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揉搓一下臉頰，林語拿起桌上的文件走向旁邊，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拿起文件，一目十行地看了起來。

這一份文件，從頭到尾看完，林語隻用了兩個小時。

看完，揉一下酸澀的眼睛，他輕輕搖頭說道：

“太溫柔了，整份文件從上到下，都太過溫柔了。”

“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個溺愛孩子的母親，想要教孩子，但是又怕把孩子揍哭那樣。”

“這種方式，教出來的孩子隻會叛逆，完全不懂得明辨是非。”

“我個人對於這份文件的建議，就是……設置門檻，斷絕一切可能。”

林語的聲音很輕，但是話語中的意思很重，落到丁良的耳朵裡，讓這位國資管理處的處長下意識皺起了眉頭。

許久，他抬起臉，笑嗬嗬地說道：

“沒事！反正這個東西是草創，當時也是你提出來的想法，你看一下，有問題的地方就改，沒問題的地方，就保留。”

“具體……4月15號之前吧，和之前我讓你寫的那兩個報告一起給我。”

“說實話，要不你還是來我們管理處吧，我直接給你一個副主任的職位。”

又一次聽到邀請，林語發出一聲無奈的長歎，又把崔林給搬了出來：“丁處長的好意我心領了，三個小時前，我和談判團隊剛分開的時候，崔林部長就邀請我去他的商務部門。”

“我當時給他拒絕了，如果他知道我現在去管理處，他得剝了我的皮，參謀部的幾個老爺子也會剝了我的皮。”

聽到崔林和參謀部，丁良無奈的撓撓頭，猶猶豫豫的說道：“行吧，我也不催你了，到時候你趕緊把報告給我。”

“嗯！”點一下腦袋，林語將麵前的資料抱在懷中，拉開門走出了辦公室。

鑽進帕薩特裡，錢多多發動油門，問道：“廠長，我們是回蘭陵，還是去……”

“回蘭陵，然後把康世凱給我抓回來，有兩個報告要他寫一下。”

“好嘞！”聽到是回蘭陵，錢多多方向盤一轉，將車開上高速，同時掏出電話，剛準備打電話，卻發現手機屏幕上沒有信號，隻能把手機扔到一邊，然後一腳踩到油門上。

落地30多萬的帕薩特，在他這一腳油門下，車速開始飆升，黑色的身影，如同一支離弦的箭，向著南方疾馳。

…………

咚咚兩聲，厚厚的一遝文件被扔到桌上，被扔到康世凱麵前。

這個萊茵鋼鐵市場部的負責人看著麵前的文件，悄悄吞一口唾沫，身體向後一步，說道：

“那個廠長，我家裡煤氣沒有關，我先去看一下。”

“沒事兒，房子燒了，我給你們修新的，今天3月29，4月13號之前，你給我弄兩份報告。”

“一份是國有經濟布局和結構研究，這些東西是你市場部一直在跟進的東西，你直接照抄就行。”

“一份是汽車工業相關的報告，這東西你直接去找汽車製造公司，讓他們的人配合你。”

“抓緊時間。”

“然後我這邊也弄點東西。”

“最後，你……在市場部裡麵挑幾個人，把你現在的工作分出去，然後你收拾一下東西，去黔省，把錢叔給換回來，然後從今天起，你的待遇就是副廠長待遇，你是萊茵鋼鐵的第二個副廠長，分管半導體。”

