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皇極經世大陣圖
那算命的目盲老道士不知眼前成了兩個人,嗬嗬笑著道:
“公子,是很好很吉祥的命格啊,大吉。”
那生得神采飛揚,天生富貴的少年笑道:“可是,老道長,你桌子前麵可是有兩個人了啊,不知道您算出來的,到底是誰的命格呢?”
老道士一時局促,道:“啊?兩個人?”
目盲的老者不知所措:“這,這……”
少年人笑起來,道:“不過,您的判詞很有趣,占卜卦象也隻是討個吉利而已,你我的命運,難道當真是先天注定的嗎?”
“若是真的信了這命數判詞,才被這卦象支配了啊。”
她從袖袍裡麵取出來一枚銀子放在桌上,那老道士摸到了銀子,欣喜不已,連連道謝,說些吉利話。
那少年人施施然轉過身來,看向李觀一。
眉目清俊淩厲,眉心朱紅色豎痕,麵白如玉,卻是瀟灑。
伸手延邀,微笑道:“這位兄台,可有閒暇,春光正好,不妨一同在此賞玩風景?”
李觀一見其姿容絕世清俊,而青鸞鳥似乎和鳳凰相鳴。
想了想,回答道: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有一雙丹鳳眼的少年笑起來,爽朗道:“好,請。”
他和李觀一去了這道觀的一處亭子裡,是高處,可以窺見這道觀的春日風景,這道觀裡麵有許多道人和藥師在熬藥,李觀一問過道士,是這一段時間,皇帝要在城東修建一處樂市,又在東麵修了行宮。
發民夫二十萬。
許多人受傷沒有錢買藥,道士們去采摘些藥材來治療他們。
李昭文微笑道:“在下是陳國人士,家中排行在二,兄台直接喚我二郎便是,不知道兄台貴姓?”
李觀一道:“在下姓李。”
這少年沒有繼續問名字,畢竟陌路相逢。
那位隨著他的柔美少女已端來了茶點,石桌旁邊有一小泥爐,起火燒水沏茶,眉宇溫婉大方,李觀一喝茶的時候,微微一怔,看著眼前少年的眼神略有變化,他心口青銅鼎輕微鳴嘯。
竟然開始累積玉液!
眼前這少年的境界,比起他高。
但是累計玉液的速度不快。
恐怕是不如越千峰,薛道勇這樣的當世豪雄。
可是看他的年歲,也和李觀一差不多,竟然有如此的修為,再想想剛剛見到了的鐵勒青年,李觀一都不由心中慨歎,天下的英雄何其多!
隻是不知道,玉液累積會帶來什麼提升?
若是可以順勢突破到第二重樓。
便是最好。
不過在突破第二重樓之前,最好讓四象法相能輪轉如意,徹底【混元無極】就好了,李觀一忽然想到,如果說這裡聚集了天下的英豪,那麼遇到具備法相的存在,豈不是會很多?
就算是這青銅鼎現在再怎麼挑食。
這麼多具備法相的存在裡,總有幾個可以汲取玉液,烙印法相的吧?
李觀一忽然覺得,這本是看著如同漩渦般的陳國大祭,忽然冒出了一種如同開寶箱般的光芒,那些個各路梟雄,天下英豪,忽然就散發出一種誘人的金光,金燦燦的。
危險和機遇並存啊。
他心中慨歎。
李觀一和眼前這自稱為陳國周郡二郎的少年頗為投緣,相談甚歡,一開始隻是在談論陳國大祭,以及春日風光,隻是才剛剛聊了一段時間,那少年卻忽而話鋒一轉,手握折扇,看著外麵,慨然歎息:
“而今吐穀渾已亡,陳國大祭,天下的英雄和貴胄都來此地。”
“應國和陳國之間,甚至於和突厥之間都會有大的角逐和洽談,以宰割天下,不過,我雖然也是江南人士,往日不曾來過江州城,今日來到此地,才知陳國繁華,我江南昌盛,名不虛傳,文臣名士,獨步天下。”
“果然是天下大國!”
“虎踞江東,而望天下!”
長孫無垢聽那少女在那裡胡扯,卻一本正經,忍不住抿嘴而笑。
李昭文是發自內心的感慨,而後笑著問道:
“兄台覺得往後天下,我大陳如何?”
“應國粗蠻,突厥無禮,陳國占據江南文脈昌盛,而今開疆擴土三百餘裡,皇上稱聖人天子,也是明君。”
陳國不禁百姓言辭,沒有因言獲罪的曆史。
李觀一看著這少年。
這種沒有幾句話就拐到了天下大勢上的風格,讓他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他想了想,回答道:“不可說。”
李昭文道:“今日隻是你我而已,彼此閒談。”
李觀一想了想,仰脖喝了口茶,才回答道:
“二郎來江州城的時候,可曾見到過路途上的驛站,見到路途中的百姓,還有佛道歌女?要五百裡郡縣的百姓前來獻食,又發二十萬民夫修築行宮,這樣的君王,離百姓太遠了。”
他吟誦了孟子裡的篇章,道:“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而今君已視人如犬馬,陳國的百姓會如何看他?”
