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武侯扛起姬子昌。
直接從學宮的牆上翻了出去。
公羊素王:“…………”
墨家巨子:“…………”
素王忽而大笑出來,他並不如許多儒家學派那樣的拘泥於死板的教條,而是會根據時勢采取不同的變化,老人悠哉悠哉往前走:
“非禮勿視,非禮勿言。”
“老夫什麼都沒有看到,老巨子。”
他看著那位墨家巨子,伸出手,笑著道:
“風起雲大,時間還長,巨子,你我不如再下一局?”
李觀一帶著姬子昌直接翻牆而出,這對於出身於民間,又和司命,瑤光關係極好的李觀一來說,不算是什麼,但是對於自出生而來,便被框定於層層禮數之下的中州君王來說——
在堂堂儒門魁首,墨家巨子眼皮子底下。
被人提起來翻了牆。
何其地,不成禮數!
何其……痛快!
刺激!
姬子昌隻是覺得心臟砰砰砰亂跳,他道:“你,你竟然敢在公羊素王麵前翻牆?!”李觀一道:“學宮有什麼律令不準翻牆嗎?”
姬子昌不能回答。
李觀一道:“我認識一位,在學宮之中,地位頗高的長輩,他就喜歡翻牆來去,既然長輩如此,你我這樣年輕的學子,自然也可以。”
姬子昌苦笑:“不愧是你,去何處?”
李觀一回答道:“去吃個飯唄。”他順手在懷裡麵掏了掏,發現自己身上的銀子其實不多了,姬子昌注意到他的目光和視線,道:“怎麼了?”
李觀一回答:“這,兄台,或許要選擇普通些的店。”
“我的錢財不多。”
姬子昌瞠目結舌。
江南,富庶之地!
江南十八州,更是整個天下的水運中樞之地,你掌控江南千裡之地,堂堂一位君侯,竟然說自己沒錢,但是姬子昌當了許多年帝王,至少知道人所言是否真實。
這小子是真沒錢。
江南的君侯,沒錢?
姬子昌忽然大笑起來了,覺得實在是世界上最有趣可笑的事情了,他指著李觀一腰間從不離身的玉佩,道:“你可不要唬我,這玉佩一看就是王侯世家才有的東西。”
“無論是質地還是色澤都是最上乘,價值千金。”
“你若沒錢,為何不把這東西當了去?”
李觀一手掌撫摸著玉佩,微笑回答道:
“因為此物,千金不換。”
這是大小姐薛霜濤給他的玉佩,怎麼可能會換掉,姬子昌道:“好罷,既然如此的話,那就隨你,帶路便是。”
李觀一發現,這位常文兄台應該是不常常出門,對於這第一都城的了解,還不如他這樣一個外來之人,李觀一帶著他轉悠了片刻,去了一個看上去不如何昂貴的飯館子。
要了幾道菜。
姬子昌聽到李觀一要的菜,道:“你這人口裡怎麼沒有幾個實話?”
李觀一瞠目結舌:“什麼?”
姬子昌笑道:“你說的這些菜,怎麼樣也要數百兩了,還說是沒有錢?”
李觀一回答道:“什麼東西?”
他指了指自己點的菜單,道:“秋日的韭菜本就長老了的,秋韭炒雞蛋,一道燉雞,一道素拚,再來個芙蓉蛋花湯,兩碗兩摻米飯,這些東西,要幾百兩?”
“這玩意兒就算是在中州,也就一錢多銀子。”
“你吃的雞蛋是金子做的,還是米飯是金豆子做的?”
李觀一注意到姬子昌的笑容緩緩凝固。
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撕裂開了。
這位年輕君王的神色變得蒼白,沉默了下,似乎明白了什麼,道:“一枚雞子,作價幾何?”
李觀一回答道:“一兩文吧?”
