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總，這份文件是省裡麵的批示文件，是通過組織開會商討過的文件，裡麵有各位領導的簽字同意。”

“這一份是轉款文件，上麵有鐘耀文書記的簽字，還有轉款的理由。”

“但是轉款目標賬戶還沒有填，你讓人把這上麵的轉款目標賬戶填一下，到時候就可以拿著這份文件，去建設銀行提錢。”

“這是鐘書記的親筆信，轉款的時候，你把這封信也一起帶過去，粵省建設銀行總行的行長見到這封信，他知道該怎麼做。”

深城，萊茵電子科技公司的辦公室裡，鐘耀文的秘書趙桓，將手中的文件一份一份送到林語麵前，將每一個份文件的作用解釋清楚，又親眼看見林語將這些文件收起，他才用力鬆了一口氣。

把公文包拉上隨手放到一邊，他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邊喝一邊審視林語。

直到一杯茶喝完，他才雙手捧著杯子放下，猶猶豫豫的向麵前人問道：

“林總，我這裡有一個不情之請，想向您討教一下，不知道您有沒有空。”

茶桌對麵，林語正在思考中午吃什麼，突然聽到這句話，眨一下眼睛，慢慢仰起頭，滿臉疑惑的看向麵前這個人。

麵前這個人，是鐘耀文的秘書趙恒，前兩天見過一次，那一次見麵，雙方並沒有做過多的交談。

也正是因此，他對這個人並不了解，隻能說見過。

唯一覺得可以熟悉的點，這是他的名字趙桓，和自己那個室友趙楷，聽起來很像是兄弟。

有心想問一下趙楷，但是那家夥換了號碼，也不知道現在滾哪去了。

將手中的茶杯慢慢放下，林語坐直身體，滿臉平靜的看向對麵的人，腦袋一點：

“趙秘書有話直說，有什麼問題儘管問，如果我知道，那我一定無所不言，但如果我不知道，那我隻能說一句抱歉。”

“沒事！”趙桓擺一下手，說道：“林總你應該是知道的。”

“其實今天應該是劉總來通知你，但是……有一些小小的原因，書記就讓我親自來通知你了。”

“他還說，你應該能解答我的疑惑。”

艸！

林語在心中忍不住罵了一句，原本他還在奇怪為什麼鐘耀文會食言而肥，讓這個秘書來送資料。

現在看來，應該是麵前的趙桓，在某些地方出了問題，而且這個問題，還和自己有關係。

而鐘耀文覺得講清楚這些問題的所在很麻煩，於是就派這個秘書過來送文件，順道問清楚問題。

如果事實真的如同自己猜想的這樣，那就說明鐘耀文覺得這個趙桓可以好好培養。

那自己也可以和他好好培養一下感情。

想清楚這些，林語的身體坐得更直了。

右手一抬：“趙秘書請講，不過在講之前，你需要把問題說清楚。”

“嗯！”得到許可，召喚用力一點頭，將鐘耀文和他說過的話，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聽完過後，林語鬆了一口氣，還好，不是什麼大問題，隻是一點點的認知偏差，隻需要糾正就行。

剛好，旁邊就有。

林語從椅子上起身，先走到旁邊的櫃子麵前，從櫃子裡取出兩個望遠鏡，一個拿在手裡，另外一個遞到趙桓手中。

隨後，在趙桓疑惑的目光中，他帶著對方走到北向的窗戶邊，將望遠鏡送到眼睛麵前，看著工廠外麵的山坡腳，問道：

“你看到北邊，那幾棵鬆樹下麵，漿砌片石頭頂的那片菜地了嗎？”聽著他的話，趙桓拿起望遠鏡，順著林語的手看了過去。

那是一片小山坡，山坡下麵是路，路的邊緣是擋土牆，就擋土牆頭頂那一小點地方，不知道被誰倒了一些泥土，改造成了一片菜園子。

從望遠鏡裡看過去，這片菜園子看起來麻麻賴賴的，有些菜長得很好，有些菜長得就一言難儘。

在這裡種菜的人，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那片擋土牆兩三米高，邊緣又沒有圍擋，在種菜的時候如果一個不留神，腳下一滑，那絕對是傷筋動骨。

