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對把自己比喻成羊的說法感到高興的男人不會很多,不過身邊那的確是一隻狼。這還真是糟糕。這個姑娘,真的是人嗎?“所以,我很想把你的同伴邀請到這個酒館裡來哦。”如果對金錢和名譽都沒有興趣的話,那麼要給日常生活調味的話,這種香辛料恐怕是最適合不過了。說不定,她就是以這種事作為代價而告訴了自己真話。“想知道的事我已經了解到了。”聽到羅倫斯這麼說,姑娘就好像很不甘心似的,笑著戳了戳羅倫斯的胸口。“你那輕鬆從容的樣子,真讓人來氣呀。”“因為我是羊,比較缺乏感情。”羅倫斯說完,就把手搭在後門的門扉上。然後轉身向姑娘說道:“當然,在這裡聽到的話我不會對彆人說的。”“那是對你身邊的人也是這樣嗎?”不管怎樣還是很想笑。說不定比起乖巧的女孩,自己反而更喜歡這種類型呢——羅倫斯在心底想道。“那麼,汝現在就把這些話全部告訴咱了?”“一字不漏。”以羅倫斯離開房間時的同樣姿勢讀著書的赫蘿,先是甩了甩尾巴,又一下子垂了下來。“雖然也有必要好好教會那小丫頭關於地盤的知識……”赫蘿把視線投向羅倫斯,表情似乎很高興。“汝也開始變得相當明白事理了嘛。”“拉貨的馬匹被握著韁繩,如果想自由行動的話,最好就是順從手握韁繩的駕車者的意誌,”赫蘿滿意地笑了笑,坐起身子說道:“那麼,汝覺得如何?”埃布以教會為對象賣石像這件事似乎是事實,因吵架而散夥的事恐怕也是真的。而且埃布向羅倫斯說的會議結論,也基本上可以視為正確的情報。最令人在意的,是教會正策劃在這個城鎮構築權力,其目的毫無疑問就是在這裡設立司教座吧。作為教會組織重心而發揮機能的司教座,據說隻要得到作為地盤的土地權力者和教會權力者的推薦就能獲得設立,但是普通的土地領主有時會拒絕教會的進駐,或者不希望新勢力抬頭的既存教會權力者們也會從中加以妨礙。不過。這通常也是可以通過金錢和人脈來加以解決的問題。隻要設立司教座,這個鎮的教會司教就會從被任命的立場轉變為任命彆人的立場。對集中到司教區的教會捐款也擁有一定額度的,征收權,還擁有舉辦世俗權力者為揚威而進行的戴冠儀式的資格。而且還能一手掌握宗教裁判權,舉個極端的例子,他甚至可以濫用教會權力,把不順眼的人全部作為異端分子處以火刑。當然,其權益的大半部分都在於通過審判征收罰金,更重要的是沒有比審判權更能提升權威的權力了。正是因為預見到這種可能性,酒館的姑娘才會那麼害怕提起教會的事情吧。這麼一來,跟那種地方鬨翻的埃布想要離開城鎮的想法也可以理解,不能再悠哉遊哉地說什麼明年可以繼續交易之類的話,也同樣可以理解。無法理解的,就隻有跟教會鬨翻而散夥的原因。羅倫斯的話,就算是要把泥巴吞下去他也會強忍卜來。因為他覺得這種程度的忍耐是值得的。如果能理解到這一點的話,也許放手賭一場也不錯。從教會權力的巨大影響來推斷,在五十人會議中做出結論的應該是司教的判斷,教會當然是為了優先保護這個城鎮的經濟而作出這個結論。因此埃布的企圖應該是違背教會意誌的行為。就算覺得也許會在這裡被視為抹殺目標,那也可以說是有這個可能性而已。如果外地商人明明進行著正當交易,後來卻死於非命或者失蹤的話,首先被懷疑的旨定是在利益關係上存在衝突的城裡的權力者。羅倫斯說到底也是羅恩商業公會的一員,如果展示出這個身份的話,以司教座為目標的司教應該也不會采取這種粗暴的行動。