“哪怕是中州這樣的地方,十幾文也是夠一頓飯了的,若是有二十多文錢,是可以吃點葷腥了的。”
姬子昌緘默許久,抬起手指按著眉心。
李觀一若有所思,道:“你是不是也被中州這皇族的內務府給強壓過?所謂的一枚雞蛋十兩銀,兩根青蔥五兩銀子,其中火耗五兩銀子。”
“一盤最多二十文的清炒雞蛋,敢賣到五十兩。”
“著實離譜。”
姬子昌深深吸了口氣,始終兢兢業業在皇宮之中的大皇帝手掌都在顫,他咬著牙,道:“……內務府,吃的是朝廷的俸祿,竟然欺上瞞下,等我回去,參他一本!”
李觀一道:“隻內務府小小的官員,有什麼用?”
姬子昌頓住。
李觀一道:“一介內務府的官員,也就隻是四品,甚至於五品,他哪裡敢克扣這麼大的一筆錢?肯定是層層上交,一層一層盤剝下來,也就是一枚雞子一兩錢銀子罷了。”
姬子昌道:“那麼,藥師覺得,這些銀錢都去了哪裡?”
李觀一道:“這還不簡單麼?”
菜已上了,李觀一吃了一口,道:“最近城裡的事情,你知道吧,劍狂慕容龍圖邀戰江湖之中的列位宗師,學宮的宮主,以及那高高在上的江湖傳說。”
“按照道理來說,這樣的事情,沒有人敢搞事。”
“但是我來的時候,卻發現有人將一處城門的人頭稅收提升到了原本的五倍,借機斂財,而這一位則是某位郡主的駙馬。”
姬子昌的眸子垂下,帶著一種陰霾之氣。
李觀一要了一壺酒,喝酒的時候,自然而然開啟了飯桌建政這樣的天賦本能,談論道:“其實問題已經很明顯了,不提我那幾位好友,就連我這樣的人,都可以看得清楚。”
“中州,隻方圓千裡之地,論及土地的富庶不如中原,關中,論及商業貿易,物產豐富,不如陳國;就連物產運輸,都不如麵積相似的江南十八州全境。”
“那麼,為何能有如此多的皇親貴胄,世家族老?”
姬子昌道:“因為有列國供奉。”
李觀一回答道:“往日是有列國供奉,諸侯到了時間沒能夠拿出黃金和賦稅,甚至於要去剝離掉爵位,但是如今的陳國,應國,又有誰會把一國絕大部分的賦稅交上來?”
“三百年前,中州失勢,皇親貴胄之血流遍禦道。”
“陳國,應國脫離了中州,隻是會給予一部分的供養,但是和往日比起來,簡直是少得可憐,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中州的大族,宗族,乃至於皇親貴胄,鋪張浪費和排場沒有半點減弱。”
“反而因為,要在陳國應國不服從自己的時候,更為誇張地去鋪張,去浪費,去展示自己的威風,明明自己知道兩國已不在意自己,卻還要強撐著,天下到處都是這樣的人。”
姬子昌的臉色已鐵青。
他雙拳緊握,儘管是之前就已經知道的弊病,但是因為他一直都在皇宮之中,卻不知道已嚴酷至此,他抬起頭,看著眼前的李觀一,後者拈著一杯酒,神色沉靜平淡看著外麵。
然後收回視線,道:“那麼,請問了,常文兄。”
“兩國之供奉降低,大族之欲無限。”
“那麼這中間的錢財,從何而來?”
