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渠記得十分清楚。
西龜一族從中遊的洞天湖遷移來。
洞天湖、彭澤距離不能說近,二者隔開快一個省,從雙腿丈量的角度,跟“近”挨不著。
然淮江從西到東,奔流入海,通絡潤滋億萬生靈,主乾衍生出來的大湖共有五個。
江淮最東、最大,天下之最。
彭澤居中,再往西追溯便為洞天,兩湖“緊靠”。
“官人外地來,沒趕上今年秋分。東旺鄉的元將軍廟前,真叫一個熱鬨,好些年沒這樣,就是因為今年九月夏,東旺鄉有個采菱女見到了‘元將軍’馱島顯靈。
單這一麵,腰酸腿痛的什麼毛病全好,臉蛋都水潤得不行!廟前集會就辦七天,各種江湖把式看得人眼花!”店家拿上大勺往梁渠碗裡加兩塊鹵肉,談性高漲。
“祭祀?”
“對,大祭,年年兩祭,春分一次,秋分一回,龍王、元將軍、晏公全要!”
梁渠笑問:“拜那麼多,不怕犯忌諱?”
“禮多人不怪。”大勺放入湯盆,店家理所當然地掰動手指,如數家珍,“帛一、羊一、豕一、尊一、爵三,主祭要穿官蟒袍補服,行二跪六叩禮。
莫說我是個小販,拜神禮數,祖祖輩輩的人門清!
咱這地界,小孩出生不興掛長命鎖,單係一隻龜,沒錢用木雕,銅鑄,有錢用金銀來打。”
梁渠點點頭,撥動筷子,三兩口吃完麵,再摞一指節銅錢。
“多謝。”
“官人客氣,有空常來!哪有好吃的,好玩的,包打聽的!”
目送客人鑽入棚外人流,老板上前收碗擦桌。
江風微冷,千帆浮動,一派粼粼波光。
膽大的水鳥收攏羽翼,探出利爪,趁漁民不備,叼走船內小魚。
嘩!
魚販掀抬木盆,摻雜魚血,白鱗的粉紅汙水衝刷石墁,湧入下水道。
梁渠離開小攤,沒有下水同龍人彙合。
他被店家的話語吸引,連續吃了三個早餐攤,品嘗當地特色的同時,問問地方習俗。
結果發現彭澤周邊祭神氛圍,要比江淮地區濃鬱得多,甚至往“巫術”的方向靠攏。
“人有病,不飲藥。神君一來,疫鬼欲走。迎老巫,夜降神,白羊赤鯉縱橫陳,兒女殷勤案前拜,家貧無肴神莫怪。
老巫擊鼓舞且歌,紙錢索索陰風多,巫言汝壽當此止,神念汝虔賒汝死,送神上馬巫出門,家人登屋啼招魂。”
“彭澤洪澇比江淮更嚴重麼?”
梁渠思索。
江淮大澤附近水域、河流,職責所在,他多少有了解學習過,但彭澤周邊情況真不太清楚。
“你們知道麼?”
尋個僻靜無人的蘆葦蕩回到水下,梁渠詢問龍娥英和龍炳麟。
“有所耳聞。”龍炳麟回憶道,“過去聽聞族中老人談論過,說彭澤是五江入湖,江與湖的關係十分密切,倘若淮江上遊來水激增,就易倒灌彭澤。
相反,淮江水位持續低於彭澤水位,則會使彭澤的蓄水拉空,裸露河床,兩者全會引發洪澇。”
“拉空?”
“族老說,他去那年,周遭州府大旱,淮江把整個彭澤水不斷抽走,短短一個月,水麵降了二丈三尺,露出的一圈河床,夠建半個州府的。”
不得了。
二丈三尺,七米有餘。
聽上去不高,實則以彭澤的廣闊麵積,消失的水量會是個天文數字。
梁渠不敢想那是個什麼情況。
龍娥英補充:“我觀彭澤周邊多丘陵,不如江淮周邊平原廣闊,水係密集。”
梁渠頷首。
他有注意這點。
江淮大澤位於平原,加之下遊支流密如羽織,洪水來得快,去得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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