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幾個數字能有多可怕呢?-4(1 / 1)

我怎麼會這麼蠢?在去記者招待會的路上,隻有一件東西是我非買不可的——那就是《金融時報》。《金融時報》是女孩子最好的裝飾品。它的主要優點是:1顏色鮮麗。2隻需85便士。3如果你夾著它走進房間,大家會對你肅然起敬。一份《金融時報》在手,哪怕你談論的是世界上最無聊的事,大家都不會認為你是傻子;相反,他們會覺得你也是一個興趣廣泛、聰明絕頂的知識分子。我到《成功理財》麵試時,手裡就是拿著一份《金融時報》和一份《投資者必讀》前往的——我連一個財經方麵的問題也沒有被問到。我記得,整個麵試的時間我們都在談論假期彆墅和抱怨其他編輯。因此,我在書報亭停了一下,買了一份《金融時報》,把它整齊地卷起來夾在腋下,欣賞著自己在Denny and Gee櫥窗裡的倩影。看起來還不錯,我想。我穿著那條從French e買的黑裙子,一件Knickerbox的白色T恤,在MS買的小開襟安哥拉羊毛衫,但是它看起來卻像是Agnès B的。還有腳下的方頭鞋則是剛從Hobbs買到的。更棒的是,雖然沒有人欣賞得到,但我知道自己裡麵正穿著那套新的繡著黃色玫瑰花蕾的豔麗內褲和胸罩,這可是我所有行頭中最美的東西。事實上,我甚至希望我能夠被車碾過,以便讓全世界的人都看到它們。這是我的習慣,把身上所穿的衣服逐條列出,就好像時尚雜誌上的一頁。我這麼做已經有好幾年了——自從我讀《Just Seventeen》開始。每一期,他們都會在街上攔住一位女孩,給她照一張相,列出她身上的所有衣服。“T恤:Chelsea Girl;牛仔褲:Top商場買的;鞋子:向朋友借的。”我以前常常急不可待地讀著這些單子——到現在,如果我買了不是名牌的衣服,我就會把商標撕掉。這樣的話,萬一在街上被攔住,我就可以假裝忘了它是在哪兒買的。不管怎樣,我就在這,盯著自己,想著我看上去非常漂亮,還隱約憧憬著《Just Seventeen》的什麼人會拿著照相機突然冒出來——就在這時,我的雙眼突然放光,集中了全部注意力,我的心臟也停止了跳動!在Denny and Gee的櫥窗上有一張不起眼的告示。暗綠色的紙上用奶油色寫著“打折”兩個字。我盯著告示,心跳急速加快。這不可能是真的,Denny and Gee不可能在打折,他們從來不打折。他們的絲巾和羊絨都非常搶手,賣兩倍的價格也照樣會有人買。這個世界上我認識的每一個人都渴望擁有一條Denny and Gee的絲巾。(顯然,不包括我爸媽。我媽媽的觀點是,隻要是不能在金斯敦的Bentalls購物中心買到的東西,都是用不著的東西。)我吸了一口氣,向前走上幾個台階,推開了小店的門。門吱地一響,在那工作的漂亮的金發女郎抬起了頭。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我一直都很喜歡她。與服裝店裡那些傲慢的胖女人不同,她一點兒也不介意你長年累月地站在那裡盯著你真的買不起的衣服看。通常的情況是,我花上了半個小時流連於Denny and Gee的絲巾中,然後去Accessorize買點什麼,讓自己好受一些。我已經買了整整一抽屜Denny and Gee的代替品了。“嗨,”我儘量顯得平靜地說,“你們……你們正在打折。”“沒錯。”金發女郎微笑著,“這可是很難得的哦!”我的眼睛在店中掃視,隻見一排排絲巾,疊得整整齊齊的,上麵都放著暗綠色的“對折”的減價牌。印花的天鵝絨,裝飾著珠子的絲綢,繡花的開司米,上麵都有Denny and Gee樸素的商標。到處都是。我不知道該從哪兒看起了。我想我又經受了一次緊張的攻擊。“我記得你一直都挺喜歡這一條!”漂亮的金發女郎從她麵前的一堆裡挑出了一條泛著柔和光澤的藍灰色絲巾對我說。噢,上帝,沒錯。我想起這條絲巾了。絲絨的料子,套印成淺藍色,還點綴著閃光的珠子。我一邊盯著它看,一邊感覺到許多無形的繩子在靜靜地把我往絲巾方向拉。我不得不摸摸它,我不得不係上它。它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東西!女孩看了看標簽,“原價340鎊,現價120鎊。”她走上前,把絲巾係在我脖子上,我呆望著鏡子裡的自己。毫無疑問,我一定要買下這條絲巾,我不得不買下它。它讓我的眼睛看上去更大,它讓我的發型看上去更昂貴,係上它我簡直就是換了一個人。不論穿什麼,我都能係著它。人們會稱我為“戴著Denny and Gee絲巾的女郎”!“如果我是你,我會毫不猶豫地買下來。”金發女郎對我微笑著,“這種款式就隻剩下一條了。”我不由自主地抓緊了絲巾。“我買了,”我喘著氣說,“這條絲巾我買了!”