姬子昌握著的拳頭緩緩鬆開來,輕聲道:“……百姓。”
李觀一回答道:“錯了。”
“我之前也以為,取之於百姓,後來才發現,並不隻是這樣,他們都是經曆過漫長歲月的豪族,他們已經見證過了三百年前,得到了百姓民心之後的陳武帝的威風。”
“是,取之於皇帝。”
李觀一道:“我也是來到了這裡才發現,以皇帝之名義橫征暴斂,然後也確確實實給出了稅收的花銷,但是這些卻都是假賬。”
“或許皇帝是好皇帝,臣子是有能力的臣子,百姓勤勤懇懇種田,但是所有人的生活卻都不能夠如願。”
“在皇帝和百姓之間的渠道裡,他們層層盤剝,如蛀蟲一般。”
“當百姓的憤怒抵達極致之後。”
李觀一手中筷子如同劍一般豎劈了下,平淡道:
“不過隻是換一個皇帝罷了。”
這一句話落在了姬子昌的耳中,如同驚雷一般。
他看著眼前持筷如持劍的秦武侯。
秦武侯鬢角的黑發在風中微微揚起,神色卻安靜。
姬子昌在這個時候意識到,眼前的不是之前和自己喝酒,甚至於提著自己翻牆的學子,道士,他的目光所落腳的地方,仍舊是天下。
是凜然氣度不遜色於開國諸君的秦武侯。
李觀一為姬子昌勸酒,隨口道:
“換帝以平息民憤,而宗室之中的宿老,仍舊掌握有實際的利益和權威,傀儡麼?不。”
“皇帝隻是用來保護他們自己利益不受到損失的一個巨大的盾牌,赤帝的餘威,不過隻是用來收斂財物的口號,從這一方麵看來,宗室之中必然有聰明絕頂,觀局勢洞若觀火的頂尖謀士。”
“若我猜測不錯的話。”
“曆代的中州大皇帝之中,應該不乏年紀輕輕,明明還在身強力壯的狀態,甚至於有至少三重天打底的內功,卻開始嘔血,病痛,在壯年就莫名其妙去世的皇帝吧。”
嘩啦!
姬子昌的手掌按在桌子上,讓桌子上的盤子碗筷嘩啦脆響,他的神色劇烈變化,卻也不得不認可李觀一說出的那些東西的存在。
李觀一臉上帶著歉意,道:“抱歉。”
“我自己的性子如此,忘記兄台的立場。”
姬子昌張了張口。
先前心中的豪情,此刻卻忽然熄滅了,並非是他一個人不去努力,而是以他的眼界和判斷力,其實已經明白了,皇帝已成為了八百年赤帝家族共同的祭品。
這八百年不斷累積下來的王侯權貴,這些利益,就化作了一根一根的絲線,看起來似乎輕柔,但是累加在一起,卻如同繩索一樣吧皇帝死死捆在了皇族之上。
也隔絕開了皇宮和民間。
這些問題盤根錯節,如同一輛由八匹發了瘋的戰馬,瘋狂拉著前行的戰車,他已控製不住,回天無力,唯獨外界清清白白的力量,才有可能撕裂如此的局勢。
內外解困,該當如何?
他看著眼前的李觀一,神色安靜。
他忽然歎息笑著道:“我真是羨慕你啊,藥師。”李觀一抬了抬眉。
姬子昌忽然抓起了桌子上的酒壺,給自己倒酒。
然後仰脖,自小不喜和旁人用一樣食器的皇帝,此刻卻一口一口地去飲酒,不片刻,已有了些微的醉意,李觀一安慰他道:“不必如此。”
姬子昌道:“你不懂,不懂。”
李觀一也不再反駁,隻是和這個奇怪的學子一起喝酒,一桌子菜,兩個人一壇又一壇地喝酒,姬子昌並不用一身四重天境的《赤龍震九州》神功去化去酒勁,神意已醉。
李觀一攙扶著這醉醺醺的學子出了這飯館的時候,天空已徹底黑了下來,姬子昌踉踉蹌蹌,他拍了拍李觀一的肩膀,道:“藥師啊,你說你的玉佩,是旁人送你的。”
“嗬,是,是你心中的姑娘麼?”
李觀一頓了下。
姬子昌已是推開他,踉踉蹌蹌往前,輕聲道:“我,我也有過的,那時候我還沒有成為家主,是一個出身尋常的姑娘,喜歡彈琴,下棋。”
“後來,後來十七歲,重病去世了。”
李觀一道:“你娶了世家之女是嗎?”
姬子昌輕聲道:“是啊。”
“借助他們的力量才能夠站穩。”
“但是……”
他忽然自嘲一笑,道:“罷了,沒有意思的事情,不管了,來來來,喝酒,喝酒!”他大呼,仰起脖子喝酒,卻發現已沒有了酒,皺了皺眉。
這個難得恣意一次的帝王瞥見李觀一腰間的酒壺。
“哈!你這裡還有我的酒。”
他也不在意其他的了,索性伸出手抓住了酒壺,李觀一下意識忽略了這個酒壺,直到姬子昌摘下酒壺口子的時候,瑤光奇術被破壞,李觀一才意識到糟糕。
拿的不是果酒,是千日醉!
