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雨。我想,一早就下大雨,這不是個好兆頭。我匆匆拿起桌上的提示卡,希望自己看起來顯得更專業一點。我想騙誰呀?我不是律師,不夠內行。我隻不過是一個媽媽,而我連媽媽這個工作都做得不夠公正。"費茲傑羅太太?"法官催促我。我做個深呼吸,低頭看我抓著的一疊提示卡上記下的混亂字句。我站起來,清清喉嚨,開始大聲念:"在這個國家,我們有很長的法律史,允許父母為他們的孩子作決定。法官們也都認為,那包括在憲法賦予公民的隱私權裡。我們在這個法庭裡聽到的所有證詞……"驀地電閃雷鳴,我的卡片全掉到地上。我跪下去,匆忙撿起我的卡片,可是現在它們的順序已經亂了。我試著重新整理卡片,可看起來沒有一句話有意義。哦,見鬼!反正,那些也不是我必須說的話。"法官大人,"我問,"我可以重來嗎?"等他點頭,我轉身背對他,走向我女兒。她坐在坎貝爾旁邊。"安娜,"我說,"我愛你。我還沒有看到你之前就愛你了。我知道我愛你,因為我是個媽媽。我應該知道所有的答案,可是我不知道。我每天都懷疑我是不是做對了。我懷疑我是否像自認的那麼了解我的小孩。我懷疑我是否太忙於照顧凱特,而沒有儘到做你媽媽該為你儘的責任。"我上前幾步,"我知道,隻要有一絲醫治凱特的可能性,我就會抓住不放,不過那是我僅知的,該如何做的方法。而即使你不同意我的做法,即使凱特不同意,我也還是要做那個對你們說我早就告訴你了的母親。十年後,我希望能看到小孩坐在你的大腿上,或在你懷裡,因為到那個時候,你才能體會做母親的心情。我有個姐姐,所以我知道姐妹之間的公平關係:你要你的手足擁有跟你同樣的東西--同樣數量的玩具;意大利麵上撒有同樣多的碎肉;同樣分量的愛。可是做一個母親,則完全不同。你要你的孩子比你曾擁有的還多。你要在她下麵生火,看著她高飛。那不是言語可以形容的。"我一手按在胸上,"我還是儘量在心中做到公平。"我轉向狄沙羅法官,"我不想來法庭,但是我必須來。這是法律機製,如果九_九_藏_書_網原告采取行動,即使他是你的孩子,你也必須回應。所以我被迫解釋、辯論,說明為什麼我相信我比安娜還清楚什麼對她是最好的。當你必須這麼做的時候,要解釋你認為什麼是對的,並不那麼容易。如果你說你相信什麼是真的,你指的可能是一兩件事--你還是會評估何者可行,或者完全接受事實。從邏輯上來說,一個字怎麼能有矛盾的解釋,可是從情緒上來說,完全可能。因為有時候,我想我做的是對的,但有時候,我會在事後反省自己的每一步是否走錯。"即使今天的判決對我有利,我也不能強迫安娜捐腎。沒有人能強迫她。但我會哀求她嗎?即使我想阻止自己,我也還會求她嗎?我不知道,和凱特談過後,聽過安娜的證詞後,我還是不知道。我不確定該相信什麼,我從來都不知道。我知道,沒有爭辯餘地的,隻有兩件事:這場官司並非關於捐腎……而是關於選擇權。沒有人真的想完全由自己作決定,即使法官給他們權利。"最後,我麵對坎貝爾,"很久以前我做過律師,可是我已經不是律師。我是個母親,過去十八年來,當母親所必須要做的,比我曾在法庭裡做的困難得多。亞曆山大先生,剛開庭的時候,你說我們沒有一個人有義務進入火場,將某人從正在燃燒的建築物裡救出來。可是,你如果是個家長,而陷在火場裡的是你的小孩,那麼你的心態就會不一樣。在那種情況下,如果你跑進去救你的孩子,大家都不隻會理解,事實上,他們也會對你充滿尊敬。"我做個深呼吸,"我的人生宛如建築物著火,我的一個女兒在裡麵,而唯一能救她的機會,是派我的另一個女兒上場,因為隻有她認識路。我知道我在冒險嗎?我當然知道。我知道那可能導致我會同時失去兩個孩子嗎?是的,我知道。我知道要求她去做,或許是不公平的嗎?我絕對知道!可是我也知道,那是我唯一可以同時保住她們兩個的機會。那合法嗎?合乎道德嗎?那是瘋狂的、愚蠢的,還是殘酷的主意?我不知道。可是,我衷心相信那是對的!"我說完,回座。雨打在我右方的窗子上。我懷疑雨勢會不會有減弱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