李二郎念叨這一句話,脊背下意識坐直了,而後正色道:
“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好,好啊。”
“兄台這一句話,就足以飲酒三杯,可惜這裡隻有茶而無酒。”
“隻是,又該要如何呢?”
李觀一腹誹,這樣的君臣之道,他自己又不懂得。
搜刮了肚子裡麵的墨水,找到了最萬金油也最適合的回答,道:
“民,水也;君,舟也。”
“水能載舟。”
“亦能覆舟。”
李昭文眼底亮起光來,撫掌笑道:“好,好!”她覺得眼前少年人和自己極為投緣,自己隻是隱隱約約,還沒能孕育出來的想法,竟然被他一語道破了,於是更是欣喜,便拉著李觀一談天論地,越說越是投緣。
覺得李觀一有時候似乎不曾讀過典籍。
但是更多時候,卻是眼光敏銳,思維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卻又自有幾分道理,不由撫掌讚歎,兩人足足談論了一個多時辰,仍舊是意猶未儘。
直到那邊有小道士匆匆過來,找到李觀一,說祖文遠已有空閒了。
邀李觀一去觀內稍坐,李昭文起身相送,見李觀一一身簡單的衣物,忽然一笑,伸出手拉住了那邊少年,李觀一腳步一頓,感覺到手掌接觸溫潤細膩,那少年微笑著一拉,將李觀一拉過來。
另一隻手直接在自己身側一拽,把腰間那一枚玉佩摘下來,然後放在了李觀一的掌心,讓李觀一手掌握合,把這一枚寶玉握住了,李昭文臉上帶著笑意,道:
“君子如玉。”
“兄台是天下的奇才,可是缺沒有佩戴寶玉,我和兄台一見如故,這一枚玉石還算可以,就贈送給兄台了!”
李觀一見那一枚玉石剔透明淨,顯然價值不菲,推辭道:“這太貴重了。”李昭文卻隻是道:“自古名劍英雄,寶玉君子,既見君子,雲胡不喜,這寶玉送給兄台,是它的福氣,就不必再說。”
她拉著李觀一的手,把這玉佩放好,握住少年的手用力握了握。
神采飛揚。
“你我他日,當還有再見到的時候。”
“那時候一定徹夜細談,不醉不歸。”
李昭文把手掌收回去的時候,李觀一竟然有一種錯覺。
眼前的少年手掌溫潤,竟然比起手裡這一枚上乘寶玉還要溫潤,就好像和他的手掌細膩相比,這一枚寶玉都要成頑石了。
李觀一看著眼前麵白如玉,鬢角黑發微揚,丹鳳眼神采飛揚的少年,心中惡寒。
把自己這莫名其妙的念頭一腳踹飛。
神色鎮定,回答道:“那麼,他日再見。”李昭文頓了頓,終究是少年人,想要展示自己的身份,笑道:
“兄台不問問我叫什麼嗎?”
李觀一猜到了眼前少年的出身不凡,卻偏偏不接這個話。
隻是拋了拋玉佩,笑著道:
“同是天涯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二郎,你著相了。”
於是李昭文怔住,對眼前少年人欣喜更甚。
放聲大笑,道:
“兄台妙人!”
“好,下一次相見,你可要告訴我,你到底叫什麼!”
她瀟灑轉身,擺了擺手,朗聲笑道:
“今日贈君寶玉雙垂珠!”
“他日君子之名,當入我耳!”
這兩句的灑脫和氣度,讓人很有好感,李觀一拱手一禮,就隨著那個小道士走遠了,那小道士看著少年人手中的玉佩,禁不住道:“這樣的寶玉,來我們道觀裡麵上香的香客裡麵,都沒有幾個能佩得上啊。”
李觀一笑道:“看起來我這一張嘴,還算是值點錢。”
道士看著他,想了想,道:
“師父說,文人嘴,武夫刀,是亂世之火。”
“先生您兩樣都有呢。”
而在李觀一走遠之後,長孫無垢道:“那玉佩,是中州大皇帝陛下在您三歲的時候親自賜給你的啊,二郎,伱就這樣給他了?”
李昭文裝傻道:“啊?是那一枚嗎?我忘了。”
見長孫無垢嗔怒看著自己,才笑起來,道:
“寶玉算什麼呢?隻是死物而已!”
“若是能得到這樣的大才,就算是有一整座白玉壁,我都願意給他,真是絕世的奇才啊。”少女轉身,連飲數盞茶,才平複心情,舉著杯盞,躍躍欲試道:“如此大才,等到回去,卻要讓人打聽一番了。”
“若是良家子,就是千金砸下去。”
“實在不行,就算是拐!”
