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1(1 / 1)

走完平緩的下坡路,來到幾乎沒有高低起伏的小山丘,真是一條相當好走的路。這樣的路麵正適合宿醉仍未完全清醒的羅倫斯。不僅有談話對象,還有上等的好酒及下酒菜,不知不覺中就多喝上了幾杯。如果照這樣的精神狀態在山路上前進,恐怕早就跌落穀底了吧。然而,四周的景色不用說是穀底,就連河川都看不見,所以暫時可以任憑馬兒自行前進。羅倫斯也因此時而在駕座上打起瞌睡來,至於赫蘿呢,則是在貨台上熟睡著,還「呼嚕——呼嚕——」地發出毫無警覺性的鼾聲。羅倫斯每在駕座上醒來一次,就感謝上天讓他擁有如此和平的行商生活一次·這樣平靜的時間慢慢流逝,過了正午後,貨台上的赫蘿終於醒了過來。赫蘿一臉睡意地搓揉眼睛,不知道她是以什麼樣的姿勢睡覺,臉頰上留下明顯的痕跡。赫蘿栘到駕座上,睡眼惺忪地大口大口喝著皮袋裡的水。羅倫斯心想幸好她的樣子看來不像宿醉,如果是宿醉就得停下馬車。萬一赫蘿因為暈車而嘔吐在貨物上,那可是不堪入目的慘狀。[今天也是好天氣呐。」「是啊。」兩人悠哉地交談,同時打了個大哈欠。羅倫斯兩人目前一路前進的道路,是通往北方的主要商業道路之一。這條路上可看到形形色色的人,其中有些商人掛著隻會出現在進口商品證明書上的遠方國家國旗。赫蘿看了似乎以為那是商人宣傳祖國的舉動,但其實從遠方來的商人會掛起祖國的小國旗,為的就是與同鄉的人擦身而過時,可以讓對方一眼就知道自己來自同鄉,他們的目的多半是為了交換故鄉的情報。一旦來到語言、食物及服裝皆不同的異國,就算是不斷旅行的旅行商人,也會心生恩鄉之念。聽到羅倫斯這麼說明後,赫蘿深有感慨地望著擦身而過的商人掛著的國旗。赫蘿離開故鄉已有好幾百年的時間。比起從遠方國家來的商人們,想必赫蘿期盼與同鄉人交談的心情會更深切吧。「反正,再過不久應該就可以回去呐。」雖然赫蘿笑著這麼說,但表情還是顯得有些落寞。羅倫斯苦想著應該說些什麼話來安慰赫蘿,但是卻遲遲想不出適當的話語,馬車不斷向前進,最後,和煦的午後陽光讓這一切都變得不重要了。沒有什麼比寒冬裡的溫暖陽光更舒服了。然而,這樣的寂靜突然被打破。就在羅倫斯與赫蘿兩人在駕座上同時快要打起瞌睡來時,突然傳來赫蘿的聲音。「汝啊。」「……恩?」「有很多人呐。」「什麼!」羅倫斯急忙拉緊韁繩停下馬車,眯起睡意全散的眼睛看向遠方。儘管路麵有些微高低起伏,但在乎坦的道路上,視野仍十分遼闊。然而,羅倫斯看不到人影。他往旁邊一看,赫蘿在駕座上站起身子注視著前方。「確實有人,怎麼著了嗎?」「有帶著武器嗎?」商業道路上會遇上人群隻有幾種可能性:其中屬性「溫和」的人群,包括一次搬運大量物資的行商團、或是前往相同目的地的巡禮者們,還有拜訪他國的王室貴族們。相對地,也有「不溫和」的人群。盜賊、流氓、剛打完仗饑腸轆轆的士兵們,還有傭兵團。尤其要是遇上了剛打完仗的士兵團或傭兵團,就得放棄所有的財產。隻是失去財產還算幸運,如果反抗可能連性命都不保。若有女子同行,那下場不用說也明白。「武器呐……看來是沒有,至少看來不是可惡的傭兵。」「你曾遇過傭兵啊?」羅倫靳有些吃驚地問道。赫蘿露出尖牙笑著回答說:「雖然那些家夥拿著長槍很難應付,不過當然還是比不過咱的敏捷呐。」看見赫蘿那副得意的模樣,羅倫斯故意不再多問她與傭兵團之間發生的事。「……附近沒其他人唄?」赫蘿確認前後方沒人後,脫去帽子露出狼耳朵。尖起的狼耳朵有著與尾巴及頭發相同的顏色。赫蘿的耳朵與尾巴一樣,會顯露出她的情感,想知道她有沒有說謊,觀察耳朵的反應是很不錯的方法。