而且,埃布所期望的交易金額,儘管從羅倫斯這些個體商人看來是一筆龐大金額,但是從整個城鎮的皮草交易量來看,雖然也不算是微不足道,但也算不上是什麼龐大金額吧。他們也沒必要對這麼小的金額特彆加以注意,也應該不會發展到殺還是不殺之類的事情吧。當然,如果對某個人來說的話,牽涉到幾千枚銀幣的買賣也恐怕會演變成以命相博的問題吧。羅倫斯把這些事都向赫蘿進行了說明。赫蘿先是很認真地聽著他說明,但是她的姿勢慢慢癱軟下來,最後甚至整個人躺倒在床上。不過,羅倫斯並沒有生氣。因為,那正是意味著赫蘿沒有找到任何反駁的理由。“你覺得如何?”最後羅倫斯這麼問道。赫蘿大大伸了個懶腰,用尾巴擦掉了眼角冒出的淚水。“汝的說明本身,並沒有任何奇怪之處。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羅倫斯正打算問她是不是插手這樁買賣也沒有問題,但還是忍住了。要對此做出判斷的,應該是身為商人的羅倫斯。“嗬嗬,咱雖然是賢狼,但並不是神。如果汝期待著神的指示,那麼咱就從汝麵前消失好了。”“麵對這種大交易的話,一般來說總是會很想聽聽彆人意見的啊。”“嘿嘿,反正汝自己早就得出結論了唄?那麼,難道咱哭著求你的話就會改變想法嗎?”赫蘿笑了起來。不過,羅倫斯很清楚這時候該怎樣回答。“就算我沒有理會你的請求,你也一定會留在旅館裡。我將會成功完成買賣,回來這裡。僅此而已。”嘴裡發出清脆笑聲的赫蘿,仿佛覺得搔癢難耐似的搔了幾下喉嚨。“等到汝能夠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出這句話,就算是可以獨擋一麵了。”赫蘿的捉弄話語也基本上習慣了。仿佛在說“這就相當於問候語一樣的東西”似的,羅倫斯向她聳了聳肩膀。“唔,剛才說明的時候,汝的表情非常有活力。當然——”羅倫斯正要開口,赫蘿卻製止了他,繼續說道:“咱不會認為那是壞事,對雄性來說,最自然的還是追趕獵物的姿態嘛。”這次就輪到羅倫斯搔癢起鼻子來了。但要是這時候回不上話,赫蘿就肯定會生氣。羅倫斯故意歎了口氣,一邊向自己解釋這是為了迎合赫蘿的玩笑一邊說道:“隻是,偶爾也希望能回頭看看自己。”“合格。”赫蘿說完,馬上笑了起來。“但是,汝如果在交易中失敗的話,咱會怎麼樣啊?”“說到底也是抵押嘛。如果還不起錢的話,就會被賣到哪個地方去。”“哦……”伏在床上的赫蘿把臉搭在手臂上,雙腳隨著尾巴一起甩動起來。“所以汝才會煩惱得做夢也在低喃嗎?”“……也有這個原因。”如果交易失敗而無法還錢的話,赫蘿當然就會作為抵押品成為商會所有的東西。隻是。赫蘿肯定不會老實被賣掉的。雖然這一點可以放心,但是羅倫斯並沒有樂觀到會認為赫蘿會咬斷綁繩回到自己身邊來。“如果那樣的話……希望下個伴侶會更聰明一點啦。”在那眯起的眼縫中,壞心眼的琥珀色眼眸正盯視著羅倫斯。“嗯,對於那連借來的錢也還不起的家夥,你就用後腳給他蹭沙子好了。”麵對赫蘿的輕度挑撥,羅倫斯清晰地作出了回應。賢狼似乎對他這種態度感到很不爽。“哼,虧汝這小鬼頭還敢說,明明咱一說要走就哭著鼻子扯著咱不放。”自己這時候的表情,恐怕就像把一棵核桃連殼吞下一樣吧。赫蘿心滿意足地露出尖牙,啪嗒啪嗒地甩動著尾巴。垂下尾巴後,她突然改變了表情。“但是,咱信任著汝,所以會給汝提供協助。”世界上果然是存在著“認真的微笑”這種東西的。