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好的說辭,先前的打算,都在顧川這一句話之下,全都給攪了個稀巴爛。
敬玄和那紫衣女子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一旁的孟溪山和燕生不知道怎麼回事,不過也跟著看去。
“你說什麼?”
寒風瑟瑟,凜冽之氣盈滿乾坤,萬物皆斂其華彩,歸於沉寂。
蒼穹高遠,雲色慘淡,日光稀薄,照不透這漫天清冷,仿佛時間在這一刻凝固,萬物靜待解凍。
顧川那一句話,讓這道宗行走的道心真正動搖,他本以為這桎梏是自己的原因,現在看來卻不是?
顧川看著那臉色從淡然轉為錯愕,跟著目光冷下來的敬玄,不緊不慢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我想說,你們之所以去而複返,不會是臨時改變了主意,那肯定是因為我之前說過的一些話。”
“這個可能並不難猜,畢竟我們說過的話也沒有幾句,更無過多交集,不可能是因為其他的事情,不是嗎?”
什麼順天而為之類的大道理,顧川是不信的,與其相信那虛無縹緲的天意,還不如信老師說的一爭到底。
人活著就是要爭的,不爭就活不下去,真是完全的順應天意,那就該什麼都不吃直接餓死,這樣就順應天意了?
沒這道理的,顧川不過是隨手下了一步閒棋,如果有用當然是最好,沒用的話那也沒什麼可惜的,當然現在看來是起了作用,這道宗行走真的被影響到了。
“少爺,顧公子這說的是什麼意思,我怎麼沒有聽懂?”燕生聽的雲裡霧裡,什麼這些話那個猜測的,這兩個人還有故事?
孟溪山搖了搖頭,皺著眉頭道:“我也不知道,不過現在看來這位道門之人怕是被顧兄擺了一道,接下來……隻怕會是一場惡戰!”
那紫衣女子看著顧川,一雙眸子裡第一次顯露出了不一樣的神情,那是一種名為興趣的神色。
敬玄複笑,語氣仍然柔和:“顧公子的意思是,我們的一舉一動,其實都在你的算計之中?”
“也不說算計吧。”顧川緩緩說道:“既然是道宗行走,那肯定是天賦很高的天才,一直隱世而不入世,想法就會很簡單。”
“我那時候就在想,有什麼是最能夠影響你們的呢?其實是沒有想到的,隻是敬玄道長你恰好給了我一個答案,順勢就那麼做了而已。”
他說的很誠懇,就像是一個朋友在講故事一樣,把一件明明很厲害的事情,說的十分簡單。
也是因為這種簡單,讓孟溪山格外的的歎服:“真是個妖孽,隻是與人交談的時候就能想到對策,這樣的才智著實可怕。”
一個老謀深算的人其實不算可怕,因為很多人都能在有所準備後做到運籌帷幄。
但是於短促的時間裡,快速的得到最佳答案,這是真的太厲害了,人要聰明成什麼樣子,才能有這樣的機敏呢?
敬玄深吸了一口氣,微微頷首道:“正如顧公子所言,在下修煉時遇到了桎梏,如今這桎梏隻有在你身上才能找到破解的辦法。”
“你想和我打一場?”顧川問道。
敬玄點了點頭:“這是自然,除了打一場以外,在下還懇請顧公子能與我論道一番,不知意下如何?”
“恐怕不行。”顧川搖了搖頭。
敬玄一愣,追問:“為何?”
“我剛剛才跟孟兄打過一場,現在傷筋動骨的不好動手了,而且……”顧川探頭瞥了一眼桌下的火爐,道:“而且我手中還有很多事情沒做完,沒那個閒暇的時間和你搞什麼辯證。”
他說打就打,他說要辯證就辯證,他算哪根蔥?
顧川脾氣是好,但也不是沒有,如果敬玄態度足夠好,他並不介意擠出一些時間來解決和他之間的事。
但他一進來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頂天了打了個招呼而已,實則內裡和舉止間都是俯視的姿態。
你有所求,我便一定要答應嗎?世上沒有這樣的道理,顧川也沒有這樣的道理。
聞言,敬玄和那紫衣女子互相對視一眼,女子沒有說什麼,敬玄便將目光重新落在了顧川身上。
噌!