聽到副廠長三個字，康世凱深吸一口氣，視死如歸地上前一步，彎下腰，把林語給他的文件抱在手裡，轉身意氣風發的走出房間。把康世凱安排開，林語拿起桌上的文件開始修改。

翻開文件的第1頁，他將那些廢話連篇的序章全部叉掉，隻留下一句話。

【安全，是汽車最基本的配置。】

寫下這句話，他閉上雙眼，開始在腦海中回憶後世的汽車碰撞測試項目。

扣除掉那些智能化的項目，讓剩下的那些項目一五一十在腦海中浮現，反複確認沒有錯誤，這才將雙手放到鍵盤上，單獨敲一份資料。

【本碰撞測試標準，僅適用於小型乘用車和商用車。】

【車輛的耐撞性和維修經濟性，該測試主要考察在15公裡每小時的車速下，車輛可能發生的損壞情況以及維修成本。

主要分為結構耐撞性，可維修性，維修經濟性，碰撞兼容性。】

【車內人員安全，該測試為評價車輛安全性的關鍵指標，隻有合格和不合格兩個結果。

主要測試項目包括以64公裡每小時的速度進行25%駕駛側和副駕駛側偏置碰撞，50%駕駛艙和副駕駛側偏置碰撞，100%正麵碰撞，100%尾部碰撞。

50公裡每小時的側麵碰撞，車頂強度測試，以及低速座椅和安全帶對乘員的保護效果。】

【車外行人保護，在40公裡每小時的速度下，評估車輛對行人頭部和腿部的傷害程度。】

【名詞解釋……】

因為有東西照抄，所以林語整理文件的速度很快，僅僅是半個早上的功夫，就將相關的文件全部整理出來。

修改掉一些文章格式，還有語句用法的問題，再三檢查，確認沒有錯漏，這才選擇打印。

打印機吱嘎吱嘎作響，不大一會兒，就將所有的文件吐了出來。

翻看一遍，確實沒有少打，確認排序沒有錯誤，找來訂書機，裝訂。

做完這一切，林語麵帶笑容走出辦公室，開上8888號帕薩特，一腳油門，向著汽車製造公司開去。

既然是車輛性能檢測，那就必須給汽車製造公司的人看看，然後讓汽車製造公司的人照著標準答案抄。

如果汽車製造公司的人連造的標準答案抄都抄不會，那這幫人就得全部丟掉，重新換一幫能夠抄答案的人。

…………

萊茵汽車製造公司的辦公室裡，總經理李向天在不停的踱步，他原來是馮倫的副手，馮倫調任生產部部長，他就成了汽車製造公司的總經理。

原本日子都好好的，汽車製造公司，正在按照之前的生產標準，生產計劃，生產各種三輪車，以及對應的裝甲車。

一切都在穩中向好。

但是今天，廠長突然給他打了一個電話，讓他在辦公室等著，有一個新標準，需要讓他看看。

接到這個電話，李向天就一直在辦公室裡轉圈，同時不停的思考，自己有沒有在某些地方做得很差，讓汽車製造公司的其他人產生了不滿，然後這些人就告到了廠長手裡。

但是思來想去，李向天發現，自己似乎並沒有什麼地方做錯。

自己現在管理的方式，和當時馮倫的方式如出一轍。

所以，沒道理那些人滿意馮倫，但是不滿意自己。

算了，想來想去想半天，想不清楚原因，李向天決定來一手死豬不怕開水燙，先見到廠長，看看廠長怎麼說。腦袋轉過圈來，他整個人都變得十分輕鬆。

伸一個懶腰，就轉身回到旁邊的飲水機麵前，拎著茶壺，開始泡茶。

剛衝泡好茶水，辦公室的房門就被人推開。

是林語。

看清楚來人，李向天連忙迎了過去：“廠長！”

“給！”林語順手將手中的文件遞過去，然後很自然的走到旁邊的沙發上坐下，拎著茶壺，就開始給自己倒水。

一邊倒，一邊解釋道：

“我記得你之前向馮倫打過很多次的報告，建議汽車製造公司儘早布置轎車生產線。”

“這次去燕京，上麵的領導給了一個任務，讓擬定一個車輛安全碰撞標準，同時組建兩個碰撞實驗室，用來驗證一些車輛。”

“我就順手弄了一個，你看一下，然後再把工廠裡的工程師們全部拉到一起，好好討論一下。”

“這個標準是不會改的，如果討論覺得可以，那汽車製造公司就分出一個部門，單獨製造小型商用車。”

“也就是轎車，還有suv。”