羅倫斯搔了搔臉頰,摸著下巴的胡子說道:“那當然了。”傍晚時分。橙紅色的落日逐漸西沉,萬家燈火就如落日的碎片一般亮起。太陽下山後,寒氣頓時變得咄咄逼人,行人們都紛紛把臉埋在衣領中,加快了回家的腳步。羅倫斯眺望著城裡的這一幕景象,等到太陽完全下山、路上沒有了行人之後,他才關上了木窗。房間裡,赫蘿正借著以動物油為燃料的燈光翻著書頁。那本書似乎是按照年代順序來編寫的,她正在按照從新到舊的年代順序來讀著。考慮到赫蘿在帕斯羅村的時間,如果按從舊到新的順序來讀的話,也許就能更快找到。赫蘿之所以沒有這樣做,大概是因為內心有了幾分餘力吧。雖然如此,現在剩下的也隻有兩冊,差不多找到相應記載的可能性非常高。這樣一想,她似乎就很在意後麵的內容,即使在天黑之後也說要繼續讀書。因此,以絕對不把書湊近煤油和火為條件,羅倫斯允許她使用動物油燈來看書。但是,赫蘿在床上躺著看書的打扮,並不是平常的寬鬆打扮,而是穿著可以直接外出的服裝。不僅僅是因為寒冷,這同時也是為了等待接下來跟埃布進行的交涉。“那麼,差不多該去了。”雖然沒有決定明確的交涉時刻,但既然是商人之間說好了“晚上”這個約定,那就可以鎖定在某個範圍內。但是,如果天剛黑就興衝衝地跟赫蘿到下麵等的話,就有可能被對方判斷為因利益而興奮莫名的小人物。可是如果太晚的話,那也會有失禮數。總的來說,這大概是埃布的一次小考驗吧。之所以沒有說在“傍晚”,是因為商人們的交易,一般來說都會在不需蠟燭就能寫字的傍晚之前結束,而他們在那之後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回到旅館的緣故。既然如此,“晚上”的意思就應該是指等回旅館的人潮平靜下來之後再過來。在旅館裡,隻要注意細聽的話,即使是羅倫斯也能察覺到是誰回到了房間。然後再對照一下房間數量,羅倫斯就作出了差不多到時間的判斷。“所謂的商人,還真是一種麻煩的生物。”赫蘿啪地一聲合上書本,從床上坐起身子,伸了個懶腰後笑著說道。恐怕就算是普通的女孩子也能看出,自己正在焦急地估計著什麼時候才是最適當的時刻吧。“如果在旅館房間裡也要裝體麵的話,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放鬆下來啊?”羅倫斯半開玩笑地說道。赫蘿走下床,一邊調整著長袍裡麵的耳朵和尾巴,一邊思考著什麼。“在相識後的一段時間……不,直到最近為止,汝不管在什麼地方,都好像在咱麵前顯得很緊張嘛。”“畢竟我是第一次跟女人一起旅行啊。不過也差不多習慣了。”而且,就算稍微表現出不修邊幅的一麵,也覺得沒什麼大礙了。可以說,這種可以完全放鬆心情的對象,幾乎是第一次遇到。“剛認識的時候,光是帶著咱在街上走,汝就已經鼓起鼻孔了嘛。”“現在如果我有彆的女人,你會不會為此而鼓起尾巴呢?”羅倫斯用稍微強硬的語氣回答道。赫蘿就像在說“好大的膽子”似的抬起下巴笑道:“但是,雄性就是這樣逐步剝開偽裝的外皮,最後發展成哀歎‘怎麼會變成這樣?’的姿態。”“無論是誰也好,隻要變得親密起來,都是會有這種傾向的吧?”“大笨驢。聽說人們都是這樣說的,‘上了鉤的魚就不給魚餌’。”“你的這種情況,與其說是上了鉤的魚,倒不如說是自己鑽上馬車的,應該不適用吧?彆說給魚餌,我反而想叫你付車費呢。”