她的耳朵朝前方高高挺起。那模樣正如在草原探勘敵情的狼。羅倫斯曾經與這樣的狼四目相交過。那是在一個刮著強風,陰雲遮蓋天色的黃昏。那時羅倫斯在草原上前進著,當他耳中傳來狼的長嚎聲時,早已身陷狼群的地盤之中。當他發現自己被包圍時,狼嚎聲已從四麵八方傳來,拖車的馬兒差點就要暴衝出去了。那一刻,一匹狼出現在羅倫斯眼前。體型精悍的狼直視著羅倫斯,那直直挺起的耳朵仿佛連呼吸聲都能夠區分似的。羅倫斯看見狼的模樣,明白自己無法強行突破包圍的事實,於是當下把袋子裡的肉乾、麵包之類的糧食撒在狼看得見的位置,然後駕著馬車前進,企圖逃離狼的視線。羅倫斯一直從背後感覺得到狼的視線,但沒多久後,狼嚎聲往撒下食物的位置附近集中,羅倫斯也因此順利脫險。現在的赫蘿就和那個時候的狼一模一樣。「恩—汝啊,那些人好像在閒聊。」羅倫斯被赫蘿的話拉回現實世界,他動腦思考著。「難道是突發性的市場嗎?」商人在半路上從情報交換進展成洽談生意,這並非沒有可能。「這咱也不確定呐。不過,沒有打鬥的氣氛,這點咱可以確定。」赫蘿重新套上帽子,坐回駕座上。她投向羅倫斯的視線,彷佛表示馬車要前進或是後退全交由羅倫斯決定,一副在詢問「汝打算怎麼做?」似的表情。羅倫斯在腦海裡描繪出這一帶地區的地圖,陷入沉恩中。羅倫斯非得把裝在貨台上的兵備帶到留賓海根去。因為他有簽訂合約,並承諾會將兵備賣在留賓海根設有店麵的商行。然而,這麼一來就得繞道而行,也就是得一路往回走到馬車可通行的道路,再繞上一大段遠路。其他的路也都是隻能靠徒步通行,路況不佳的道路。「你確定沒聞到血腥味?」赫蘿斬釘截鐵地點頭。「既然這樣,那就去看看吧。如果要繞道,實在太遠了。」「反正就算傭兵團出現,也有咱在。」赫蘿取出掛在脖子上裝滿麥子的皮袋這麼說。沒有什麼比這還要讓人感到安心的了。羅倫斯露出信賴的笑容,駕著馬車向前進。「要從這裡繞道的話,是得走萊恩的聖人之路嗎?」「不對,應該是走通往密茲哈姆的草原會比較近。」「先不說這個,真的有傭兵團出現嗎?」「要不要買這塊織布啊?拿鹽巴交換也行。」「有沒有人會說巴斯亞語啊?這小子沒法和人溝通呢。」羅倫斯與赫蘿來到人群的位置,便聽到這樣的話語在空中交錯。聚集在半路上的,是一眼就看得出是商人的人們,以及周遊各國、在不同土地磨練技藝的旅行工匠們。其中有人徒步,有人駕著馬車,也有人把稻草堆在驢子背上。在空中交錯的話語也有各式各樣的語言,不會說共通語言的人拚命比手畫腳,試著掌握狀況。隻要有過一次在語言不通的地方麵臨難題的經驗,就絕對忘不了那種恐懼感。如果還是搬運著睹上所有財產的商品,恐懼感當然會更深切。然而,羅倫斯也不懂他們的語言。雖然很同情,但愛莫能助。更何況羅倫斯並不清楚眼前的狀況。羅倫斯以眼神示意要赫蘿乖乖留在駕座上,便跳下馬車朝著離他最近的商人搭腔說:「抱歉。」「恩?喔!原來是旅途上的兄弟啊。你剛到是嗎?」「是的,我從波羅遜過來的。這是怎麼回事呢?該不會是伯爵大人決定在這裡辦市場吧?」「哈哈。如果是那樣,大家現在早已鋪好草席大做生意了。其實是有傳言說通往留賓海根的路被傭兵團給擋住了,所以大家才會在這裡停留。」答話的商人頭上纏著頭巾,穿著寬鬆長褲,身上套著厚重的鬥篷遮住整個頸都,還背了個大背囊,依商人密不通風的裝扮看來,應該是以北方為中心行商的商人吧。商人臉上殘留著路上的塵埃,還有被白雪反射的陽光曬傷的明顯曬痕。刻畫在臉上的皺紋和皮膚顏色,道出了這名商人的漫長行商生涯。「傭兵團?這附近的話……是拉斯托爾將軍帶領的傭兵們嗎?」