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手機裡找到給我打電話的同學的電話號碼,他接電話的時候多少有些感到意外。我問他知不知道張倩自殺的原因,他說他也不清楚,聽說公安局也查了,但是張倩平時一直都一個人,就連她父母都不知道自己女兒的事情。而且從種種跡象看都是自殺,所以當天就結了案。我哦了一聲,那朋友開始有點興奮。你說張倩那麼漂亮的人怎麼說死就死了呢?咱們醫學院還真是邪門,王連舉失蹤以後,張倩又自殺……我沒等他說完就掛了電話。其實我和師姐是同一年畢業的,我學麻醉專業是專科隻有三年,用師姐的話說是比她少浪費了二年青春。青春是什麼?師姐被我問得結巴起來,青春?青春就是可以生活在乾淨的陽光下,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吧。那現在陽光有了,師姐你有喜歡的人嗎?也許有吧。師姐似乎很不喜歡談論自己的事情,每到這個時候就會以不說話來拒絕回答,我們倆也已經習慣了這樣。杜明,你聯係好醫院了嗎?嗯。我點了點頭。是嗎!師姐的語氣顯得很高興。不錯呀,在什麼醫院?哈!就在那邊。對,就在那邊的山裡。我站在天台當中的椅子上,遠遠的指過去。師姐不解地看著我,我從椅子上跳下來,坐在地上玩著手裡的書。還有三個月就畢業了,我是一個連畢業證都沒有可能拿到的人,還找什麼醫院呀。我沒有等師姐說話就繼續自言自語說,其實也沒有什麼,反正我又不喜歡學醫,我討厭醫學。那你每天拿著醫學書上天台來嗎?師姐盯著我看。我隻是在讀我喜歡看的東西。我躲開了師姐的眼睛。師姐拂了拂我的頭發。這樣吧杜明,我從不許願,為了你,我今天對著陽光許願,杜明你一定能拿到畢業證,所以你也要保證有了畢業證一定要做一名好醫生。好吧。我以為師姐隻不過是在逗我,但是人的第一次許願好像真的可以現實,我真的拿到了畢業證。理由是那一年解剖學掛科的人太多,所以全部赦免,隻不過需要交一些“手續費”。可是當我告訴師姐時,她卻隻是好像早在意料之中一樣笑笑。什麼時候離校?我以為她還是會像前兩次那樣摸著我的臉,幫我拂了拂頭發。可是出乎我意料,她那天卻是異常的冷淡。過兩天吧。哦……又是好長時間不說話。給我寫信吧。師姐突然對我說。嗯,師姐我教你發E-MAIL吧。不,隻要寫信。師姐任性的堅持著,像個孩子。我隻好答應了她,她笑了。但是那時我感覺到師姐的笑是那樣的不真實,突然整個人好像進入了夢中,身邊的一切都開始不真實起來,也許是因為我大學畢業了吧。早晨八點,我剛來到醫院。主任就把我拉到一旁。杜明呀,你想考研這個想法是好的,但是我還是希望你做好平時的工作。咱們醫院小,麻醉師不多,雖然手術不多,但如果你不做的話,我們工作分配上就很緊張的。我應付了主任兩句,就換了無菌衣走進手術室裡去看王瑤。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手術台上的王瑤總是出錯。她的神色十分不好,在無菌帽和口罩之間的眼99lib.睛看上去沒有一點明亮的感覺。趁王瑤空閒的時候,我悄悄走到她的身後,她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我進來。我用手指輕輕在她腰上一點,王瑤“啊”的一聲大叫起來,把手術室裡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還好病人是全麻沒有把他嚇醒,胸科主任狠狠瞪了王瑤一眼,護士長也嚇得跑進手術室。王瑤回頭看著我,沒有像以前那樣嗔怪我,眼裡都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東西。我雙手扶著她的腰,用額頭輕輕頂了頂她的背,小聲說了句對不起。我感覺到她的身體在顫抖,我連忙溜出了手術室。中午的時候,我一個人跑到醫院天台上發呆。醫院的天台很小,我把白大衣鋪在地上躺了上去。仰望天空,那片深深的藍,看得久了就好像慢慢地向你壓來。就在我的思想開始遊離時,突然一個人從旁邊的跳了下來,屁股重重地壓在我肩膀上。哎喲!王瑤跌坐在地上,她一隻手扶著我的肩膀想站起來,另一隻手整理著自己的裙子。我歪著頭去看她,她也在看著我,王瑤一下子撲到我身上。王瑤把頭埋在我的懷裡,她哭了。杜明,人被麻醉時會有什麼感覺?最後一次和師姐在下午暖暖的陽光中坐在天台上,師姐突然這樣問我。嗯……我不知道呀。怎麼會?你可是麻醉師。可是每次都是我給彆人做麻醉手術,我自己又不會知道被麻醉的感覺。那你想會是什麼樣的呢?師姐突然抬起靠在我背上的身體,轉過頭來看著我的眼睛。為什麼想知道這個?就是想知道,想知道自己被麻醉時會有什麼感覺。我笑了。那以後我給你做一次麻醉手術。師姐突然像小孩子似的抓住了我的手。來,杜明!你現在就把我麻醉了吧。現在?又沒有麻醉藥,我是麻醉師,可不是魔術師。不行,我就是想知道被你麻醉是什麼樣的感覺。師姐挺直了身子,眼睛輕輕地閉著,嘴唇微張露出小小的兔牙。來吧,杜明。我要那種最舒服的麻醉。我用手掌輕輕罩在師姐的鼻尖上,師姐的氣息噴到我的掌心,一片潮濕。這就是一個麵罩,給你吸入的是混著醚的笑氣,這樣你就會一邊微笑一邊被麻醉了。一邊微笑一邊被麻醉了……師姐重複著我的話,她的嘴角露出了笑容。喂,師姐,麻醉藥已經起效,你現在應該暈倒了。師姐聽完我的話,便故意把頭重重地抵在了我的肩上。我抬起頭看著藍天,那時的天空上沒有一片雲朵。我聽見了師姐的呢喃。杜明,笑著被你麻醉,真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