。在這種隆冬季節看到這些又綠又白的花草,感覺真有點不可思議。隻要多費點心思,就可以在一年裡保持著這樣的景色——黎格羅曾經很得意地這麼說過。如果他這句話是真的,那就意味著黎格羅一整年都毫不厭倦地坐在這張桌子前,一直眺望著這個庭園的景色了。照顧著黎格羅目常生活的梅爾塔,一定是帶著無奈的笑容注視著他的背影吧。簡直就像是圖畫中的生活。羅倫斯心生羨慕的同時,也對自己為這種事感到嫉妒而麵露苦笑,把視線轉了回來。到處都放著紙張和羊皮紙,明明看起來很臟亂,可是該收拾的地方卻收拾得很整潔。這種散亂的狀況,與其稱之為是家或者工作場所,倒不如叫做巢更為合適。明明是這樣的房間,卻放置著聖母的石像。這難道是因為黎格羅跟艾布的關係很親密嗎?還是說艾布把賣剩的東西硬是塞給他了?石像連同棉花一起被小心翼翼地收納在木箱裡,箱子裡還放著一張用紅繩捆住的小羊皮紙。這定是在教會中經過神聖洗禮的證明書了。石像的大小,應該有兩隻手掌起攤開到最大程度那麼大。正當羅倫斯注視著石像、估計著這種大小到底能值多少錢的時候,卻察覺到了某個事實。石像的表麵似乎有點剝落的跡象。“怎麼了?”這次旅行的終點。可是,她卻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那個。”“什麼呢?”注視著赫蘿所持的蜜蠟燈的梅爾塔,轉身看向羅倫斯。“雖然是個很厚臉皮的請求,不過能不能讓我們參觀一下黎格羅先生的庭園呢?”在書庫的陰暗氣氛中,感覺思維也會變得越來越灰暗,真的有點可怕。不過,梅爾塔當然絲毫沒有察覺到這一點,而是綻放出蜜蠟燈一般的微笑,回答了一句“庭園裡的花兒也一定會很高興的哦”。“赫蘿。”聽到羅倫斯的呼喚,赫蘿就好像早知道會被他叫喚似的,從書架的陰影中探出頭來。“你可彆把人家的書弄破哦。”“咱當然知道。”梅爾塔嗬嗬嗬地笑了起來。“不要緊的,黎格羅先生的手腳還要粗魯得多呢。”感覺這句話可能也是事實,但羅倫斯還是這麼叮囑了赫蘿一句,然後就在梅爾塔的引導下回到了一樓。隻要看著那個風光明媚的庭園,就應該可以拋開所有雜念發一會兒呆了。羅倫斯懷抱著這樣的期待。“我去拿些喝的東西來吧。”“啊,不,請不必張羅。”仿佛把他的話當作耳邊風似的,梅爾塔行了一禮。就靜靜地離開了房間。如果是來這裡商談的話,畢竟這種招待也會給對方帶來利益,所以羅倫斯並不會太在意。可是現在自己完全是來這裡打擾人家的,一旦受到這種優待,他就會覺得很過意不去。還是說,自己會考慮這種事,就證明了自己是個腦子裡隻想著利益得失的商人?把自己擁有的東四分給他人,是教會圳示的其中一個基本原則。“不過,也算了吧……”他乾脆把話說出口,為了不想繼續思考下去而中斷了自己的思路。視線轉向了黎格羅的庭園。聽說要製造出透明的玻璃是相當困難的事情。除了價錢之外,要製造出這種窗戶想必會碰到其他各種問題吧。在好幾片透明玻璃銜接而成的窗戶另一側,可以看到那應該化費了更多心思的庭園風景。在這種隆冬季節看到這些又綠又白的花草,感覺真有點不可思議。隻要多費點心思,就可以在一年裡保持著這樣的景色——黎格羅曾經很得意地這麼說過。如果他這句話是真的,那就意味著黎格羅一整年都毫不厭倦地坐在這張桌子前,一直眺望著這個庭園的景色了。照顧著黎格羅目常生活的梅爾塔,一定是帶著無奈的笑容注視著他的背影吧。簡直就像是圖畫中的生活。羅倫斯心生羨慕的同時,也對自己為這種事感到嫉妒而麵露苦笑,把視線轉了回來。到處都放著紙張和羊皮紙,明明看起來很臟亂,可是該收拾的地方卻收拾得很整潔。這種散亂的狀況,與其稱之為是家或者工作場所,倒不如叫做巢更為合適。明明是這樣的房間,卻放置著聖母的石像。這難道是因為黎格羅跟艾布的關係很親密嗎?還是說艾布把賣剩的東西硬是塞給他了?石像連同棉花一起被小心翼翼地收納在木箱裡,箱子裡還放著一張用紅繩捆住的小羊皮紙。這定是在教會中經過神聖洗禮的證明書了。石像的大小,應該有兩隻手掌起攤開到最大程度那麼大。正當羅倫斯注視著石像、估計著這種大小到底能值多少錢的時候,卻察覺到了某個事實。石像的表麵似乎有點剝落的跡象。“怎麼了?”人一種輕鬆的感覺。這大概是因為梅爾塔正在戀愛吧。不管怎麼想,她都相當於在說“黎格羅的幸福就是自己的幸福”這句話吧。如果從另一個角度來理解的話,也可以說是為了梅爾塔自身的夢想。在一整天都悠閒地看著庭園過活的黎格羅身邊,無微不至地悉心照料著他,這大概就是梅爾塔的夢想吧。“越是渺小的願望,就越難實現啊。”“嗬嗬,也許的確是這樣。”