「不是,據說他們掛著有老鷹圖案的深紅色旗子。」羅倫斯皺起眉頭說:「海恩茲伯格傭兵團?」「喔?你也是在北方旅行的商人啊?沒錯,聽說就是海恩茲伯格的那些老鷹們。滿載著貨物時如果遇到他們,比遇到盜賊還淒慘呢。」據說他們是貪得無厭的一群人。隻要是被他們橫掃過的地方,值錢的東西不用說了,甚至連一片葉子都不會留下。他們是馳名北方的傭兵團,如果強行經過被他們擋住的道路,那等於是自殺行為。畢竟,海恩茲伯格傭兵團是以比空中的老鷹,還能更早發現敵人而馳名。如果是悠哉旅行的商人,一怱兒就會被逮住了吧。話說回來,以北方戰爭為生計的傭兵團怎麼會南下呢?這讓羅倫斯覺得有些在意。傭兵團隻在有利可圖時才會行動,這樣的行動原理與商人很相似。也就是說,他們會采取不尋常的行動,多半表示市場上夜會有令人意外的變動。比方說商品價格暴跌或暴漲。因為旅行商人的習性,羅倫斯總習慣往壞的一麵思考;但現在已在半路上,況且還進了這麼多貨。羅倫斯告訴自己往壞的一麵思考也沒用,現在應該思考的隻有一件事:那就是如何抵達留賓海根。「這樣就表示得繞上一大段遠路是嗎?」「是吧。我聽說通往卡斯拉塔的路上,開辟了一條連接到留賓海根的新路。不過,最近那裡好像不是很安全。」羅倫斯已有半年的時間沒來到這附近,他沒聽過有這樣的新路。如果他的記憶沒錯,那裡應該有綿延不絕的遼闊草原,草原北邊則有座謠言不斷的陰森森林。「不安全是指?」「喔,那裡的草原本來就有狼群出沒,可是最近的狀況好像特彆嚴重。我聽說兩個禮拜前有一組商隊的成員全給狼吃了,傳聞那些狼是被異教的魔法師召回的。」聽到商人的回答,羅倫斯想起陰森森林的謠言幾乎都與狼有關。羅倫斯一邊想著這些事,一邊偷窺了想必正側耳聆聽著的赫蘿一眼,他看見赫蘿的嘴角微微笑著。「那條新開辟的路要怎麼走呢?」「哈哈,你打算走那條路啊?你這人還真愛胡亂行事啊。這條路直直向前走,遇到雙岔路時右轉。然後順著路走就會再遇到雙岔路,到時走左邊的岔路就行了。不過,我想還是乖乖在這裡停留兩、三天時間比較穩當。雖然傭兵團擋在前麵的可能性隻有五成,但萬一真的遇到了就太遲了。那些載著魚或生肉的人應該會去其他城鎮吧,我還是留在這裡比較保險。」羅倫斯點了點頭,朝自己的馬車貨台望去。羅倫斯心想幸好堆在貨台上的貨物都不是會腐爛的東西,儘管如此他還是想趕緊帶到留賓海根去。羅倫斯沉默思考了一會兒後,向答話的商人道謝並走回馬車。赫蘿始終聽話地乖乖留在馬車上,她一看到羅倫斯回到駕座,便笑著說了句:「召回呐。」「那,賢狼赫蘿是怎麼想呢?」「恩?」羅倫斯握住韁繩,一邊思考是否要駕馬車前進,一邊詢問赫蘿。「草原上的狼。」「哼。」赫蘿哼著鼻子輕輕笑了一下,用尖牙咬著小指指甲說:「比人類好應付,至少能溝通。」很妙的回答。「耶就決定廠。」羅倫斯拉緊韁繩讓馬兒轉頭,他閃避正忙著交談的商人們讓馬車前進。看見羅倫斯的舉動,雖然有幾名商人發出驚訝的聲音,但大部分的人都脫下帽子或鬥篷朝羅倫斯揮舞。那是為羅倫斯加油打氣的意思。沒有商人不會走險路,因為險路的儘頭往往有莫大的利益等著商人去拿。傭兵團會經過某條路的情報,傳播的速度比瘟疫的傳染速度還要迅速。那是因為傭兵團是如此具有威脅性、如此危險的存在。然而,對商人而言,時間是任何東西都無法取代的生意工具。失去這個生意工具,就等於遭受極大虧損。所以羅倫斯決定前往可能有狼出沒的草原,當然一方麵也是因為有赫蘿在。羅倫斯心想傭兵團在附近行動的傳聞,應該也對市場帶來了影響,如果好好運用這個機會,或許可以賺到一些小錢,這也是促使他下此決定的理由之一。