到時候又得是一大筆醫療費。

趙桓下意識的在腦海中思考解決的方案，但是，在方案即將成型的時候，他又突然想起這裡是深城。

算了，這裡是深城，二級財政，和自己關係不大，沒必要管。

他放下望遠鏡，對著旁邊的年輕人一點頭：

“看到了！”

“看到了就好。”林語也跟著放下望遠鏡，身體依靠在窗戶邊上，手指不停的把玩著望遠鏡的帶子，解釋道：

“那塊菜地裡的菜，長勢有好有壞，但是，長勢的好壞並不能改變這些菜的本質，那就是菜，是用來吃的。”

就在兩人說話的間隙，一個步履蹣跚的老人，從擋土牆的另一側慢慢爬上去，走進了菜地裡。

而他的背上，還背著一個水壺。

走進菜地後，他先給那些長勢比較好的菜淋了一點水，最後又將剩下的水灑到那些長勢不太好的菜上。

做完這一切，老人又在菜地裡挑了幾棵長勢不太好的白菜，一刀砍下，背著水壺，抱著白菜，小心翼翼地從擋土牆的邊緣走下，消失在望遠鏡的視線裡。

“老人手裡的水壺，就和政策扶持投資一樣。”

“好的公司就是那些長得比較好的菜，在長成收獲之後，能賣更多的價格。”

“那些最終失敗的公司，就是那些長得不好的菜，雖然賣不上價，但終究能夠放到餐桌上吃。”

“重新說回到公司上麵。”

“那些開公司的人，為了拿補貼，為了拿投資，他們終究會想方設法的，去搞一些技術。”

“最後就算沒有成功，但是在搞技術的這段時間裡，養出來的工人卻是實實在在的。”

“他們在這個公司掌握的技術，隻要沒有競業協議，那就可以放到下一個公司繼續發揚光大。”

“這些人的這個成長，是實實在在的。”

“等到時機成熟，等到積累了足夠的產業工人，拿到足夠的數據，就是量變帶來質變的時候。”

“至於那些公司的老總，總經理，那些都是廢的，隻有下麵實實在在成長起來的工人，成長起來的技術人員，才能帶來這個變化。”

“鐘書記眼睛裡看到的是這些，你說投資失敗帶來的是一個教訓，他自然不太樂意。”

“因為你看到的隻有那些老總，沒有看到下麵的人。”

“明白了嗎？”

伴隨著講解，趙桓再一次拿起望遠鏡，將目光鎖定遠處的那片菜地。

這一瞬間，趙桓心中的疑惑全部解開，他放下望遠鏡，平靜的說道：

“那我們投資的時候，是不是就類似於選種子。”“那些老總，就是種子商，我們要做的事，就是把壞的種子丟出去，找到好的種子，種下去，然後等待慢慢成長？”

“對！”林語跟著一點頭，隨後轉過身，笑吟吟地看著麵前的人，說道：

“除了這一點，還要學會抹開麵子，認識錯誤，以及學會死亡。”

“我能說的就是這些了，你能不能理解，就得靠你自己，我說了沒有用。”

最後這兩句話，讓趙桓陷入了沉默。

許久，趙桓才轉過身，對著林語深鞠一躬，說道：“感謝林總的幫助。”

“他日若是有需要的地方，趙桓一定鼎力幫助。”

留下一句話，這個秘書拿起沙發上的公文包，邁著堅毅的步伐走出辦公室。

趙桓這邊前腳剛離開，後腳梅風就推開辦公室大門：

“廠長，蘭陵市的王建國王市長來了，他說要見你一下，還說有一個很重要的文件要親手交給你，你看？”

窗戶邊，林語慢慢放下望遠鏡，滿臉疑惑的回頭。

王建國為什麼會來這裡？

但是轉過頭的功夫，他又反應了過來，估計是因為黔省那一件事。

隻不過，短短兩三天的功夫，魯省那邊的態度就出來了嗎？

看來，在利益足夠的前提下，那些守舊的老爺子們也能變得激進。

歎一口氣，回到櫃子旁邊，把望遠鏡放好，用了兩三分鐘，把沙發周圍清理乾淨，看不出一點有人來過的痕跡後，林語這才對著梅風說道：

“把王建國市長請過來吧！”