“我都要把他拐走到隴西去!”
“他要什麼,我就給他什麼!”
長孫無垢失笑,給她添茶,道:
“不是要去見薛家的那位李觀一麼?”
“二郎這樣快就改變主意了?”
李昭文揚起眉毛,道:“那個李兄要見,這位李兄也要見。”
“天上的紫微星都有左輔右弼。”
“天下英才如此多,難道不能夠儘數入我的麾下麼?!”
“這是個什麼道理?”
她又笑著道:“再說,我方才說江南文化之盛,可不是虛的,一位薛家江州李觀一,再來這一位兄台,能有這兩人,已算是江南文氣一丈高,如此可見,陳國是有氣運的。”
“隻是可惜,能有此人,卻不能知,不能用。”
少女端詳手中的杯盞,拋擲在桌子上,道:
“陳國的君王,也隻如塚中枯骨罷了。”
………………
李觀一被帶著穿過了一層層鬆柏,在這道觀裡麵見到了祖文遠,老人仍舊清雅,卻似乎多出了些許疲憊之感,顯而易見,推演大祭的陣法,對於這位老人來說,也是一種不輕的壓力。
但是見到李觀一來的時候,祖文遠還是打起精神,讓他坐下。
然後親自給他倒了一杯茶,笑著道:“我聽說薛家的車輿今日到了,就猜測你應該也快要來了,本來算著今日是沒什麼事情的,可是剛剛宮中有人來,沒奈何,還是耗了不少的功夫。”
“倒是讓觀一你久等了。”
李觀一恍然,看來剛剛老者出不來,不是因為推演大祭的陣法。
而是其他理由。
隻是這個理由,不能告訴小道士,所以那道士和李觀一說就是大祭陣圖了。
老人和他閒談了一會兒,說薛家,說大祭,說來者極多,最後才看著李觀一,微笑道:“觀一你既然來到了這裡,想來也是願意隨老夫學這算經,修《皇極經世書》了。”
李觀一知道這是到正事了,道:“是。”
少年來的時候已經想好了,放下了茶盞,起身就要拜下拜師,祖文遠卻伸出手攙扶住他,哭笑不得道:“你這孩子,動作怎麼如此地快?”
“老夫雖然想要收下你,甚至於在沒有見到你之前,還極期許。”
“但是看到你之後,卻又改變主意了。”
老人看著眼前的少年,歎息,而後輕聲道:
“你這樣的人,塵緣未了,紅塵太重,不適合出家。”
“但是,不用露出這一副表情,老夫既然讓你來了,自然還是會傳授給你《皇極經世書》的,這雖然不是什麼江湖的宗師絕學,卻可以算儘諸多的變化……若可學會,天下的武學你都可以信手拈來。”
“不拘泥於招式的變化,對你來說,也可以解決你的功體。”
“當然,若要學會,也需頗多時間。”
“你往後每日來此一個時辰,老夫慢慢教給你,今日就先傳授給你入門的部分……”
老人帶著李觀一往靜室去走,李觀一看到桌子上的書卷,上麵複雜的數字,軌跡,密密麻麻,讓他看一眼都覺得頭皮發麻,下意識問道:“這是……”
祖文遠隨意回答道:“這個啊,這就是剛剛觀一你來的時候,為何我沒有辦法去見你的原因。是今日麒麟忽然暴動,宮中人來尋我,沒奈何,又要為他們編撰陣法。”
!!!!!
李觀一心中情緒激蕩,詢問道:
“麒麟宮……的陣法,是您編撰的?”
祖文遠搖了搖頭,道:“自然不是,那算是陰陽五行學派的手段,但是既是陣法,終究躲不開算經的推演,那些人知道老夫在此,哪裡有不來吵鬨的理由?”
“老夫無法,隻好幫忙重新改變陣法。”
“你所看到的,就是麒麟宮的陣圖。”
李觀一腳步頓住,死死盯著那書卷,這近在咫尺的陣圖似乎泛起流光一般——
麒麟宮的。
陣圖!
老人看他模樣,道:“觀一對陣圖有興趣?”
李觀一點了點頭,老人笑道:“那好啊。”他隨意一推卷起來的卷軸,卷軸朝著外麵鋪展開來,繁複無比,密密麻麻的陣圖呈現在李觀一的麵前,最中間是麒麟,而周圍無數繁複文字,猶如鎖鏈。
老人盤膝而坐,指了指陣圖,道:
“自古以來,知之者不如好之者。”
“好之者不如樂之者。”
“你既然對這麒麟陣圖有興趣,那麼今日,老夫就以此四象陣圖作為例子,為你傳授【皇極經世書】的內容。”
“如何?!”