姬子昌仰脖就是一大口,這家夥心情似乎是極為不痛快的,索性大口大口去喝酒,卻未曾想到這個裡麵被釣鯨客以陣法改變過,裡麵可以足足盛放三鬥三升烈酒。
姬子昌一口氣喝得自己身子都有些搖搖晃晃。
意識到不對的時候,把酒壺拿下來:“我的酒,這樣烈嗎?”
李觀一瞠目結舌。
不是?
中州學子,都這樣可怕嗎?
文鶴可以避開千日醉也罷了,路邊遇到的頹唐頹廢胡子男,竟然都可以牛飲這麼長時間不倒下,姬子昌把手中的東西扔過去了,李觀一抓住。
在姬子昌‘輪到你了’的目光下,李觀一也灑脫一笑,仰脖狂飲,姬子昌好感度提升,大笑道:“好,好!
姬子昌打了個酒嗝兒,道:“走,走吧!”
他伸出手搭著李觀一,踉踉蹌蹌道:“走!”
兩個人一路踉踉蹌蹌的,可是喝了這許多酒,忽然又口渴起來,姬子昌瞥視周圍,看到一個院子,道:“藥師,藥師,你看!”
“那裡有蔬菜,那種紅紅的,是從西域,還是北域傳入了東西,可以解渴。”
李觀一也喝了不少,道:“這是彆人家的。”
姬子昌拍著自己的胸膛,打著飽票,大著舌頭道:“什麼彆人家的,我,我……”他豎起大拇指指著自己的胸口,得意道:“是我家的!都是我家的!”
微醺狀態的李觀一道:“那就去拿點?”
“好!”
兩個人極為熟練地翻牆進去了。
然後就在這院子裡摘紅紅的西域蔬果。
“我摘得比較多!”
“笑,笑話,朕……,我是說,真要論,肯定是品相好更重要吧?!”
“多?”
姬子昌不屑地道:“我的這個,最大。”
正在兩個家夥擼起衣服,蹲在這裡瘋狂踩東西的時候,一種異樣的氛圍逐漸出現了,秦武侯,中州大皇帝緩緩抬起頭來,兩個人看到黑夜中,有綠色的眸子亮起。
然後看清楚了。
是狗。
冰冷注視著他們,李觀一把手指豎在嘴唇邊,姬子昌頭皮發麻:“乖,乖狗狗,不要叫,不要叫……”
一連串的狗叫聲音打破夜的寧靜。
然後就是一個高昂的老者聲音:“天煞的!!!”
“哪裡來的蟊賊,竟然敢來偷我的菜,旺財,咬!”
“咬死他們!”
艸!!!
李觀一大怒,這不是你家的嗎?
轉過頭去。
名為【常文】的男子已翻牆到了一半,比他還利索。
李觀一大怒,然後怒了一下,在沒有武功的百姓憤怒之下,堂堂秦武侯隻好狼狽逃跑,最後懷揣著果子翻牆,反手一抖,一把銅錢落在了桌子上。
“我們買了!”
“買了!”
那老者兀自大罵,李觀一和姬子昌兩人跨坐在這大牆上,一側是蔬果院子,一側是寂靜的道路,天空是燦爛恢弘的銀河,兩個人忽然覺得了一絲絲安靜,對視一眼,大笑起來。
他們翻牆下來,然後很快跑遠了,那狗死死追了他們二裡地才被甩開,李觀一橫了姬子昌一眼:“你不是說,是你家的嗎?!”
姬子昌道:“我記錯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自是我家的!
他看著天空,和李觀一一起吃了這果實,然後爬起來:“我家的家教管得很嚴,下次再見吧,李藥師。”
李觀一道:“你不是家主嗎?”
姬子昌笑著道:“家主,也是有許許多多身不由己的事情的,我倒是希望你可以一直這樣,今日的事情,咱們倒是兩清了。”
“我也難得,痛快了一次。”
“哎呀,我年少的時候,還是想要做個俠客浪跡江湖,無拘無束的,可惜不能啦,規矩真多!”