可是,羅倫斯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卻有點膽怯了。那是因為,赫蘿那雙看起來不像是開玩笑的銳利眼眸,正在動物油燈光的映照下閃爍著鈍金色的光芒。到底是弄錯了哪方麵的對應?還是自己焦躁的樣子真的很丟人?或者是對自己的反駁感到不爽?看到羅倫斯的困惑表情,赫蘿仿佛忽然回過神來似的,把臉彆過一遍。“啊……唔,說白了,就是叫汝不要忘記當初。”雖然不知道原因是什麼,但羅倫斯還是老實地點了點頭。畢竟赫蘿在奇怪的方麵孩子氣十足,說不定看到羅倫斯非但沒慌張、反而時不時作出反駁的樣子,令她感到很不爽吧。真沒辦法——羅倫斯微微一笑,隨後歎了口氣。“總覺得有點不爽呐。”“是錯覺啦……不,也對。”羅倫斯咳嗽了一聲,重新直視著赫蘿——“你能看穿我的心中所想嗎?”問出了這個剛認識的時候就想問的問題。赫蘿微微一笑,側著腦袋向他接近。“大笨驢。”“好痛!”她毫不留情地踢中了羅倫斯的腿脛骨前部。儘管如此,赫蘿還是保持著笑容,以優雅的姿態走過羅倫麵前,把手搭在門上。“好了,要去是唄?”赫蘿也是,剛認識的時候就算會拿羅倫斯來開玩笑,也不會做這種粗暴的事——羅倫斯當然也隻有把這句話吞回肚子裡,緊隨著先走出房間的赫蘿身後。就算說不要忘記當初,實際上也是不可能的事。這句話之所以包含著沉重的意味,都是由於大家很清楚時間絕對無法回溯,同時也不存在完全不變的人類這個事實。既然羅倫斯這麼想的話,赫蘿也當然會明白吧。“當然,正因為經曆了旅途,咱才能這樣輕鬆地握起汝的手。但是——”赫蘿說完,就突然露出了寂寞的表情。“希望永遠都像剛相識時那樣——就連詩人也會這麼唱唄?”是往常的開玩笑嗎?這個念頭隻閃過了一瞬間。聽了赫蘿這種仿佛明確意識到旅途終點般的、盼望著時光倒流似的話語,羅倫斯不禁大吃一驚。赫蘿看起來仿佛對一切都看得很透徹,沒有任何留戀,然而實際上卻並非如此。即使如此,她也並沒有說“想回到當初居住了幾百年的村子裡快樂度日的那個時候”,或者“想回到在旅行之前留在故鄉的那個時候”之類的話,這一點也令羅倫斯感到高興。於是,羅倫斯稍微挪動了一下赫蘿握著自己的左手,雖然有點羞澀,但還是跟她互相扣住了手指。當然,嘴裡是這麼說的:“你也許會覺得很好,但要是一直像當初那樣的話,我恐怕會因心神勞損而倒下吧。”赫蘿一邊走下樓梯,一邊稍微把身體靠了過來。“沒問題,咱會給汝送終的,放心好了。”聽了這句伴隨著惡作劇的話語,羅倫斯當然就隻能回以苦笑了。但是,在走下一樓的途中,羅倫斯突然察覺到這句話完全不是在開玩笑。就算赫蘿說可以推遲回去故鄉的時間,羅倫斯也一定會先於赫蘿死去。就算赫蘿的旅途沒有結束,兩人的旅途也必定會迎來終點。在到達雷諾斯之前路過的特列歐村裡,赫蘿並沒有對到達故鄉後要做的事作出明確決定。其中的理由,羅倫斯此時終於明白了。就在思考著這些事的時候,還沒走完通往一樓的樓梯,赫蘿就主動放開了手。跟女人牽著手走到彆人而前,即使對方是赫蘿也好,羅倫斯也會覺得困擾。但是,如果自己甩開她的手也有點不妥。因此,羅倫斯非常感激她的這種體諒。赫蘿就是會這樣為自己著想。在到達故鄉的時候要怎麼辦這種問題,恐怕早就得出結論了。“讓你久等了。”所以,麵對已經在樓下等著自己的亞洛爾德和埃布,羅倫斯依然保持著沉著,以比往常更有份量的聲音打了個招呼。“那麼,我們開始吧。”埃布以沙啞的聲音如此說道。“那麼,到處調查過後得出的結論是什麼?”