雖然羅倫斯剛剛是往壞的一麵恩考,但事情當然也有好的一麵。而且,行商總會有出乎預期的事情發生,這也是行商有趣的地方。「汝心情好像很好呐。」赫蘿在旁邊一臉不可恩議的表情這麼說。羅倫斯隻簡短回答了句:「是啊。」往前走就有利益等著你,這是旅行商人的口號。隔天中午前,羅倫斯兩人抵達了要進入草原的道路。所謂新的商業道路,有些道路是自然形成,有些道路則是當地的當權者所開辟。有些地方會割除雜草讓路麵形成,更周到的地方會撒上石子再鋪設木板,好讓馬車可以在路麵高速往返。當然了,這樣的道路並非免費提供使用,必須繳交高額的通行稅才能通行。不過,這樣的收費道路都有完善的防盜賊措施,如果以時間及安全性來考量,有時繳交通行稅反而會比較劃算。眼前這條狼群頻繁出沒的道路,似乎是介於前者與後者之間的道路。岔路口有立著標示方向的木牌,道路分歧的地方似乎原本打算建蓋些什麼吧,地上堆放著一些任憑風吹雨打的木材。看來這地方原本應該是要被整頓成完善的道路,以便收取通行稅,但現在卻隻有標識孤伶伶地立著。道路分歧點在微陡的山丘上,從那個位置可以仔細眺望道路通往的方向,在那裡吃午餐應該感覺不錯吧。儘管冬天就快到來,那裡的綠草卻長得茂密,隻要是牧羊人,就一定會搶著放牧羊隻的遼闊草原在眼前鋪開。然而,草原上延伸的道路,卻隻有馬車經過留下的車輪痕跡。因綠草遮蓋而變得細窄的道路往西邊一路拉長。不用多說,路上當然不見旅人身影。依羅倫斯腦海裡的地圖來看,最適合狼群作為基地的森林應該就在這條道路的北側,但是狼群並非隻會在森林裡生活·羅倫斯看到遠方有高大草叢,越發覺得這草原很適合狼群活動。就算不是赫蘿,應該也都猜想得到這片草原可能有狼群出沒,但羅倫斯還是試著向赫蘿確認,他說:「如何?像有狼出沒的樣子嗎?」聽到羅倫斯的發問,赫蘿在駕座上吸吮著羊肉乾,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羅倫斯說:「在這樣視野遼闊的地方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被發現,咱們狼又不是笨蛋。」赫蘿邊吸吮羊肉乾,邊沒禮貌地發出「啾—上的聲音,時而露出非人類所有的尖牙。赫蘿說的話及尖牙提醒羅倫斯她是站在狼那一邊的事實,這讓羅倫斯的心情變得有些複雜。萬一遇上了狼,事情似乎會變得有些棘手。「應該是沒啥問題唄。就算真的有狼群出現,隻要給一些肉乾就行了。咱們狼並不會做無謂的爭鬥。」羅倫斯聽了,點點頭駕著馬車前進,徐徐輕風似乎吹來了動物的腥味。羅倫斯輕聲向上天祈求旅途能夠平安。「法拉姆銀幣。」「錯,是偽馬裡奴銀幣。」「偽馬裡奴是這個唄?」「那是後期拉德翁主教領土銀幣。」「……」赫蘿看著擺在小小手掌上的好幾種銀幣,陷入沉默。因為赫蘿吵著太無聊,所以羅倫斯正在敦她如何分辨貨幣的種類。儘管是賢狼赫蘿,似乎也苦於難以分辨無論大小還是圖案都很相似的貨幣。「反正,用久了自然就會認得了。」看見赫蘿非常認真的模樣,羅倫斯不敢取笑她,而刻意這麼安慰她·但沒想到這麼一說似乎是更傷了赫蘿的自尊,她仰頭瞪著羅倫斯,帽子底下的耳朵激動地挺起。「再說一次!」赫蘿大聲吆喝說道。「那就從上麵開始喔。」「恩。」「崔尼銀幣、菲林銀幣、路德銀幣、偽馬裡奴銀幣、法拉姆銀幣、蘭多巴爾禿頭王銀幣、密茲弗格大聖堂銀幣、偽密茲弗格大聖堂銀幣、聖密茲弗格銀幣、密茲弗格聖誕祭銀幣,還有這個則是—上「……咱說汝啊。」「恩?」羅倫斯的視線從指著赫蘿手上的貨幣往上栘,他發現赫蘿正用著像是氣憤,又像是快哭出來的複雜表情注視著自己。