梅爾塔把手貼在臉頰上,仿佛覺得很耀眼似的眯著眼睛眺望著庭園。“而且,也許在心裡期盼著‘但願能永遠看著庭園’的這段期間,正是最快樂的時候呢。”羅倫斯感到非常意外,不禁仔細地打量起梅爾塔來。“怎麼了呢?”“我實在對梅爾塔小姐說的話感到很欽佩啊。”“哎呀,您真會說話。”雖然這並不完全是騙人的奉承話,可是梅爾塔卻似乎以為他在開玩笑。希望一直都跟赫蘿在一起,希望永遠跟她在一起——隻有保持著這種想法的期間,才是最快樂的。這種說法深深刺痛了羅倫斯的內心。實際上如果一直在一起的話,如果隨時都能見麵的話,那種喜悅無論如何也會逐漸淡化的吧。這並非太難理解的世間真理。正因為是簡單易懂的事實,赫蘿想要推翻這個事實的夢想就更難以實現了。“不過,我覺得一直追趕著微不足道的夢想,也是一種幸福。”因此,至少也要說出這樣的一句話,來忘記無法回避的現實。就在兩人進行著這番對話的時候,赫蘿拿著燭台走上了一樓。雖然她說蠟燭的火熄火了,不過那一定是謊話。就像羅倫斯剛才逃出來那樣,赫蘿也一定是討厭書庫的陰鬱空氣而逃出來了吧。要問為什麼會知道這一點的話,那就是因為她一走進這個麵向明亮庭園的房間,就用滿懷怨恨的目光盯了過來。赫蘿一言不發地站到了羅倫斯的身邊。羅倫斯徑直注視著赫蘿,開口說道:“找到什麼好書了?”赫蘿搖了搖頭,反過來向羅倫斯投以疑問的眼神,意思是在問他“你又怎樣?”。赫蘿果然是赫蘿。羅倫斯的神色變化,她輕而易舉就能看穿。“我這邊嘛,就聽到了一些相當有參考價值的話。”所以——就在他開口這麼說的瞬間。門口那邊就傳來了敲門的聲音。接著沒過多久,就傳來了開門聲。隨著“蹬蹬蹬”的亳不客氣的腳步聲響起,那個人出現在眼前。梅爾塔雖然也吃了一驚,但是她既沒有對那無禮的闖入者發怒,也沒有驚慌失措。這顯然是因為那個人是她非常熟悉的人物了。站在麵前的人,正是埃布。“快來,事情很不妙。”她正喘著粗氣。“發生了武裝起義。”“要把門關緊,除了直接認識的人,絕對不能讓其他人進來。”聽埃布說完,梅爾塔就像吞下了石塊似的用力點了點頭。“是、是的。”“雖然我想就算對會議結果再怎麼不滿,也應該不會跑到書記的家裡發動襲擊。”埃布一邊說,一邊跟梅爾塔輕輕擁抱了一下。“當然,黎格羅也應該不會事的。”聽了這句話,梅爾塔又一臉悲壯地點了點頭。看來比起自己的境遇,她更擔心黎格羅那邊的狀況。“好了,我們走吧。”這句話是向羅倫斯他們說的,羅倫斯也輕輕點了點頭。隻有赫蘿一個毫無興趣地站在彆處,不過羅倫斯很清楚,那風帽下的耳朵一定是朝著這邊的。她也許是感覺到鎮上的騷動氣氛了。吧。“再見了。”埃布離開大門後,梅爾塔就一臉擔心地合攏兩手,祈禱著眾人的平安。“你說武裝起義,具體來說到底是誰發動的?”羅倫斯一邊在渺無人煙的路上小跑著。一邊詢問道。“是皮草工匠,還有經營加工必需品的那幫人。”突然到訪黎格羅家的埃布,開口第一句話就是“事情很不妙”。據說開端是會議結論出乎意料的早期公布。正當工作人員要把記載著會議結果的木牌豎在中央廣場上的時候,手裡拿著加工道具作為武器的工匠和商人們馬上加以阻撓,要求取消會議的結論。看起來似乎很可靠的五十人會議得出的結論,卻有可能成為導致自己從明天開始失去工作和商品的原因。對於懷有這種想法的人們來說,那自然就是一個絕對無法接受的危險結論了。而且埃伽也說過,會議的結論是一個缺乏前瞻性的結論。這種不安和擔心導致他們采取手執武器發動起義的非常手段,也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就算城鎮的皮草產業能存活下來,要是自己非破產不可的話就根本毫無意義。然後,有關武裝起義的情報很快就傳遍了全城,聽說城鎮的中心部分人潮湧動,已經陷入了混亂狀況。來自遠處的叫嚷聲和喧囂聲也逐漸傳入羅倫斯的耳中。向赫蘿看了一眼,隻見她也點了點頭。“不過,推翻會議決定這種事,應該是不可能的吧?”聽了這個問題,埃布點頭表示肯定。五十人會議,是集中城罩的各個權力者而召開的會議,會議上作出的決定,就代表了整個城鎮的決定。這是比任何事情都更優先的事項,隻要是居住在雷諾斯的人,都必須無條件遵從。如累這個會議的結論被某些有利害衝突的人所推翻的話,耶將對會議的權威性造成極大損害,甚至無法繼續維持城鎮的正常運作。更重要的是,所謂的城鎮,就是彼此間存在利害衝突的各類人集中起來而構成的地方。根本不可能存在能得到所有人支持的完美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