一聲劍吟響徹廳堂,敬玄背後的長劍已然出鞘,也不見他動手,那柄長劍便被一股炁包裹著懸浮在身側。
他從衣袖下拿出一隻手來,兩指作劍,炁從指尖透體而出,與空中長劍連接起來。
“既然如此,那敬玄也隻好得罪了,還請顧公子見諒。”
唰!
話音落下,那長劍便如同一抹流光,朝顧川激射而去,裹挾著空中的寒氣,帶起一陣白霧拖尾,刹那近前!
“這是什麼劍法?隔空禦物?”孟溪山看著這一手,心頭震撼莫名,他猜到這敬玄是宗師,但卻沒想到對方的手段能如此厲害!
即便是大宗師,也未必能夠這樣隔空禦物,但敬玄卻做到了!
旁邊的燕生有些激動:“少爺,這兩個人來頭不一般,怕是那個隱世勢力的弟子,這劍法我從來沒有在江湖上聽聞過。”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兩個人說了這麼多,其實也就是一瞬間,那柄長劍已經到了顧川的身前。
卻見他一個側身,抬手一掌拍在那劍身中段,而後以一種極其不合理的方式,將那股一往無前的力道卸去,接著手腕一帶。
那長劍就以弧形軌跡飛回,速度比之前也不見慢,目標卻是那敬玄!
“好身手!”敬玄目光一亮,上前踏出兩步,雙指在前方一劃,那半空中的長劍就換了方向,於他周身環繞飛旋。
唰!
正當此時,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欺身而來,眨眼已經到了敬玄的麵前,不等他有所反應,霸道無匹的拳風已然襲來!
敬玄反應及時,向後一退便是騰挪數步,輕鬆將這突如其來的一擊躲過。
砰!“沒打著啊,真可惜。”顧川一拳落空,有些惋惜的搖了搖頭。
他看著前方的敬玄,歎了口氣道:“其實我是很想和你們好好說話的,大家和和氣氣的不好嗎,為什麼非要給自己找不痛快呢?”
“相信我,惹我不高興不是一件什麼好事,你們會後悔的。”
“世人道你顧川有聖人之資,聖賢之相,隻怕是這樣的評價讓你自覺也如此,便將世人都不放在眼中。”
敬玄唇角微揚,那雙本來好看的鳳眼微微眯成一條線,給人一種隱藏暗中的感覺:“貧道不知你有什麼倚仗,在知曉我與師姐的身份之後,還敢說出這樣的話來。”
“是你這樣的天賦嗎?在我宗內,你這樣的層次不說千人,數百還是有的。”
“至於文道,在我等江湖人的眼中,那不過是雞肋之物,有何可言說的?”
顧川收拳,以俯視的姿態看著喋喋不休的敬玄,試著眯了眯眼:“你這樣眯著眼睛看人不累嗎?”
敬玄一愣,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話音再次傳來:“還是說,這樣能讓你顯得很深沉,把眼睛閉起來彆人就不能通過你的眼睛,看穿你那淺薄的認知了?”
說到這裡,搖了搖頭:“小朋友,裝深沉不是這麼裝的,你要走在大街上,手持佛塵吟一篇道經,這樣彆人就會崇拜你,你世外高人的形象就立起來了。”
“現在這樣,隻會讓彆人覺得,你像個二幣,還是最二的那種。”
顧川很少懟人的,特彆還是讓他用前世的一些詞兒來懟人,有這樣榮幸的人不多,已經涼透的王鴻算一個,現在的敬玄是一個。
“粗鄙!”
這寥寥幾句,便將敬玄怒氣激了起來,原本眯著的眼睛陡然睜開,那雙鳳眼中怒火醞釀,周身罡氣席卷!
顧川緩緩抬手,擺出架勢來,身上的氣勢猶如猛虎,嘴上卻還是不依不饒:“你看看,你就是太在意彆人的說辭了。”
“其實你完全可以不把我的話當回事,但你就要往心裡去,所以你又睜開了眼,這恰恰說明你被說中了。”
“什麼桎梏,是你自己心不堅定,硬要推到我身上,這是逃避現實的做法,你滿嘴順應天道,卻每每做的違背天意之事,這些年的道算是修到狗肚子去了!”