「……汝在捉弄咱是唄?」羅倫斯想起自己當年向師父學習貨幣的種類與名稱時,也曾說過一樣的話,因此不禁笑出聲音來。「……吼嚕嚕嚕。」看見赫蘿露出尖牙發出低吼聲,羅倫斯急忙掩飾笑容。「我不是在捉弄你,是密茲弗格主敦區發行了特彆多的銀幣。」「那就彆笑。」看見赫蘿雖然生氣,但仍然把視線拉回貨幣的模樣,羅倫斯還是忍不住輕聲笑了出來。「話說回來,怎麼會有這麼多種貨幣呐?這未免太複雜了。」「因為經常有新的國家建立又毀滅,然後又再建立。除此之外,地方上的當權者或教會也總是一味地發行新貨幣,再加上偽造的貨幣也不斷出現。像是路德銀幣本來叫做偽崔尼銀幣,因為數量實在太多,最後就成了真的貨幣。」「要都是動物皮革做的,咱就能一下子全都記住。」赫蘿哼著鼻子說道,最後歎了口氣。赫蘿應該是在說她能夠分辨味道,但羅倫斯不知道她說的話有幾分可信度。「不過,這用來排遺時間還不錯吧?」羅倫斯的話沒能勾起赫蘿的笑意,她把手上所有的貨幣塞還給羅倫斯說:「哼,不記了,咱要睡午覺。」羅倫斯露出苦笑,但赫蘿沒有理會他。當赫蘿站起身子準備栘向貨台時,羅倫斯對著她的背影說:「你就算睡著也會知道狼來了吧?」[當然知道。」「被包圍可會很麻煩呀。」如果被傭兵團或山賊包圍固然棘手,但至少還能與他們溝通:心情上會輕鬆一些。換作是浪,就無法溝通了,根本猜不到它們什麼時候會突然展開攻擊·就算有赫蘿在,羅倫斯還是覺得不放心。「汝真是愛操心呐。」可能是察覺羅倫斯內心的想法,赫蘿回過頭苦笑著說道:「一般說來,動物不管是在睡覺還是醒著都差不了太多,唯獨人類睡覺時太沒警覺性罷了。」「聽到睡覺會打呼的人這樣說,一點說服力都沒有。」赫蘿聽了,露出不悅的表情說:「咱才不會打呼。」「……是沒那麼大聲啦。」赫蘿的鼾聲聽來還算可愛,所以羅倫斯才刻意多做了解釋,沒想到赫蘿聽了,眉頭鎖得更深了,看來赫蘿在意的不是鼾聲聽來可不可愛。「咱說咱不會打呼。」「好啦,知道了啦。」羅倫斯笑著回答,赫蘿坐回駕座貼近身子說:「咱不會打呼。」「所以我說我知道了啊。」雖然赫蘿一副這件事有失她的身分般的認真模樣,但她那銳利的視線卻讓羅倫斯感到心頭一陣搔癢。初認識赫蘿時,羅倫斯總是單方麵被她捉弄,但現在羅倫斯深深感覺到自己越來越懂得如何應付赫蘿。最後赫蘿似乎無法再多反駁些什麼,她心有不甘地嘟起嘴巴,彆過臉不看羅倫斯。「可是,還真的連個人影都沒有呢。」看見赫蘿這樣的舉動,羅倫斯一邊輕聲笑著,一邊無意地喃喃說道。在這一望無際的草原上,確實不見任何人影。羅倫斯本以為這條路是通往留賓海根的捷徑,就算受到狼出沒的謠言影響,應該多少也會有人經過這裡,但他回頭一看,果然還是不見人影。「畢竟謠言的力量很大呐。」儘管彆過臉去,赫蘿仍然回應了羅倫斯的話。看見赫蘿如此孩子氣的表現,羅倫斯一邊輕聲笑著,一邊點點頭說:「沒錯。」「不過,似乎不是沒有人影呐。」赫蘿露出不同於先前的表情一邊說,一邊把尾巴收回長袍底下。接著一副很無趣的模樣歎了口氣。羅倫斯心想一路上即使與其他商人擦身而過,赫蘿也都若無其事地梳理著尾巴。所以現在赫蘿特地收起尾巴的舉動讓他覺得納悶,但他立刻就知道原因了·「有羊的味道,咱討厭的人類就在前方。」如果說草原上有羊的味道,那表示前方的人類就是牧羊人。赫蘿會藏起尾巴,想必是因為她知道牧羊人對狼的存在,有異於常人的洞察力。看赫蘿皺起鼻頭說話的模樣,不難知道她討厭的牧羊人的程度之深。牧羊人與狼是天生的宿敵。不過,照理說狼也是旅行商人的敵人,所以羅倫斯決定不提這件事。「你打算怎麼做?要繞道嗎?」「應該是對方要逃跑,咱們沒必要躲避。」