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她名(1 / 1)

周景雲將帳子掀起一角,夜燈的光亮投進來,衝淡了墨色。

“阿籬,阿籬。”他輕輕喚了幾聲,俯身看身旁,“怎麼了?做噩夢了嗎?”

莊籬在枕頭上閉著眼,鼻頭微微抽動,並沒醒來。

周景雲抬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觸手有微微的濕意。

噩夢是會驚恐,不會哭泣。

這是夢到了傷心事。

或許是見到她的家人了吧。

周景雲默然一刻,白天從未見過她流淚,要麼神情平靜,要麼就是在笑。

她隻能躲在夢裡悲傷嗎?

那就讓她痛快地哭吧。

把她叫醒,她不僅要藏起悲傷,還要為了安撫他找一些理由。

周景雲輕歎一聲,看著不自覺地貼過來,幾乎跟他睡在一個枕頭上的莊籬,沒有再喚她,伸出手輕輕在她身上拍撫。

睡吧,好好地睡吧。

或許是得到了安撫,或許是夢裡不再傷心,莊籬不再抽泣,安穩不動了。

……

……

三曲坊,小樓上的琴聲越發輕柔。

沈青的看著竹籠中的蝴蝶,眼神憂傷。

竹籠裡蝴蝶一動不動,宛如雕塑。

緊閉的房門被輕輕拉開,一個中年美婦走進來。

雖然臉上帶著醉意,但雙眼明亮有神。

三曲坊留香院的黃家娘子,在達官貴人中是遊刃有餘的人物,此時卻神情緊張。

她緊張地問:“大郎君,今晚,我們的客人真會來?”

沈青看她一眼,說:“你說錯了,不是客人,應該說久彆重逢,大夢初醒。”

說罷低下頭看著古琴。

“阿蝶,這個夢你做的太久了。”他輕聲說,“你還記得你從淩煙閣上飛下來嗎?你記得你飛下來後,夢到了什麼嗎?”

他手指撫動琴弦,琴弦撥動,但琴聲突然消失,室內宛如變成了虛空,虛空中有聲音回蕩。

“你夢到你是一個可憐的小姑娘。”

“你生而不詳,親人遭到劫難。”

……

……

莊籬看遠處那片星光,耳邊似乎有聲音念念。

去那裡能知道自己是誰。

她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她當然知道她是誰。

她是賣身給莊先生和莊夫人的…..

莊籬張張口,似乎有什麼念頭要冒出來,但又突然被抹掉。

她是…..書院裡掠過的一隻飛鳥。

飛鳥越過林間,向西邊飛去。

莊籬的視線裡陡然變得虛浮,腳下不再是堅實的青石,而是起伏的山巒大地。

飛鳥也是會累的,她飛的越來越低,噗通一聲落入一條河水中,然後猛地躍起。

她是….一條河魚。

河魚奮力的攀遊向西,彎彎曲曲,大河小溪,直到她撞進漁船上睡覺的漁夫夢境。

漁夫將船搖到一座的碼頭,看著無數人湧來搶購,高興的大笑,將一筐一筐的魚送給民眾,換成一筐一筐的錢。

她是….一匹馱著驛兵的快馬。

快馬加鞭奮力地向前方的城池奔去,快點,再快點,城池越來越近,她能看到城門前烏泱泱的兵衛。

“…..聖旨下,白循勾結蔣氏禍亂,即刻斬首示眾——”

耳邊響起驛兵的喊聲。

莊籬猛地劇烈吸氣,她是白循的——

但就在此時,耳邊喊聲頓消,取而代之的是女子的喘氣聲。

是,她的喘氣聲?

莊籬伸手按住心口,心跳的很快,快到宛如兩個心。

一個人怎麼會有兩個心?

有聲音在耳邊喊。

“娘娘,快醒來了,這是夢。”

娘娘?夢?

莊籬隻覺得眼前飛旋,遠處沒有了城池,而她就在城池中,身邊也有兵衛,兵衛,太監,宮女,亂亂,到處都是哭聲喊聲,四周煙火繚繞。

這是哪裡?她是誰?

“娘娘,您快走——”

有人衝到她麵前催促,想要拉著她走。

走?

她才不走。

她站在原地,挺直脊背,俯瞰著眼前。

她能看到高大的城牆,如蟻蟲奔走的人群,她還看到身上華麗的衣裙隨風飄蕩,露出赤裸白皙的腳。

她的腳踝上係著一串紅寶石。

璀璨耀目。

“蔣眠兒——哪裡走?”

有聲音從後傳來。

蔣眠兒?

這是在喊她嗎?

她忍不住要轉過頭去看,似乎有無數的記憶如潮水般噴湧,隻待她一回頭,就將她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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