對方甚至沒有要求羅倫斯為赫蘿作介紹。仿佛光是看到風帽下的麵容,以及坐在椅子上的動作就已經足夠似的。的確,這次交易並不是以賣掉赫蘿為主要目的,這種反應其實也很正常。不過埃布這種就事論事的態度,甚至令人感覺到某種守財奴的氣息。“埃布小姐以教會為對象經營石像買賣,後來跟教會鬨翻,以及采購皮草隻能使用現金這些情報,我已經確認到了。”把話說出來觀察對方反應,這可以說是談生意的初步中的初步了。在這一點上,由於埃布善於隱藏表情的關係,光憑羅倫斯的眼光無法完全把握,也沒有認為這樣子能把握到什麼信息。基本上就相當於運動前的熱身了。“我憑著自己作為商人的經驗和直覺,認為埃布小姐的話是真的。”“哦。”她的沙啞聲音仿佛毫無興趣似的。看來已經對交涉相當熟悉了。“隻是,我對一個問題感到非常在意。”“是什麼事呢?”“那就是埃市小姐跟教會鬨翻的理由了。”雖然向本人問這個問題也是白費力氣,但是羅倫斯在心底已經決定,如果她的回答跟自己搜集到的情報不相符的話,就馬上判斷為埃布在說謊。雖然身旁的赫蘿也會為自己判斷對方話語的真假,但如果依賴她的話,說白了就跟向赫蘿祈願沒什麼區彆,最好的辦法還是一旦跟自己也法不相符就否決。畢竟這次是憑著羅倫斯的判斷把赫蘿賣給其他人,因此他必須通過全部由自己下判斷,來負起這個行為的責任。“鬨翻的理由嗎?嗯,你大概也會很在意吧。”仿佛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似的,埃布這麼說完,然後輕輕咳嗽了一聲。埃布應該是再拚命開動腦筋吧。如果不把羅倫斯拉進這樁買賣的話,不管她有什麼不軌企圖,最終也是要失敗的。她一定是在思考羅倫斯今天一天在鎮上的所見所聞。如果埃布在說謊的話,要把接下來說的話跟羅倫斯所獲得的情報完全湊合,基本上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因為這裡教會的司教,是個無法忘懷過去教會美好時代的老古董。”然後,她這樣說了起來。“年輕時聽說每天都在這附近過著地獄般的布教生活,他之所以能堅持下來,都全因為他渴望著有一天能坐上大人物的寶座作威作福,是個權力欲望極強的男人。這家夥很想在這個鎮上設立司教座。說白了就是想當大司敦。”“大司教。”這簡直是相當於權力代名詞一樣的字眼。埃布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正如以前說過那樣,雖然已經沒落,但我畢竟是出身貴族。當我在這附近尋找著有沒有什麼利潤豐厚的生意時,就聽說了通過非正規途徑賺錢的司教這個存在。那家夥就是這個教會的司教。當時他一直利用旗下商會和教會捐款來插手皮草買賣,但是說到底,他完全是個躲在教會裡隻會讀死書的家夥,在利潤上一直都持續赤字。於是,那時候我就提出了一個一石二鳥的方案。”“那就是,石像的買賣。”“沒錯。而且,我並不僅僅是賣石像那麼簡單。我畢竟是溫菲爾王國的貴族啊。最低限度也叫以跟權力者們互通信息。我就是幫他跟在那邊建立了穩固權力基盤的大司教搭上了橋。”原來如此——羅倫斯小禁感歎道。那麼對石像的加工,就應該是在大司教的統括下、為對大聖堂進行整備修複而雇用來的熟練石工們的工作了。隻有在修複聖堂的複雜裝飾時才會獲得臨時雇用的他們,一旦完成修複任務的話,一般就隻有轉移到彆的城鎮,或者就在當地做一些苦力活了。