看見赫蘿說話時那不悅的表情,羅倫斯忍不住笑了出來。雖然他知道赫蘿目光犀利地瞪了自己一眼,但他裝做沒看見地彆過臉去。「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就繼續前進吧。畢競走草原,車輪很容易陷入土裡。」看見赫蘿沉默地點點頭,羅倫斯握緊韁繩讓馬車繼續前進。馬車依然在草原的細窄小徑上前進,走了一會兒後,終於看到遠方有像是羊隻的白點。赫蘿還是保持沉默,不悅的表情也依然掛在臉上。羅倫斯斜眼偷看了赫蘿一眼,目光銳利的賢狼似乎察覺到羅倫斯的視線。她用鼻子哼了一聲,梢稍嘟起嘴巴說:「在汝還沒出生之前,咱就討厭牧羊人很久了。現在要咱和牧單人和睦相處,根本不可能。」赫蘿說罷,低下頭歎了口氣繼續說:「看起來那麼可口的食物在眼前晃來晃去,卻說那不是食物,要咱們不能吃,汝想想咱們會是怎樣的心情?咱們當然會討厭那些家夥呐。」赫蘿那一副事態嚴重的說話模樣雖然讓羅倫斯覺得好笑,但他心想這對赫蘿來說,或許確實是很嚴重的事,所以他看向前方,儘量讓自己麵無表情。馬車前進到以羅倫斯的視力也能夠清楚看見羊隻模樣的距離。因為羊隻全擠在一塊兒移動著,所以無法數出正確的數量,但全都的羊隻加起來頂多隻有十隻左右吧。羊隻們一邊悠哉啃著草,一邊緩緩走動著。當然了,在那裡的不隻是羊隻。羊隻們旁邊還有赫蘿最討厭的牧羊人帶著牧羊犬。牧羊人身披枯草色長袍,濁灰色的腰帶上掛著號角。牧豐人手上拿著高過身高的長棍,長棍上端掛著約莫手掌大小的吊鐘。黑色牧羊犬在主人四周跑動,一副充滿戒心的模樣·牧羊犬一跑起來,長長的黑毛仿佛一團黑色火焰,它的嘴巴及四隻腳末端帶著白毛。據說旅人在旅途中遇上牧羊人時,必須注意兩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不能壞了牧羊人的情緒,第二件事情是必須確認長袍底下的人不是惡魔。牧羊人之所以會喚起人們如此難以理解的戒心,是因為牧羊人是比旅行商人更孤獨的職業。在這不見邊際的遼闊草原上,隻帶著牧羊犬和羊群一起行動,從這點就能看出他們的孤獨。而更主要的是牧羊人的工作性質,多半無法讓人認為他們會是正常的人類。孤單一人帶著大群動物,連續好幾天都隻在草原上走動,單手拿著長棍、吹號角的模樣,很容易讓人聯想成能夠自在控製動物的異教魔法師。有傳言說如果在旅途中遇上牧羊人,可以受到大地精靈的庇佑,保證一星期都不會遭遇事故,但相反地也有傳言說牧羊人是惡魔的化身,一個不留意靈魂就會被鎖在羊的身體裡。羅倫斯並不認為這樣的傳言奇怪,因為牧羊人所散發出來的氛圍,足以讓人相信有那樣的事情發生。因此,當羅倫斯舉高右手畫了三次圓圈後,對方也上下移動長棍四次回應他。這個可算是遇上牧羊人的儀式順利完成時,讓他梢稍感到安心。這至少代表對方不是亡魂。然而,雖然第一關卡已順利通過,但是要確認對方是否為惡魔化身,還得再靠近一些才行。「我是旅行商人羅倫斯,另一位是我的旅伴赫蘿。」等距離靠近到可清楚看見牧豐人身上衣服的縫補痕跡時,羅倫斯停下馬車並道上名字。牧羊人的身材比羅倫斯想像得還要嬌小,身高頂多隻高出赫蘿一點。在羅倫斯報上名字時,原本趕著羊群的牧羊犬趕到主人身邊,像個忠誠的騎上坐在主人身旁。帶點藍色的灰色眼珠露出警戒的眼神,日下轉晴地看著羅倫斯兩人。牧羊人沉默,不發一語。「因為神的指引讓我在這裡遇見你,如果你是善良的牧羊人,就應懂得該怎麼表現吧?」如果是善良的牧豐人,就一定懂得如何吟詩與跳舞來證明白身的善良。牧羊人緩緩點點頭,將長棍立在身體正前方。