趁著她包裝絲巾的空當,我掏出錢包,打開,以一種自然、無意識的姿勢去拿我的VISA卡——但是手指碰到的卻僅僅是空空的皮包。我大吃一驚,連忙在錢包的各個夾層中翻尋,不知道我是把卡和收據一起塞到了什麼地方,還是藏在了名片的下麵……接著,心頭猛地一顫,我想起來了,VISA卡被我放在桌子上了。我怎麼會這麼蠢?怎麼會把VISA卡落在桌子上了呢?我在想什麼啊?漂亮的金發女郎把包好的絲巾放進了一個暗綠色的Denny and Gee袋子裡。我的心跳得砰砰響。我該怎麼辦呢?“你準備怎麼付款?”她愉快地說。我的臉刷地變得通紅。“我剛發現我把信用卡忘在辦公室了。”我結結巴巴地說。“噢。”女孩說,手上的活兒停了下來。“你能為我把絲巾保留一會兒嗎?”那女孩看上去猶豫不決:“保留多久?”“到明天?”我絕望地說。噢,上帝!她拉長了一張臉。她怎麼不理解我的心情呢?“恐怕不行,”她說,“打折商品是不能保留的。”“那麼就到今天下午吧!”我連忙說,“你們什麼時候關門?”“六點。”六點!我鬆了一口氣,同時又感到有些緊張。這可是個挑戰,麗貝卡!我得趕到記者招待會,並儘早地離開,然後叫輛出租車回辦公室。我會拿到我的VISA卡,再告訴菲利普我把筆記本拉下了,再到這兒來,買下這條絲巾。“你能為我保留到那個時候嗎?”我懇求道,“求你了,求你了!”那個女孩態度溫和了些。“好吧,那我先把它放在櫃台後麵吧!”“謝謝。”我氣喘籲籲地說。我匆匆離開這家店,沿路往布蘭登傳播公司趕去。請讓記者招待會時間短一點吧,我祈禱著。請不要讓提問時間持續太長。求求老天,就讓我得到那條絲巾吧!到了布蘭登傳播公司後,我感到自己開始放鬆。畢竟,我有整整三個小時的時間。而且我的絲巾安全地呆在櫃台的後麵,沒有人能從我這兒偷走它。布蘭登傳播公司的大廳裡立著一張告示,寫著:“‘福蘭特海外機遇’記者招待會在阿耳特彌斯廳舉行”。一個身穿製服的人正指點眾人沿著走廊往前走,這意味著阿耳特彌斯廳一定非常大。這次招待會顯然還沒有大到足以讓(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興師動眾的地步,但是規模也不小了。在我們這個枯燥的小世界裡相對來說是個重要的事件。當我走進房間時,裡麵早已擠滿了嘁嘁喳喳的人群,女侍者端著烤麵包往來穿梭。記者們大口大口地喝著香檳酒,就好像他們以前從來沒見過這玩意似的;公關小姐們高傲地看著,呷著水。一個侍者給我送來了香檳,我拿了兩杯。一杯現在喝,一杯放到了我的椅子下麵,等聽那些單調沉悶的東西時喝。在房間的遠角,我看見了埃莉?格蘭傑,她是《投資者周刊》的記者。她被兩名西裝筆挺的熱情男子擠進了一個角落裡,她對他們點著頭,眼中卻一片茫然。埃莉很了不起。她在《投資者周刊》隻做了六個月,卻已申請麵試了43個其他的工作。她真正想要的是成為一本雜誌的漂亮主編。我真正想要的是成為GMTV歐洲最大型的早餐電視節目。——譯注的菲奧納?菲利普斯GMTV的著名新聞節目主持人、記者。——譯注。有時,當我們喝多了的時候,我們會定下協議,如果三個月後我們不能更令人興奮的話,我們就都辭職。但是想到沒錢——哪怕是一個月——可比想到用我的餘生寫些什麼養老金計劃要可怕得多。“麗貝卡,很高興你能來參加招待會。”抬頭一看,我險些讓香檳給嗆著。是布蘭登傳播公司的老板盧克?布蘭登,他正盯著我,似乎知道我到底在想什麼。我和他隻見過數麵,而且在他旁邊我總感覺有點不自在。首先,他的名氣大得嚇人。大家都公認他是天才,甚至我的老板,菲利普也這麼認為。他白手起家,創辦了布蘭登傳播公司,現在它已經是倫敦最大的財經谘詢公司,幾個月前他還被某報紙評為同代人中最聰穎的企業家之一。據說他的智商非常之高,還有著精準的記憶力。(我一向憎恨擁有精準的記憶力的人。)但是讓我不自在的還不止這些。和我說話時,他似乎總是皺著眉,似乎他知道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事實上,這隻是我的想法,他也許並非如此。結果也可能會是這位著名的盧克?布蘭登不僅是個天才,而且還善於洞察彆人的心思。他一定知道當我瞪著某幅乏味的圖表,煞有介事地點頭時,心中所想的其實是我在Joseph裡看到的一件漂亮的黑色上衣,並揣測著我是否有足夠的錢把另一條褲子也一並買下。“你認識艾麗西婭的,對吧?”盧克指著站在他身旁無可挑剔的金發女郎說。事實上,我並不認識艾麗西婭,而且我也沒有必要認識她呀。布蘭登公司(他們是這麼叫的)的女孩全都一個樣:穿著考究,談吐文雅,老公都是銀行家,沒有一點兒幽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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