“好嘞！”梅風轉身離去，幾分鐘的時間，王建國就拎著一個公文包出現在林語麵前。

隻有他一個人。

把公文包放下，他很自然的接過林語遞過去的茶水，笑嗬嗬的說道：“一直聽說你在這邊辦了一個工廠，但是我沒想到這個工廠會這麼大。”

“剛才我進來的時候，那又是幾輛車出去，羨慕。”

等對麵的人喝了兩口茶，潤一下喉嚨，林語就迫不及待的問道：“王叔，你今天過來應該不是為了寒暄這些吧？”

聽到這句話，王建國並沒有惱怒，他知道林語是什麼性情，放下茶杯，他打開公文包，從裡麵取出一個厚厚的牛皮紙袋，順手放到桌上。

“當然不是！”

回應一句，他手指點一下牛皮紙袋：“這個牛皮紙袋裡麵，是魯省給你的轉款文件，你拿著這個轉款文件，到魯省的工商銀行總行就可以提取轉款文件上的錢。”

“除了這個文件，還有這個。”

說話間，他又從公文包裡掏出一個信封，轉手遞給林語：

“這是李愛軍李書記的親筆信，他叮囑我，一定要親手把這封信交到你手裡。”

“我在蘭陵等了幾天，沒有等到你回去，我索性就帶著文件，直接就過來找你了。”

把牛皮紙袋拆開，檢查完裡麵的文件，林語又扭頭看向桌上的那封信。

略微思考片刻，他將這封信拿起，拆開，裡麵是蒼勁有力的文字：

【林語，見字如麵。魯省是一個工業重鎮，以前的工業是鋼鐵化工，新的時代，我們需要新的工業。

這一次我幫你，下一次有新的發展方向時，還請你記一下這次的好，幫幫忙，幫幫這一片齊魯大地上的老鄉們。】

看完這封簡短的信，林語心中悄悄地浮現出一抹愧疚。

這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自己是一個罪大惡極的人。

但是很快，他就把這一抹愧疚羞恥丟到腦後，很自然的把信封裝起，鎖進了旁邊的櫃子裡。

重新坐回到王建國麵前，他笑著說道：

“王叔，書記在信裡說的事，你抽個空告訴他，我不會讓他失望。”

“不過在那之前，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聽到又要幫忙，王建國坐直身體，用力拍打著自己的胸膛，大聲說道：

“義不容辭！有什麼事你儘管說，你王叔我做不到，我去找市長，市長做不到，我去找書記，正好和他彙報這一次的情況。”

看著激動的人，林語連連擺動雙手：“沒那麼麻煩！”

“主要是我還準備拉幾個人入局，而拉這些人入局的關鍵，就在於王叔。”

“我需要你，把這個半導體城市的消息，傳給蘇省，魔都，還有越省。”

“這個不難吧？”

對麵的沙發上，王建國張大嘴，眼中滿是疑惑，他很不理解為什麼要把這些人拉入局。

不應該是人越少，越有利嗎？

察覺到他的疑惑，林語小聲解釋道：“有句話叫做眾人拾柴火焰高，蘇省，魔都，越省，都是經濟比較發達的地方。”

“把這幾個地方拉到一起，我們就可以借勢，到時候我們的東西在這些地方售賣，使用，也能少一道關卡。”

“對我們的發展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在這幾句話裡，王建國隻聽到了一個關卡，作為蘭陵市分管建設的副市長，他很清楚這個關卡是什麼。

記住這個詞，他又把林語的話在腦海中重複一遍，那張凝重的臉也慢慢展開。

確實應該如此。

他點一下腦袋，直接當著林語的麵，掏出手機，先給書記李愛軍去了一個電話，彙報了相關的情況，又說了林語的要求。

得到電話那頭的人的批示過後，他順手就將電話打給了連城市的郝建國：

“老郝，這幾天有空沒？你有空的話，幫我弄一點肥美的海鮮，找個人幫我送到我的住處。”

“過年？不是過年，是有好事，一件值得慶賀的好事。”

“告訴你也無妨，我們省裡，加上粵省，還有一個黔省，達成了一個半導體城市的合作項目。”

“誰是主導？都不是主導，是萊茵鋼鐵那位林總在主導。”

“到時候那個半導體城市就能像你們那個造船廠那樣，嘎嘎賺錢。”

“管理？我們拿的是乾股，是省裡的名義，出了億元，市裡不夠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