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樓裡，不大的客廳，一群人圍坐在火爐邊，火爐燒得明亮，男人們大口大口抽著煙。

一根還未抽完，另一根就續上了。

在他們身邊，是抱著還未織完的毛衣，正借著燈光，還在織毛衣的女人。

她們見縫插針，圍在旁邊，等待男人們的繼續動作。

沉悶的空氣，濃重的煙味，讓人十分難受。

“不能任著林語瞎搞。”

沉悶的房間裡，突然響起一個聲音，一群人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卻發現是子彈車間的車間主任江歡。

那張看起來有些滑稽的臉上，此刻充滿了憤怒。

發現眾人看向他，江歡一把揪下頭上的帽子摔到地上，露出他的那顆“鹵蛋”。

“鹵蛋”在發黃的白織燈下，顯得格外明亮。

帽子落地，他又一腳踩了上去，怒氣衝衝說地說道：

“他林語有什麼資格，一句話，就把567基地給廢了？”

“他這是違法的。”

“蔣主任，你是最有希望成為下一任廠長的，隻要你開個頭，帶著我們一起。”

“哪怕是鬨到總後勤處，這事兒也必須有個結果。”

江歡起了一個高調子，轉過頭，直接把指揮棒丟給了蔣鬆。

聽到這話，蔣鬆還沒說話，他老婆趙珍先開口了。

五十多歲，已經當奶奶的年紀，什麼話都能說得出口。

右手食指不停的在臉上劃著，嘴裡也在瘋狂噴吐唾沫。

“姓江的，你要點兒臉吧。”“這種好事你怎麼不上？你上了，我家老蔣就跟著上。”

“一天天到晚的，人模狗樣的，一點好事都不想。有難處的時候，你們一個個推脫，有好處的時候，跟見了屎的狗一樣。”

“林語就住在廠長家裡，伱要是那麼有能耐，你直接過去啊。”

“你直接到他麵前，就說這個基地不能散，你也不同意他的想法，他如果搞，你就和他對著乾，很簡單的事情，最多三句話。”

“彆像溝溝裡的耗子一樣，縮頭縮腦的。”

“行了，”蔣鬆突然開口，用沉悶的聲音，打斷了老婆繼續罵下去的話。

隨後，他抬起頭掃一眼在場的其他人，繼續用沉悶的聲音說道：

“我堅決擁護上麵的想法。”

“大家有想法，明天還有一早上，可以自己去找林語提。”

“也不早了，大家各回各家吧。”

說完，他站起身，將身上的衣服拉緊，轉身走向旁邊的臥室。

眼見自家老公進了臥室，蔣鬆老婆立馬換了一張臉，皮笑肉不笑地對著在場的其他人說道：

“都聽見沒？散了都散了。我還要掃地呢。”

聽到夫妻倆一起趕人，其他人也不好意思繼續坐下去，紛紛拿起手裡的東西，起身離開。

在砰的一聲關門聲中，走進雪地裡。

關上門，把客廳草草的打掃一下，蔣鬆老婆回到臥室，伸手推了推床上躺著的丈夫，問道：

“你怎麼想的？當上廠長，除了那500多塊錢的工資，還可以拿其他東西，兒子要娶媳婦兒，手裡沒點錢，過不下去啊。”

躺在床上的蔣鬆咕踴一下，微微轉過頭，朝自家老婆問道：“那要不你去和林語吵一下？”

抬了老婆的杠，蔣鬆身體往裡麵挪了一點，繼續嘟囔道：

“而且那小子從小就有主意，基地的其他人都沒辦法，或許，也隻有他能救咱們了。”聽到老公讓自己去找林語吵架，蔣鬆老婆身體抖了一下。

一些久遠的記憶，出現在她腦海中。

烈日下。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拎著一個喇叭，和十幾個婦女對罵。

十幾個罵人沒輸過的老娘們兒，被罵得體無完膚，直接罵哭了。

然後，那十幾個婦女的兒子和老公捏著拳頭上，準備去找回場子，還被人家反打一頓。

吵不過，打不過。

睡覺睡覺。

…………

“你說他們會來嗎？”

雪地上，錢建國停下動作，捶了捶腰，朝前方的林語問道。

在他前麵，林語正拿著鏟子，在地上堆雪人。

聞言，頭也沒抬，直接說道：“他們會來的。”

“人這個物種很奇怪，在沒有希望的時候，他們可以隨意擺爛，甚至爛在泥地裡。”

“但如果有希望，他們就會不顧一切的，跟上去。”

“更何況，他們不來不是更好？重新招一批人，重新培養，更順手一些。”

“哎——”錢建國長歎一聲，左手從兜裡掏出煙盒，用嘴叼出一根，點燃。

狠狠的抽了一口，這才說道：“他們畢竟……算是一家人。”

錢建國這句話一出口，正在堆雪人的林語停下動作，慢慢站起身，翻著白眼，朝錢建國問道：

“一家人？當初他們在背後編排我爸媽的事，可沒把我當一家人。”

“原來鋼鐵車間的主任，孫少安，準備帶他們改造車間，提升產量，他們在背後捅刀子的時候，也沒把人家當做一家人。”“食堂的楊軍楊師傅，借著場地辦食品廠的時候，他們也沒把人家當一家人。”

“而且，你從頭到尾把他們當做一家人，他們誰把你當成一家人了？”

被揭開短，錢建國沒有生氣，而是繼續抽著煙，一根煙抽完，他才苦笑著回應一句：

“我想著大家都是鄉裡鄉親的，都是從全國各地支援過來的人。好多都是斷了根的。”

“就想著小錯放過，沒想到……哎……越放越沒法了。”

兩人正說著，從居住區那邊，走來了幾個人。

這些人身上，都扛著一個袋子。

袋子有大有小，但都沉甸甸的，裡麵裝滿了東西。

來到兩人麵前，走在最前方的一個瘦高個，對著林語敬禮，隨後大聲說道：“化工車間，車間主任秦天，向廠長報到。”

“這袋子裡，是車間設備的幾個軸承。”

他聲音很響，尤其是最後幾個字，比前麵的聲調更高。

在他麵前，聽完他的話，林語伸手拿個袋子，打開一看，的確是車間的軸承。

還是新家夥，應該是備用的。

把袋子放到地上，腦袋往旁邊一歪，說道：“去旁邊站著。”

和秦華一起來的人，看到林語的動作，等秦華走開後，他們也將手裡的袋子遞了過來。

而這些袋子裡的東西，就更好玩了。

有自己用軸承和鋼板焊接的鉗子，還有用迫擊炮炮彈殼做的錘子。

幸好裡麵沒有引信，也沒有炸藥。

收完這幾人的東西，不遠處的居住區，也出現了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