即使如此,由於平時城裡的工作量非常有限,如果有人留在當地的話,就很有可能成為跟當地石工公會發生摩擦的原因。而且更諷刺的是,流離各地磨練技藝的熟練石工們擁有壓倒性的技術優勢,能對複雜的聖堂裝飾進行修複的也隻有熟練石工們而已。就因為這樣,在設立了大聖堂的城鎮裡,每當聖堂需要修複的時候,當地的石工們就會戰戰兢兢地擔心自己會被搶走工作,帶來不必要的緊張氣氛。這時候,埃布委托他們進行加工石像的工作,就等於是提供了緩解這種緊張氣氛的渠道。無論是對隻在必要時候雇用熟練石工的大聖堂來說,還是對城鎮來說,或是對熟練石工自身來說,都可以稱之為一場及時雨。作為這件事的回禮,埃布就向大聖堂的大司教傳話,告訴他雷諾斯城的司教渴望著跟他見麵。然後,埃布就把加工石像賣給這個城鎮的教會來獲得利益。這是對所有人都有好處的,做買賣的理想形態。“太好了,這就可以省下說明的工夫。嗯,正如你估計的那樣。當然,我甘願接受石像買賣那種微薄的利潤,都是因為把賭注押在這裡的司教成為大司教這件事上。但是——”瞬間轉化成帶有堅硬感的聲音,到底是出於演技,還是為了抑製憤怒使然呢?這實在難以下定論。隻是,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說得通,到這裡為止,都是非常合乎道理的發展——羅倫斯作出了這個判斷。“看見我在交易中得到資金鞏固自己的基盤,周圍的家夥當然也會逐漸察覺到司教的未來一片光明,而司教也懷著自己的打算,準備排除一些礙事的人。那家夥把這次的事看成是好機會,就這樣想把我一腳踹開啊。尤其是我對他有恩,要是一直把我留在身邊的話,他大概就覺得到時候會被提出各種麻煩的要求吧。當然我也是打算這麼做的,也認為自己至少有這樣的權利。可是,對司教來說,與其坐等我這種個體商人逐步壯大起來,倒不如把對象換成勢力已經很壯大的商會更方便。理由我當然也明白。但是,這當然是無法接受的。”人的憤怒,也許就像火一樣可以清晰地呈現在視野中呢——羅倫斯心想。“然後,就這樣鬨翻了。”赫蘿在旁邊的座位上靜靜地聽著,那樣子甚至令人懷疑她到底是不是睡著了。羅倫斯再次在腦海中理順了一遍埃布的話語。果然,埃布的話聽起來似乎完全沒有缺陷。而且,跟自己掌握的情報之間還有著驚人的吻合程度。如果這是騙人的話,羅倫斯甚至覺得自己在埃布手下做事也心甘情願了。“原來如此,這樣的話把在庫的石像換成金錢也很困難。也不能悠哉遊哉地考慮著等待明年大遠征之類的事,我總算明白了。”埃布一改剛才的饒舌姿態,沒有作出任何回應,隻是在頭巾下保持著沉默。羅倫斯慢慢地、平靜地深呼吸了一下。然後,在吸氣之後屏住氣息,閉上了眼睛。如果麵對如此合情合理的狀況也還是要懷疑對方的話,那大概也無法進行任何其他的交易了。或者說,這樣的話就算是圈套也隻有認命了。這是以擺弄策略為生的商人特有的感覺。“我明白了。”在把剛才吸入的氣息吐出來的同時,羅倫斯如此說道。這一瞬間,埃布的肩膀稍微顫動了一下。這絕對不是演技——羅倫斯可以滿懷自信地作出斷定。在這個瞬間,是絕對不會有商人能保持毫無表情的。“我們就重新確認一下策略的安排。”“……就這麼辦吧。”埃布的嘴角似乎在頭巾的陰影中露出了笑意。先遞出手來的是埃布。羅倫斯握住了她的手,卻發現那隻手正輕微地顫抖著。之後,羅倫斯、埃布和赫蘿一起來到了鎮上。