聽完這些解釋，李向天下意識看一下手中的這份文件，這份文件隻有20來頁，應該隻是一個初稿，裡麵還有一些東西需要整理。

拿在手中很輕，但是，在這一瞬間，李向天卻覺得這份文件有千鈞之重。

他是蘭陵本地人，但不是萊茵鋼鐵的人。

小時候喜歡看車，長大了，讀大學的時候，一頭就紮進了和汽車製造相關的專業。

95年畢業了，他卻陷入了迷茫。

先分配到了國營的工廠裡，卻發現自己想要造一輛完全屬於華夏人自己的車，在那些的眼中，聽起來就像是一個笑話一樣好笑。

他們隻在意一輛車，如果掛上國外的標簽，用上國外的零件，能夠賺多少錢。

在國企呆了多年，發現那不是自己想要的，索性就從國企離開了。

後來又去了私企，去的還是香江的企業。

可是在香江，他沒有看到萬物生機，勃勃競發的畫麵，隻看到了一地雞毛，還有算計。

在這些年的漂泊中，年紀漸長，但一直都沒有娶妻生子。

不得已，在老父母的要求下，收拾行李回到了蘭陵。

可是在這裡一回頭，卻發現這個市裡多了一個汽車製造公司。

本著這裡離家近的想法，他小心翼翼的投了簡曆。

然後就被錄用了，然後就成了副經理。

一開始他還以為這是一個草台班子，後來才發現，這個公司簡直離譜，而且還是他們的老熟人，曾經的567基地。

在熟悉了相關的工作，還有整個公司的生產工藝，工作流程之後，他好幾次向馮倫建議，要製造小型商用車。

最好是轎車。

但幾次建議，都被馮倫給否定了。至於原因，沒有原因。

被連續否定了幾次，李向天也就放棄了造小型商用車的想法，而是一心一意的提升汽車製造公司的生產效率，期待某一天，上麵的領導會回心轉意。

現在突然從林語口中聽到，可以製造小型商用車。

心中不由的浮現出一股異樣的情緒，似乎……

似乎這就是否極泰來吧！

抓著文件的手慢慢捏緊，慢慢變白，連續深呼吸好幾口氣，李向天才轉過頭，學著馮倫他們的樣子，抬手向林語敬一個禮：

“廠長，保證完成任務！”

麵對他的一本正經，林語抬手指一下他手中捏著的文件：

“你先彆光保證完成任務，你先給我看一下標準。”

“看完你再保證，你現在保證我也可以接，但如果你完成不了任務，我就把你吊起來打。”

聽到這一句提醒，李向天這才後知後覺的翻開文件，看到文件的第1句話，他眼睛更是一亮。

安全，是車輛最基本的配置！

對，就是要這句話！

廠長果然不是一般人，說話就是有水平。

他臉上掛著笑容，掛著興奮，興奮地翻開了第2頁。

看清楚第2頁的文字，他臉上的興奮消失不見，隻剩下了不可思議。

鬆開右手，用力按揉一下眼睛，他再次瞪大眼睛，看向手中的文件。

文件上麵的文字還在那裡，方方正正的，沒有寫錯，也沒有漏寫。

【在市麵上出售的車輛，白車身，車身扭轉剛度至少需要達到15000N·m/deg。】

就這樣簡簡單單一句話，讓你向天如同一隻被踩到了尾巴的貓，在原地不停的轉圈。

轉了許久，他回過頭，用手指著文件上麵的位置，強行把心中所有的話壓下，平靜的問道：“廠長，您知道這個參數是什麼意思嗎？”

“我知道！”林語用力點一下腦袋，回答道：“車身抗扭剛度越強，整輛車的安全性能越好。”

“而汽車工業，不是一個dú?lì的工業，前麵還有個鋼鐵產業。”

“汽車工業需要更強的鋼，就能倒逼鋼鐵產業升級，這些是相輔相成的。”

“如果連這都做不到，生產出來的東西，那就是垃圾，垃圾就沒有生產出來的必要。”

“就像一個廚藝很差的人，天天熱衷於做飯，但做出來的東西沒人吃，他卻又在那裡叫囂，那是其他人有眼無珠。”

“與其被人罵有眼無珠，還不如直接來一刀，一刀切下去，讓這些不會做菜的人滾出去，不要浪費糧食。”

“我們現在，已經解決了從無到有的問題，現在我們要解決的，是從有，當精的問題。”

“所以我才會告訴你，先把工程師拉到一起，討論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