牧羊人細瘦的手讓羅倫斯感到吃驚,但到了卜一刻,他更是驚訝了。「依天神的祝福。」吟唱起牧羊人詩歌的是個少女的聲音。「依大地精霞的庇佑。」牧羊女巧妙地操縱長棍,動作熟練地畫出一個小箭頭,並讓身子連同長棍從箭頭頂端朝反時鐘方向旋轉畫了一個圓圈。「在風中聆聽神的福音,如羊兒吃草似地吞下精霞的慈愛。」牧豐女以長棍上端指向箭頭頂端,輕輕抬起右腳踩踏地麵發出聲響。「羊兒受到牧羊人指引,牧豐人則受到神的指引。」最後牧羊女把指向箭頭頂端的長棍拉近她的指尖。「依神的指引,牧羊人將邁向正途。」無論在哪一個國家,牧羊人的詩歌及舞蹈幾乎都一樣。雖然牧羊人之間不會像工匠或商人一樣組成穩固的公會,但其詩歌及舞蹈可以說是世界共通。據說牧羊人可以利用風傳話給遠方的人,這傳言聽來似乎也有著真實感。「請原諒我剛剛對你的懷疑,我相信你一定是善良的牧羊人。」羅倫斯走下馬車這麼說,牧羊女的嘴角浮現微笑。牧羊女的臉龐幾乎完全被兜帽遮住,使得羅倫斯無法斷定,但從她的唇形看來,應該是個美女。雖然羅倫斯告訴自己要儘量表現得像個紳士,但他的內心卻是充滿著好奇。雖然女商人很少見,但牧羊女更是少見。況且還是個年輕貌美的牧羊女,這對本性就有著旺盛好奇心的商人來說,怎可能不感興趣呢?然而,就算再有興趣,一遇上與生意無關的事,就會變得十分窩囊,也是商人的本性。羅倫斯正是最好的例子。他找不到適當的話題可讓路過的商人與牧羊人攀談,最後隻能壓抑內心的好奇,說出遇上牧羊人時必有的台詞:「能否請在神的指引下遇見的牧羊人,為我祈求旅途平安呢?」「非常樂意。」聽見牧羊人如羊兒吃草一樣平穩的聲音,羅倫斯的好奇心膨脹得比夏日雲朵更大。雖然羅倫斯沒讓這檬的心情顯現在臉上,伹他必須不斷壓抑內心的好奇情緒。厚臉皮地探詢彆人隱私本來就不符合羅倫斯的性格,不會說好聽的話更是他的本性。羅倫斯為了請牧羊人為他祈求而一邊走近牧羊人,一邊有些羨慕起河口城鎮帕茲歐的兌換商懷茲的能言善道。更何況,最討厭牧羊人的赫蘿就坐在馬車上。羅倫斯心想:最後這個原因,似乎是迫使他壓抑好奇心的最大理由。就在羅倫斯想著這些事情時,受托為羅倫斯祈求平安的牧羊女用雙手舉高長棍,喃喃念出了祈禱文:「帕爾堤、密恩、圖艾羅、莫露。魯、史匹茲歐、堤拉多、庫魯。」牧羊人的獨特語言與聖經所記載的古語不同,也完全不同於世界各國所使用的任何一種語言。無論聽了多少遍都覺得神秘。雖然連牧羊人自身也不明白祈禱文真正的含意,但在祈求旅途平安時,無論是哪一國的牧羊人都會說出同樣的祈禱文。最後放下長棍,吹出長長一聲號角聲的動作也一樣。羅倫斯向牧羊女道謝,並遞出一枚茶色銅幣。答謝牧羊人時的慣例是不給金幣或銀幣九九藏書網,隻給銅幣,而牧豐人照慣例也不能拒絕答禮。牧羊女伸出看來比赫蘿還要稍大一些的手,羅倫斯把銅幣放在她的手上並再次道謝。羅倫斯還是找不到交談的話題,雖然這讓他覺得遺憾,但也隻能無奈作罷。然而,就在羅倫斯向牧羊女道彆並準備離開時,突然停下了腳步。因為令人意外地,牧羊女主動搭腔說:「呃,請問您是要去留賓海根嗎?」有彆於赫蘿的清澈聲音傳來,那聲音讓人無法想像會是從事牧羊如此嚴酷工作的人所擁有。羅倫斯趁著回頭之際看了赫蘿一眼。他看見赫蘿在駕座上彆著臉,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是的,我從波羅遜出發,並準備前往留賓海根。」「您是在哪裡知道這條路的?」「在聖人梅崔吉斯的巡禮路上,沒幾天前才知道的。」「這樣啊……那,您有聽說狼的傳言嗎?」