他背對著李觀一擺了擺手,然後踉踉蹌蹌走遠了。
李觀一仰起頭,看著天空,依靠著樹木坐著,仰脖喝酒,水線落下,飛入少年喉中,從容灑脫。
姬子昌腳步沉靜,脊背也慢慢挺得筆直了,有中州皇帝之氣在身,那是類似於奇術卻更為磅礴的存在,被稱為氣運,被稱呼為龍脈,在這樣狀態下,姬子昌對各類負麵的抵禦很強。
他回到了皇宮之中,回到了側殿書房。
他想著,那位年紀已很大的顏太保,應該已是回去了。
他推開側殿的門,那位白發蒼蒼的老人仍舊安靜站在那裡,從容地拱手道:“陛下,您回來了。”
姬子昌看著他,心中溫暖許多。
天下有佞臣,有為了自己的私欲而胡作非為的事和人,也有如老者這樣的人,姬子昌道:“老師之前,為何不向朕進言民間之事。”
顏太保驚愕道:“臣,不是每月都有進書嗎?”
姬子昌緘默,他忽然什麼都知道了,皇帝被困在牢籠裡,姬子昌灑脫一笑,他重新換了一身皇帝的常服,亂糟糟的須發修整了,然後從容地來到了這裡。
“讓老師久等了。”
顏太保道:“陛下,您做出決定了嗎?”
姬子昌道:“是……”
“老師請坐。”
顏太保落座之後,姬子昌坐在禦書房的桌案前,以海外的巨鯨為材料製造的長明燈將周圍照亮了,澄澈明亮,姬子昌想著今日所見,李觀一的恣意所言,就如同一把利刃劈開了被層層關鎖的皇帝和民間。
但是這並不是讓他做出決定的理由。
顏太保看到這位沉靜的,帶著一身酒氣的皇帝伸出手,拿起來了的是第一封聖旨,這是一個不會出錯的,穩妥的選擇,但是顏太保卻似乎有些複雜心緒。
然後他看到這位皇帝撫摸聖旨,伸出手,聖旨卻被伸入了長明燈穩定的火焰裡,火焰猛然朝著上麵蔓延,顏太保神色驚動,猛地站起身來,道:“陛下!!!”
姬子昌的目光注視著被燃燒了的第一封聖旨。
火焰燃燒的光倒影在他的眼瞳裡麵,他想著今日那秦武侯的三個答案,卻淡淡笑了笑,輕聲道:“第三個答案,奮起餘勇,這是卿會做的事情,少年意氣風發,讓人羨慕。”
“可我已不一樣了。”
“八百年來,這赤帝的天下恢弘過,霸道過,背後卻也都是腐爛的氣息,盤根錯節的陰冷。”
“我已不會去所謂的奮起了。”
“是不能,也是不願。”
第一封聖旨在烈焰之中焚儘了,最後隻剩下了金紅色的灰燼落下,緩緩化作了黑色,這暗藏的火焰落在姬子昌的眼底。
他垂眸,仿佛可以感受到,自己作為帝王,身上纏繞著的,一根根無形的絲線。
這些絲線來自於世家,來自於曆史,來自於皇族和先祖。
姬子昌卻不再反抗了。
他從容道:“我的出生,成長,長大,登基,已沐浴著赤帝的威榮,已經承受了赤帝的恩惠,而在這個時候,卻要和他們斬斷關係,裝作自己清白無辜。”
“這隻是一種欺騙自己罷了。”
“禍不及家人,惠不及家人。”
“我亦是卿口中,那籠罩天下的陰影之中的一端。”
姬子昌伸出手,握住了赤帝的印璽,緩緩抬起,在這個時候,顏太保卻終於感知到了,眼前這位弟子身上那潛藏著的氣魄,長明燈在劇烈晃動著,姬子昌自語從容:
“已承其榮光。”
“也就該要承擔祂的汙穢。”
“連帶著赤帝的威榮,赤帝的汙穢,一起背負。”
“正是為君者的義務。”
“我會抓住這所謂的皇室宗族,然後帶著這八百年來盤根錯節的東西,一起走入火中,焚儘這八百年陰暗,這是屬於我的權利,而卿,也該有卿的道路。”
“你口中的英雄,我是不能做到的了。”
“真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