這並不是為了慶祝契約成立。商人直到確實獲得利益的瞬間為止,都不會舉杯慶祝。由於不知道五十人會議的結論什麼時候公布,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外來商人們獨占皮草,所以他們有必要儘快套取現金。為了把赫蘿作為抵押換取現金,他們來到了商會。商會的名字,叫做德林克商會。座落於能夠遠望港口的位置,卻沒有自己的卸貨場,建築物也很小。代表商會的旗幟也很小,隻是很不起眼地掛在門扉上而已。隻是,建築物的牆壁卻由嚴嚴實實的石塊所砌成,儘管是五層建築,看起來卻完全沒有依靠鄰接建築物的跡象。依靠著朦朧的油燈光亮仔細一看,那麵小旗幟也是被施加了刺繡裝飾的一級品,仿佛在宣告商會有著悠久曆史似的,跟石塊顏色相配合,有著猶如小巨人一般的氣勢。在宣傳行為上,他們大概是有著不同於其他商會的態度吧。“我是德林克商會的代表,盧茲·艾林金。”經營不同商品的商人,其習慣也是大相徑庭的。迎接羅倫斯的德林克商會成員總共有四人,而那四人也各自有著代表商會的儼然氣派,同時也很難斷定誰的穿著最得體。以前也聽說過,以人為對象的經商者們經常會由多個人同時對商品進行判斷。商會的經營者一定就是這四人吧。“我是克拉福·羅倫斯。”羅倫斯跟艾林金握了握手。那是一隻十分柔軟的手,臉上則呈現出一副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的微笑。要以羊為經營對象的話,應該是狗叫聲比較有用。而要以人為經營對象的話,也許就是這種笑容比較有用吧。雖然赫蘿接著也握了握手,但是當時他看著赫蘿的視線,就跟蛇或者蜥蜴沒什麼兩樣。埃布隻是摘下了頭巾,並沒有跟他們打什麼招呼。大概在埃布以前被暴發戶商人買走的時候,這個商會也從中插了一腿吧。“請坐吧。”聽了艾林金的話,羅倫斯他們就坐住以綾羅紗布包裹的椅了上,這是裡麵填滿了棉花的高級品。“詳細的內容我已經從勃蘭家的當主口中聽說了。”所以就不要進行那些無謂的對話——就是這個意思吧。羅倫斯也沒有打算進行價格的交涉。畢竟出賣貴族女孩的交易,他完全不懂得行情。“隻是,我想問一個問題。聽說羅倫斯先生是羅恩商業公會的一員,對吧?”艾林金身後的三個男人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徑直注視著這邊。明明每個人都沒有露出特彆顯著的表情,可是整體上卻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氣氛。就連對交涉非常熟悉的人,也會受到其氣勢的壓迫。孤身一人被賣到這裡來的人,要在他們麵前說謊恐怕是難於登天吧。“沒錯。”羅倫斯簡短地回答了一句,後麵那三人的詭異氣氛就頓時消失無蹤了。果然,這是為了從羅倫斯口中套出實情的策略吧。“如果是羅恩的話,我們也跟格爾登斯卿進行過好幾次交易,所謂擁有慧眼的人,我想就是指那樣的人吧。”聽到公會的其中一個中心人物的名字,羅倫斯不由自主地緊張了起來。即使明知道這是為了讓羅倫斯明白無法逃脫的策略,也是這樣。“歸屬於那個地方,打扮也相當得體。而且,您所帶來的也的確是有著貴族風貌的小姐。因此,我打算在這裡宣布我們四人事前協議好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