敬玄怒不可遏:“你!”
他正欲出手,一旁忽的斬出一道劍氣來,緊接著顧川身後也爆發一陣淩厲劍意,劍氣席卷而來!
金戈鐵鳴聲刹那響徹,兩道劍氣消弭於無形,出手的紫衣女子蹙眉,目光落在顧川身後站著的黑衣少女身上。
再看到她懷中並未出鞘的劍,那眸子裡的凝重一閃而逝。
噌!
歸劍入鞘,紫衣女子轉身便走,敬玄怒氣頓時一消,深吸了一口氣,也跟著轉身離開。
“師姐,我們為什麼要走?”
“再和他打下去,我怕你道心碎了。”
“怎麼可能,我根本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口是心非,回去好好反省一下。”
“是,師姐。”
真沒勁兒……顧川收手站立,看著離去的兩人,笑了笑高聲道:“喂,那個小道士,要不要我傳你幾手裝高人的辦法啊?”
“保你在道宗也能裝一裝,什麼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不聽算了。”
他晃了晃腦袋,隻覺得有些無趣,回過頭就看到孟溪山和燕生那有些呆愣的表情。
“孟兄,你們看什麼呢?”顧川走上前來,不解的看著兩人。
孟溪山張了張嘴:“呃……顧兄,你這……真厲害!”半晌才憋出這麼一句來,直接把人給說的怒氣上湧,嘴也不是一般的毒啊。
“哈哈哈,我說你看什麼,原來是這個。”顧川哈哈一笑,渾然不在意的擺了擺手道:“我看那小子一直裝不爽而已,一般不會這麼懟人……就是罵人的意思。”
他隨手抄起茶杯喝了一口,漱了漱口又吐掉,孟溪山有些疑惑的問:“顧兄,看那兩個人來頭不小,你知道?”
“嗯。”顧川點了點頭,隨意道:“道宗的,派出來行走天下。”
“道宗?”孟溪山一怔,接著瞪大了眼睛:“那個天下第一宗?”
“就是他們。”顧川接過一旁阿竹遞上來的手帕,擦了擦嘴,又遞回去。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他沒當回事,收回手帕的阿竹卻是抿了抿嘴,把手帕又放回懷中,她本來是沒有這種東西的,是小橘給她的。
小橘說自己不是每時每刻都和少爺在一起,隻有阿竹是一直跟著,有塊手帕也方便少爺需要的時候拿出來用了,阿竹一直放懷裡的。
“他們何以會找顧兄的麻煩?”
顧川輕笑道:“還能是什麼,除了風雲榜他們也沒有彆的理由來找我了,本來這件事情都已經過去了,那小子就因為幾句話道心受影響,又找回來了,你說我這不是受了無妄之災嗎?”
孟溪山本來是想認同,但一想到剛才他懟敬玄的那些話,嘴角一扯問:“顧兄之前與他說了什麼?”
“也沒什麼……不過是反駁了他順天而為的那一套。”顧川說著,聳了聳肩道:“堂堂道宗行走,就這點承受能力,嘖~”
孟溪山不知道該說什麼,順天而為那是人家的宗師,在敬玄看來那就是信仰,是修行的根本。
你都要挖人家的根了,還不許人家來找你麻煩……
不過他也沒有多說什麼,這件事情和他關係不大,是顧川和道宗之間的事情。
自己和顧川之間的事,算是了了,此時也該準備離開。
……
“師姐,我們就這麼放過他了?”
街道外,風雪中,剛從衙門出來的道宗兩人一前一後的走著。
敬玄怒氣已經收斂,隻是那雙鳳眼中還殘存著些許的不甘。
紫衣女子腳步微微一頓,似乎是聽到了什麼,目光微微側望,是衙門的方向——“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她暗自默念,連一旁的敬玄與她說話也沒有聽進去了,隻有那兩句聽來的玄音,以及滋生而起的求知欲。
“師姐?好吧好吧,不找他麻煩了,我們接下來去哪兒?”見紫衣女子不說話,敬玄有些無奈的道。
紫衣女子陡然開口:“哪兒都不去,先在這裡留一陣,有些事情,需要問清楚。”
敬玄愣住:“什麼事情?”
女子微微搖頭:“你不需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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