聽到這句話後,羅倫斯明白了牧羊女會主動搭腔的原因。她一定以為羅倫斯是在不知情之下,選擇走這條路的旅行商人吧。「有聽說了。不過,我因為趕時問所以才決定走這條路。」羅倫斯心想沒必要特地說出赫蘿的事。因為商人為了賺錢,即使路上有狼群出沒的危險,也會毫不猶豫地前進,所以牧羊女應該不會起疑心才是。然而,牧羊女卻做出十分不可恩議的反應。不知怎地,牧羊女露出很遺憾的表情。[這樣啊……」牧羊女垂下肩膀沉靜地說道,那模樣明顯說出她原本在期待些什麼。可是,有什麼可讓她期待的呢?羅倫斯動腦反芻剛剛交談的內容,可猜想出來的可能性並不多。一個是倘若羅倫斯沒聽說狼的傳言,另一個是倘若羅倫斯不趕時間。從交談的內容中,可揣測牧羊女有所期待的事情頂多就這兩件。「怎麼了嗎?」羅倫斯心想不用說身為一名商人,隻要是個男人此刻都應該這麼詢問。他露出營業用笑容,並儘量讓自己表現得像個紳士。想必赫蘿在後方一定非常不悅,但羅倫斯決定先把她拋到腦後。「咦?啊,沒事……那個……」[請不用客氣地說吧,還是你需要些什麼商品嗎?」隻要牽扯上生意,羅倫斯的嘴巴及腦筋動得比誰都快。或許一方麵可以做生意,一方麵還可以趁機探聽到如妖精般稀奇少見的牧羊女身世。在羅倫斯一副商人打算推銷物品的笑臉底下,當然也沒忘了這樣盤算著。然而,在聽到牧羊女接下來說的話後,羅倫斯的這些企圖全都煙消雲散了。「那個,可以……請你雇用我…嗎?」看著牧羊女兩手抱著長棍,倚靠在長棍上提出如此要求,羅倫斯的腦袋不停空轉。牧羊人會要求對方雇用自己,就等於是表示我願意照顧你的羊隻。然而,羅倫斯並沒有飼養羊隻。如果說他有飼養動物,那也是一隻態度傲慢又聰明的狼。「呃——我想你看我的裝扮也知道,我是名旅行商人。難得你提出這麼好的提議,可惜我沒有飼養羊……」「不、不是的,我的意思不是這樣·」牧豐女急忙揮手這麼說,然後像是在爭取思考的時間般慌張地四處張望。因為長袍的帽子遮住了牧羊女的眼睛,所以羅倫斯看不到她的視線,但她的模樣看來,明顯在尋找著什麼。想必她是在尋找可以說明她提議的東西吧。牧羊女似乎一下子就找到她要的東西。羅倫斯之所以能夠知道牧羊女在尋找什麼,是因為牧羊女安下心來的態度,讓他不禁驚訝地想,該不會牧羊女的帽子底下也藏著像赫蘿一樣的耳朵吧。牡羊女在尋找的東西是正提高警覺地坐在主人身邊,有著黑色長毛的四腳騎士——牧羊人的忠實牧羊犬,「我是個牧羊人。除了照顧羊隻之外,我還會驅趕狼。」牧羊女一邊說話,一邊揮動右手後,黑犬動作敏捷地站起身子。「如果您願意雇用我,那個,我可以保護兩位在旅途上不受到狼的襲擊。您覺得如何呢?」像是在為主人如此笨口拙舌的推銷做補充說明似的,黑犬吠叫一聲後,快跑出去追趕就要散開來的羊群。羅倫斯曾聽說有人在必須路過治安不好的地方時,會雇用傭兵或騎士,但從未聽說過有人為了防狼襲擊而雇用牧羊人。身邊如果有優秀的牧羊人跟著,確實就像擁有敏銳的眼睛及耳朵可以防狼一樣。然而,儘管如此卻從未聽說過有人雇用牧羊人,這就表示沒有一個牧羊人會提出這樣的提議。羅倫斯把視線從仿佛預演如何保護羊隻,不受到狼群襲擊似地四處跑動著的黑犬,拉回到眼前的牧羊女身上。想必過著孤單生活的牧羊女,應該沒機會對人展露客套的笑容吧?她在帽子底下的嘴角不自在地笑著。羅倫斯梢做思考後,開口說:[請等一下,我問問看夥伴的意見。」「麻、麻煩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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